是夜,皇宫万籁俱寂,只有侍卫巡逻的脚步声在长长的宫墙里回荡。灯笼仿佛瞌睡的眼睛,随着人影一前一后地微微摇晃。

  褚熙敛起气息,一闪身,悄无声息地隐入无边夜色中。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才提气翻身进了内苑。

  若是平日,臣子无诏私闯宫禁是重罪,按律当斩。褚熙此举确实愚莽,根本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宫中人人都说褚将军谨慎,可过于谨慎就是优柔寡断,进退两难。

  但不管如何,这件事他一定要知道真相。

  当年褚熙离开京城,虽然一部分原因也是迫于先皇逼迫,但更关键的原因还是他父亲被毒箭所伤,边疆十万士兵缺少主帅,他绝对不能弃之不顾。

  边疆风沙呼啸,夜里常有沙漠的狐狼嘶嚎,大月亮底下,十分凄凉。褚熙睡不着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齐沛的眼睛,圆圆的,像太阳底下乌溜溜的玻璃珠儿。有时笑得弯弯的,讨好他,或是闯了什么祸,担心被骂,央求他去救场。

  但更多时候,闯入他梦境的还是临走之前齐沛看他的眼神,像被抛弃的小狗,孤零零的,带着恐惧、不知所措和愤怒。

  他常常被这样的眼神惊醒,醒来后,心仿佛浸泡在深不可见的幽潭之中,冰凉刺骨。

  假如他父亲没有受伤,他一定会留在京城,在齐沛最煎熬的时候陪在他身边,他就不用夜夜重温分别的噩梦。

  这笔账,褚熙一直记在天蚩人的头上。

  “褚将军的伤可不是我们干的。”舒勒随心所欲地骑在马上,脚后跟一下一下轻轻踢着马腹。

  “你还别不信,”他笑道,“褚小将军,天蚩人擅用毒可是人人都知道。”

  “若是中了我们的毒箭,褚将军都没机会活着回到你们的大营,更别提还能被中原人解了毒,哈哈,真是滑稽。你们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他就着这个姿势向后躺,把自己整个托在马背上,盯着天上晃晃悠悠的云,不知道在想什么。

  褚熙虽然心中一惊,但表面还是无动于衷。舒勒见状,也没有继续卖关子,只随口一说,当年其实是先帝密旨,命褚将军假报伤情,串通军医和几个心腹,把普通箭伤说成中毒,哄骗褚熙回去。

  如果是真的,那他的煎熬,他的进退两难,他在心爱之人和责任之间揪心的取舍,他的噩梦,都只是父辈们轻描淡写的谎言罢了。那样可笑。

  舒勒不可信,这件事他一定要自己查个水落石出!

  子夜,内苑侍卫换班的时候到了,褚熙趁其不备绕到后窗。左前门芭蕉叶下睡着一只狸猫,他伸手拈了一颗石子,用了点力,刚好打在猫屁股上。

  那猫愤怒地喵喵叫。趁侍卫分神去看的工夫,他已经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内苑的暗室。

  暗室里存着历代皇室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里面可能有先皇发给边疆的密函,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褚熙心想,找不到就算了,就当这些事从来没发生过。

  万一找到……

  万一找到了,和齐沛也没有半点关系。

  又不是他干的,怎么也怪不到他头上。

  他蹑手蹑脚,一个架子一个架子翻过去。先皇和他父亲确实有不少密函往来,开头都是些军务政务,末了再加几句寻常话,什么“躬请陛下圣安”“惟愿陛下安泰”之类的。

  褚熙看得莫名其妙,这些东西写折子递上来不就行了,还要大费周章让暗卫来回送密函,真是浪费。

  他什么也没翻到,松了一口气。刚要想办法在侍卫眼皮底下溜出去,却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看来朕的侍卫都是死人,任凭将军来去如无人之地啊。”

  齐沛推开门,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却冰冷嘲讽。他手上捏着一张字条,上面是褚熙的笔迹。

  “今夜子时,暗室一聚。”

  哈!终于写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