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渊薮>第八十一章

  虽然没有“饱食餍足”,但能相拥而眠,已经是这忙碌混乱的日子中很大的慰藉了,这也让海同深再次出现在市局时足够地精神抖擞,同时也让他思路变得清晰起来。

  趁着整理文件的空当,海同深拿出手机发了条语音消息:“我知道你能看见,再躲着我我就告状去。”

  很快,手机铃声响起,海同深走出办公楼才按下接听键。

  “说。”晏阑简单地吐出一个字。

  海同深轻笑了一声:“老实交代,瞒着我什么了。”

  晏阑回答:“我爸不让我说。”

  “说清楚,是你爸不让你说,还是兰副部不让你说。”

  “这是一个意思。”

  “这不一样。”海同深说,“这是私人关系和工作关系的区别。”

  安静片刻,晏阑回答道:“是我爸,也是兰副部。大海,这事我真不能告诉你。”

  “好,那我换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亓弋的?”

  “四年前,他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了。但是我跟他第一次正式见面说话确实是在省厅,这我没骗你。”

  海同深长出了一口气,说:“行,我信你。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告诉我,什么该相信,什么该怀疑?”

  “你受什么刺激了?”

  “你别管,回答我的问题。”海同深的语气强硬起来。

  “相信你作为警察的经验和直觉,相信你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感受和情绪。大海,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你一定要相信自己。”

  “苏行骗你的时候你会有感觉,对吧?”

  “废话!我又不傻!”

  “行了,我知道了。”海同深叹道,“我昨天差点儿被廖厅绕进去,怎么当领导的都这么说话?我要有事找你爸,他不会也这么忽悠我吧?”

  “那肯定不会。”晏阑的语气中带了笑意,“但我爸估计不会见你。”

  “什么意思?我去拜访长辈都不见啊?”

  “闭关了,我现在要见他都得打报告,而且还不一定能见到。”

  海同深疑惑:“他老人家都这级别了,什么任务还需要他亲自上阵啊?危不危险?”

  “我上哪知道去?!”晏阑无奈,“欸你还有事没?没事挂了啊,我这忙着呢。”

  “再说一句话,不是对你,你别出声,我知道苏行在你旁边。小苏,你欠我一个解释。行了,挂了吧。”海同深率先按下了挂断键。

  与此同时,身在平潞市刑科所法医室的晏阑看向眼前的苏行,耸了下肩:“这货真受刺激了。”

  “内部通告停职察看。他如果不受刺激那才是有问题。”苏行合上手中的尸体图鉴,淡淡说道,“我不需要跟他解释,他早晚会知道的。”

  “那你不给我个解释?”

  “你?你聪明,自己能猜到,不用我解释。”苏行从盒子里拽了只手套出来,捏住开口转了两圈,系了个手套气球塞给晏阑,“回你办公室去,我准备实验了。”

  “啧,真绝情。”晏阑用那手套轻轻拍了一下苏行的头,“下了实验跟我说,晚上回家吃饭,姥爷说想你了。”

  仍旧是紧锣密鼓的调查取证,接近中午时,海同深接到了季瞬的电话。

  “海哥,你们上次让我找的人,我这边好像有发现了。”

  “详细说。”海同深立刻打了手势,而后把手机按开免提。

  季瞬:“前两天二中旁边不是出了起命案吗?那个杀人的李际,跟我一朋友认识,唉其实也算不上认识吧,就是李际找他帮过忙。后来你们调查李际社会关系的时候找到我这哥们儿了,那人怂包,见着你们就腿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全忘了,关键的一点儿没说。李际去年曾经找过我这朋友,让他找人盯着他前妻,他说怀疑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他前妻叫马雪吧还是什么雪的,我没记住。反正李际给的钱足够,我这朋友就去跟了几天,然后发现他前妻是跟一个女人在来往,那个女人还给了他前妻一个厚信封,估摸是有五万的厚度。我那哥们儿盯了几天,拍了几张照片交给李际就算完事了。刚才我去找他,看见那个照片上的女人,就是你们让我找的那两人中间的一个。”

  海同深问:“长发的还是短发的?”

  “短发的那个。”季瞬回答之后又说,“正好她们见面的地方是我另一朋友开的咖啡厅,我刚才打电话问了,我那朋友对短发女人有印象,因为那人挺懂咖啡的,俩人以前偶尔聊聊。她回忆说,前天她在跟她老公开车出去玩的路上见到过那个短发女人,当时是在往平潞去的高速旁边的服务区,应该是出市之前的最后一个服务区了。当时她下车溜达,在服务区的便利店门口看到了那女人。她想上前打招呼,但那女人就跟没认出她似的。她当时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也就没在意,刚才我让她回忆,她说应该不会认错,那女人脖子上戴的项链很有特点,她还没见过同款,所以有印象。我现在在去我朋友家的路上,等拿到行车记录仪的视频之后我就直接去市局找你。”

  “好。那个项链有什么特点?能描述一下吗?”

  “是绿色的,不是荷叶,也不是四叶草,成簇地堆在一起。然后在绿色的叶子下面坠着一个花体英文字母M,长度,呃……海哥要不你问问你们那儿的女警,她那个是锁骨链,叶子正好在锁骨窝的位置,坠着字母的链子也不长。”

  海同深抬头看向郑畅,见郑畅点了头,便说:“好我记住了,你开车注意安全,还有,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让人过去拿,你这几天没事别乱跑了,完了事直接回家。”

  “放心吧海哥,那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之后,郑畅才说话:“是况沐平时戴的。”

  “服务区……便利店……”海同深思索片刻,安排道,“宗哥让吕队那边再仔细问一遍,那个村子里有没有在附近便利店工作但是近期没有回村的。然后去调服务区及其附近的监控排查,郑畅带人去找季瞬取行车记录仪视频。宋哥,咱俩走一趟。潇潇留局里等消息。”

  大家各自忙开,宋宇涛跟着海同深上了车,还是没忍住轻轻叹了一声:“少一个人怎么都不对劲。”

  “怎么?现在不觉得亓弋碍眼了?”

  “以前也没觉得。我就是……我就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宋宇涛说,“海支你也知道我家情况,说实在的,队里局里帮了我很多了,但男人嘛,总想让家里人过得再好一点儿。我媳妇那病是不要命,但我也不忍心她一坐坐一天盯着那些皮具缝线,就为了那几十一百的手工费。我们干缉毒的,说不定哪天就交待出去了,我玩了命地攒钱,不也就是怕那个万一吗?我媳妇自打跟了我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年轻时候身体还行,可那时候我也拼啊,每次都让她提心吊胆的。好不容易熬出点儿资历来,要是能提一级,待遇上进一步……其实我也是想往上再努努力的。”

  “宋哥,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你还真不能什么都想要。你要想转管理岗,就别想着外勤;你要是还想在一线,就别望着那管理岗眼馋。没错,咱们是有行政职级高的一线外勤,但人家那是什么身份什么起点啊?最差也是硕士研究生毕业。他们到基层只是锻炼的,人家入职就是干部,履历起点就是很多人的终点了。我这次去进修,你知道跟我同年龄的那些人都是什么学历吗?整个培训班两百多人,像我这样公大本科毕业的,一共就十个,剩下的全是硕士、博士。人家张嘴理论闭嘴数据,可人家还真不是书呆子。拿着个案例研讨,哐哐一堆理论分析,还真跟咱们这种实践磨出来的得出了一样的结论。你不服吗?可人家就是对的,这批人都是各地的干部储备,他们现在是年轻,但是储备人才意味着已经是预备役了,你要抓不住现在这个窗口期,以后想提干可真的就没机会了。”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闹心。可亓支这样的履历身份,他空降到哪里都绝不会比现在低,要不是常锋履历够硬,我看他那位置都悬了。”

  海同深轻轻摇了摇头,说:“他空降过来之前,是不是市局上下基本都默认你要接替副支了?廖厅是连咱们技侦支队里那些小九九都门儿清的人,你这种情况廖厅会不清楚?之前查张聪案子的时候,常锋替你出头那事,为什么一篇检讨就揭过了?那是因为廖厅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他没办法。之前月牙湾上的新题头你们也看了,DK在向西沙问好,西沙就是兰副部,廖厅下来之前是兰副部的秘书,廖厅这么回护亓弋,而亓弋以毕舟来的身份在DK身边卧底了十年,这明显就是一连串的事情。亓弋户籍就在本地,谁家卧底完成任务之后不去洗身份直接回户籍地啊?就算一个领导脑子抽了,难不成所有签字确认的领导都同时失智?这可能吗?”

  宋宇涛拍了下大腿:“我就说这事哪不对劲!原来是这么连着的!那你说我……”

  “以亓弋的功绩,未来他肯定会被供起来的,你想想兰副部当年完成任务之后去哪了?你再想想兰副部现在是抓实务还是干政工?亓弋是大学还没毕业就被挑走去当了卧底,他自己思想过硬这没问题,但是他干得了别的吗?就算亓弋选择留在本地,他也不会阻了你的提干通道,你们俩根本就不在一个赛道上。”海同深怕宋宇涛还是没能理解,干脆直接点明,“濛姐是我们支队的政委,亓弋虽然空降了副支,可你们支队政委工作是常锋在干,哪有支队长不仅兼了书记还要兼政委的?‘一肩挑’早就不合规矩了,不合规矩的事情,偶尔实行一段时间可以是特事特办,但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后面的话还用我说吗?”

  “我懂了!这次我真的懂了!”宋宇涛说道,“我真该早点儿跟你聊的,我这别别扭扭的,还把亓支也弄得难受。等这次事完了,我肯定得跟领导好好聊聊,也得跟亓支好好聊聊!”

  两个人的对话被电话打断。海同深按下免提键,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一个字,郑畅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老大,亓支的车牌是不是霁C70171?”

  “是,怎么了?”

  郑畅:“我刚才看见他的车了!他不是在配合调查吗?怎么会开车出去?”

  “你现在在哪?”海同深问。

  “我在学院路主路北向南,刚过第三出口,但是我跟丢了。我不确定亓支是不是从第三出口进辅路了。”

  “你找到季瞬了吗?”

  “已经在回市局的路上了。”

  海同深静了静心神,说:“你先回来再说,我去联系孟中南。”

  宋宇涛拿出手机一边翻找孟中南的电话一边说:“咱也先回去吧,那服务区距离市区两个多小时路程,如果真有什么事咱们可来不及赶回来。”

  “嗯。”海同深应声,接着就在路口掉了头,“廖厅还在,回去问问廖厅再做决定。”

  “郑畅学过跟踪,这会儿学院路那边也不堵车,亓支那车又不是满大街都是的平价代步车,郑畅不会看错,也不会轻易被甩掉。所以开车的就算不是亓支也一定是有反侦察能力的,怎么都是有问题——欸孟中南的电话怎么占线啊!”

  “先回局里吧。”海同深踩住油门,加速往市局开去。

  二人刚迈入市局,迎面就碰上了廖一续。廖一续根本没让他们说话,直接语速飞快地说:“况沐主动联系亓弋会面,亓弋趁调查组成员不注意的时候溜走去赴约了,我正在联系交通队。”

  就在这时,秘书耿阳把手机递给了廖一续,廖一续对着电话说道:“孟中南,我是廖一续,现在立刻追踪一辆车牌号为霁C70171的黑色牧马人。我的人在执行任务,通知周围备勤执勤民警,如果遇到这辆车,配合放行。”

  “收到!”孟中南立刻回答,“车牌追踪已输入系统,要接入市局哪个设备?”

  “一会儿让海同深把同步密码发给你。你保持通信畅通,随时等待最新命令。”

  “明白!”

  廖一续安排道:“海同深把会议室设备密码发过去,宋宇涛联系专案组成员,所有人立刻归队。”

  海同深按照要求联系完毕之后,与廖一续一起进入了会议室,此时会议室中没有别的人在,他站在门口,用身体挡住房门开启的路径,说道:“廖厅,况沐是通过什么渠道联系的亓弋?”

  廖一续回答:“我没在,具体还不清楚,调查组的人一会儿回来。”

  海同深又问:“为什么已经被隔离审查的人能接到外界的消息,还能在调查组眼皮子底下溜走,甚至开了自己的车去追嫌疑人?”

  廖一续冷着声音说道:“海同深,你在质疑我吗?”

  “难道因为您是领导,我就不能质疑了吗?这件事到现在处处都是疑点,处处都是破绽,你们圆都圆不过来,却还想着糊弄我?我没有知情权吗?”

  “对,你就是没有知情权。你在以什么身份向我索要知情权?专案组负责人,还是以你跟亓弋的私人关系?”廖一续直视着海同深,声色俱厉地说道,“专案组只需要调查命案,同时对亓弋的身份进行严格保密。关于亓弋本人的事情,解密到什么程度,从来不是由你说了算,也不是由他说了算,同样的,也不会由我来决定。这是我对专案组组长的解释。如果你现在是以私人身份在跟我对话,那我就只有四个字给你——无可奉告。”

  海同深不可置信地看向廖一续。

  廖一续接着说道:“你所谓的处处疑点,处处破绽,那只是你以为的。你从最开始就根本没有相信过上级会真的处分亓弋,事实上我们也确实没有打算真的处置他。停职察看是对他的保护,所谓调查组也只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亓弋怎么跟外界联系?他为什么能开自己的车去追人?因为调查组就在亓弋家,名为调查实际保护,这一点你想不到?海同深,如果你再这么被感情影响判断,我会考虑免去你专案组组长的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