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然的经验没有错，电梯门后面等着他们的确实是个怪物。
透过外挂，左淮看到一行行信息在淤泥怪头顶依次浮现。
Game Master 0003，Level 3。
类型：Human
隶属：档案部
积分：361，295，500
备注：较为稀有的普通程序员……
这是淤泥怪的简介——0003号GM，是左淮的同事。
电梯门才一打开，就见淤泥怪耷拉着厚重的眼皮，双手挥舞，并张开粘连拉丝的大嘴咆哮道：“啊嗷嗷嗷嗷——”
李未然不但没被吓到，反而觉得怪可爱的。可能是因为左淮温暖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他像是有了靠山，心里充满安全感。
左淮侧退一步，躲开从电梯门里渗出的绿色脓液：“晚上好，0003。”
0003顿了一顿，更加用力地挥舞双手：“哇啊啊啊啊啊啊——”他的双手十分短小，没有十指，就是两个小锥子，即使配上怪异的吼声也显得那么滑稽，并不吓人。
左淮的视野当中，“较为稀有的普通程序员”后面又多了一行字——“自尊心很强”。
淤泥怪见他们一点都不害怕，笨拙地扭过头，对着电梯的一面墙喃喃自语道：“怎么都不害怕我？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才等来第一个访客……居然不害怕……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左淮并不想安慰他脆弱的自尊心，开门见山道：“我需要调取B-001节点以前的档案。”
0003这才转回头：“你不对劲，1号。”
因为分属不同部门，左淮以前没见过3号，他也是通过“方舟意志”才第一眼就认出对方，但对方是怎么认出自己就是1号的呢？
0003似乎猜透他的想法：“安韶野说，只有1号会来这一层。”他又重复道，“你不对劲，1号。你卧底玩家那么久，为什么还会来按电梯？为什么看到我没有反应？”
像李未然那样并不轻率去按电梯，才是经验丰富的玩家该有的正常反应。
听到这话，左淮推推眼镜，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这一层，是专门为我装修的？”
“喵？”猫猫仰头看左淮的下巴，随即他就想明白了。
能来到方舟大厦-10层的只有管理员。换做任何一个其他管理员走到这里，出了电梯遇到鬼打墙都会直接回头，假如开门遇到淤泥怪，他们会被吓退。
而左淮身为管理员的同时，还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玩家，他理所当然像刚才的李未然一样，意识到电梯里存在蹊跷，而不会轻率地去按电梯。
那么等待他的有两种结局，一是在无尽过道里迷失，二是按电梯和boss直接动手。
谁能想到，左淮并没有运用玩家思维。
李未然喵喵道：“如果刚才电梯门打开时，你攻击了淤泥怪，一定会触发陷阱或者警报吧？”
左淮点头：“安韶野想必考虑过这种情况，我识破电梯有诈之后仍然决定硬闯，淤泥怪一旦被攻击，就触发陷阱立刻置我于死地。”
谁知道左淮有“方舟意志”，可以看到淤泥怪的身份信息，所以并没有攻击淤泥怪。两人终究是被李未然的外挂救了一命。
淤泥怪大为诧异：“你在和猫猫对话吗？这里怎么会有猫？”
“监察会知道我一定会来，特意把-10层重新装修了一遍，看来这里真的有我要找的东西。”左淮透过镜片上的冷光，问他道，“你效忠于监察会吗，0003？”
0003短小的双手一齐指向李未然：“我效忠于猫猫！让我摸摸它，我就给你看档案。”
左淮抬手搔了搔李未然毛茸茸的下巴，令后者舒服得眯起了眼睛：“这个啊？不行。”
淤泥怪发出怪叫：“我好多年没摸过猫猫了！档案部20层就我一个人，我在这不见天日都快长毛了！求求你，让我摸摸它吧！”
左淮冷酷道：“不行。”他说着，还把衣服领口又拉紧了些，让李未然藏得更严实。
淤泥怪又一次笨拙地扭回身子，碎碎念道：“这是职场霸凌……你们都排挤我……等等，他是不是嫌弃我……我会把猫猫弄脏的……那要不然我去宿舍卸个妆洗个澡再来？”
李未然在后面小声喵了一下。
淤泥怪扭头道：“猫猫说了什么？”
左淮道：“他说你怪可爱的。”
淤泥怪：“呜呜呜呜猫猫真好……但是，你们要看的B-001节点以前的档案已经自我封存了，连监察会都没有权限打开。”
左淮好似对这样的情况有些意外，目光在镜片后一闪，仍然道：“带我们去看看。”
“好吧，跟我来。”
0003转过身，流淌着淤泥的手在电梯墙上摸了摸，看上去毫无缝隙的电梯墙竟然从中裂开条缝隙，随后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宽敞的大厅。
淤泥怪从电梯另一侧出去，身下留下一条湿漉漉的轨迹，像蜗牛爬过一样。
左淮揣着猫穿过电梯，在侧边跟着他，小心翼翼地没有踩到它留下的轨迹。
电梯后的大厅才是真正的档案部-10层。大厅的地面白得发亮，一眼望不到边，一个个直径一米的黑色立方体整整齐齐排列在大厅当中，彼此相距三米，竟然全都都是悬浮着的。
李未然经历无数奇诡的副本，对于这种后现代画风他可以接受的。
跟随淤泥怪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排灰色立方体前，从这里开始往左看去，黑立方全都变成了灰立方。
0003站在黑立方与灰立方中间的过道，指着右边第一个黑立方道对他们道：“这个就是B-001节点，从它开始往前数，全都是你要找的。”
李未然嘴巴张成了“o”型——这得是多少个方块啊！大海捞针？等左淮捞到针，洛希都能熬成榜一了。
左淮却朝0003点了点头：“谢谢，我只需要看B-001节点前的最后一个副本档案。”
说罢，他顺着黑灰两排中间的过道走了进去。B-001节点在右边的第一个，那它之前的最后一个副本档案，当然在左边的最后一个。
这次换成0003跟在左淮身后。那些光滑的黑色方块映出三个人的影子，透过“方舟意志”，左淮可以看到三个人头顶的简介。
淤泥怪是“Game Master 0003”，“较为稀有的普通程序员”。
左淮是“Game Master 0001”，“王者级别的普通程序员”。
只有李未然是“？”，所有信息都是“？”。
0003边走边道：“这些档案都是灰色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没有人能看到A世代的档案，即使安韶野来了也不行。既然新世代已经开启了，上个世代注定成为过去式，《方舟》已经翻篇儿了。”
无视0003的絮叨，左淮怀揣着猫猫来到最后一个灰方块前，朝方块上轻轻一点，方块上便显示出红色的大字——Locked。
上锁了。
“你看，打不开的。我说了，没有人能打开它。”
左淮用修长的手划过方块底端，方块便发生了变化，一些蓝色线路从它表面闪过，随后从中吐出了一个全息键盘。
李未然从左淮怀里钻出，爬到肩头，四脚一蹬，敏捷地蹦到方块上方，然后悠哉地趴了下来，还打了个哈欠。淤泥怪朝他伸出短小的双手，仰视的双眼满是渴望，还冒着粉红泡泡。
左淮在键盘上飞快输入了几个字母，调取了命令框，随后开始连续不断的输入，李未然觉得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开始像一个程序员。
“管理员先生，我本以为你回方舟大厦是为了恢复‘黑月祭坛’，拯救那群还在加班的程序员。”李未然道。
左淮在破解档案的间隙抬头：“我原本不确定你为什么愿意跟来。经你这么一说，我才确信，你是来阻止我的。”
李未然被识破后，并没有半点羞恼，只是换了个姿势，把手揣了起来：“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可以肯定，没有人能够恢复‘黑月祭坛’。”
左淮眼镜一闪：“‘黑月祭坛’关停，是你做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这是精灵王的恳求。作为交换，他为我升级了‘忒修斯之船’。”
李未然原本的“忒修斯之船”是“原初版”，现在升级为了“进阶版”，但李未然并不知道它除了作为一艘船之外，能有什么其他功能。
左淮敲键盘的手顿了顿。他想起离开副本前，精灵王凑到李未然耳边和他低声交流，原来就是这个。
“他希望终结那个副本，为什么一个NPC会产生这样的愿望？管理员先生，您能解答我的问题吗？”
其实不止是精灵王，“忒修斯船”副本的修利安·泰勒，也产生过这样的愿望。
“你是怎么做到的？”
“向神许愿。”李未然道。他前爪往旁边一按，账本出现在他爪下，摊开的一页写着——
积分收入：+10，000，000
实际入账：0
买家：泽列菲尔（已掉线）
外挂：终焉
有效期：永久
效果：结束一段循环代码。
debuff：成为无名神的信徒，积分永为负数。
为了让“黑月祭坛”的悲剧永远终结，精灵王请求李未然帮他关停副本，并帮助生还的精灵离开。那些精灵离开副本后散入游戏，成为了437名新人玩家。
“管理员先生，方舟究竟是什么？”李未然追问道。
左淮反问他：“你可以赋予别人各种技能，甚至是‘方舟意志’，也可以关停副本。这个问题还需要向我求解吗？”
“我不知道‘方舟意志’是什么。”李未然倔强道，“你，还有所有程序员，你们原本效忠于谁？这个无限游戏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要让那么多玩家枉送性命？”
左淮敲出一行字，停了下来：“你记得‘竹间古斋’吗？”
李未然顿了顿，一时肃然地在黑方块上坐直了身体。
只听左淮语焉不详道：“《方舟》就是为此而生的。”
说罢，他敲出最后一条指令，按下回车。黑方块发出清脆的滴滴声，红字变成了绿色的Unlocked。
061号管理员，也就是永远掉线的陆银曾经说过，没有1号管理员破解不了的加密信息。李未然曾经以为那是出于对1号管理员的崇拜和滤镜，现在他相信，那应该是真的。
随着左淮破解档案，黑方块上显示出了一连串信息——
副本名称：晨曦走廊（永久关停）
编号：无
等级：SSS
启动次数：0.5
淤泥怪睁大耷拉的眼皮，惊诧道：“安……安韶野……监察会是……玩家？？？”
李未然跳回左淮肩头，四脚轻盈落稳。
他看向屏幕，只见上面显示出该副本的9名参与者的姓名，其中安韶野的名字赫然在列，除此之外，还包括奥特普斯和雷文·科尔莫森。
怪不得监察会并不希望让左淮查到-10层的东西。如果监察会的所有成员都是玩家，那么他们凌驾于管理员之上的一切权力，都会轰然崩塌。
左淮顺着名单朝下看去，只见最后一名玩家并没有显示出名字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跟李未然头顶的“？”如出一辙，连字体都毫无二致。
李未然本猫却对此浑然不觉，兀自得意道：“幸好我帮你关掉了‘黑月祭坛’，他们就查不到雷文真正的死因了。你要怎么感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