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溺雨>第28章 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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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小孩儿领到医务室,叶卿和梁君奕坐在沙发上闲聊,同时陪着小孩儿一起等崔竞文。

  小孩儿窝在沙发一角儿,低着头,弓着背,恨不能化作鸵鸟儿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零。

  可惜医务室里就他们三人,叶卿的注意力想不关注这孩子都难。

  梁君奕倚着沙发靠背玩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移动,在回着什么人的消息,脸色还是阴沉的可怕。叶卿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不知道主人休息了没有。

  他打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上是和陆珩的对话,没有备注,显示的是陆珩的微信昵称。输入内容,犹豫半天又删掉。

  万一主人已经休息了,他现在发消息过去会不会吵醒主人?自从陆珩回来以后,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虽然睡眠质量尚可,但有点什么响动就会被吵醒,一旦醒了再想入睡就不太容易。

  纠结了半天,叶卿还是锁定了手机,闭上眼叹了口气。

  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着皮衣皮裤铆钉黑皮靴的女人飒飒的走进来,她把头发高高的在脑后束了个马尾,脸上妆容偏凌厉,眉毛的尾部上挑,是个很犀利的风格。叶卿的眼角抖了抖,从头到脚打量了她片刻,才说:“竞文姐,我是打扰你调教奴隶了吗?”

  崔竞文红唇一勾,“嗨!您说的什么话啊老板,您是我衣食父母,您有吩咐我随叫随到。”

  两人是老相识,叶卿早熟悉她这种说话不着四六的风格,也懒得多做回应,下巴朝沙发处一点,“人在那儿,脸上被踢了一脚,鼻血好不容易才止住,劳烦你给他看看。”

  崔竞文的目光瞥向缩着一旁偷摸关注他们说话的小孩儿,挑了挑眉,抬手一指,“来的路上我就听说了,叶少今晚收了个小可怜儿,就是这孩子?”

  突然成了满屋的焦点,小孩儿吓得抖了抖,双手紧紧握成拳,一会儿放在大腿两侧,一会儿放在膝盖上,一副无处安放的样子。

  崔竞文走过去,两根手指托着小孩儿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左右看了看,咋舌道:“郑少这下手太狠了,鼻梁断了吧?”

  小孩儿鼻孔里还塞着一团棉花,被鼻血浸透了大半,闻言动了动鼻子,表情更慌张了。

  崔竞文松开他,抽出两张纸巾擦擦手,对叶卿道:“我这儿也就给他处理处理皮外伤,鼻梁断了还是得明儿一早去医院挂个号。这小东西身上肯定也有伤吧?医院也别白去,带他做个全身检查吧。叶少的人必须得干干净净,这是最基本的吧。”

  叶卿淡淡的说:“这不是我的人,顺手护了一下罢了,看不得未成年小朋友被逼良为娼。”

  崔竞文愣了愣,眼神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给小孩儿做检查。

  路上就听WAVE的侍者把今晚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叶卿那句“那你比我当年还大一点”可是太有内涵了,凡是当年在俱乐部里对陆珩和叶卿的关系了解上那么一点,就不难听出这句话其中的关窍——

  当年叶卿跟在陆珩身边的年纪,就是十六岁。叶卿今晚之所以大发善心出手救下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儿,八成是移情心理作祟,从这孩子身上看见自己当年的影子了。

  崔竞文带小孩儿去隔间检查了一下身体上的外伤,脸上和身上都上了药,换了干净衣服出来。

  叶卿已经等在门口,这就要带小孩儿走了。

  梁君奕发完了信息,他在圈子里隐晦的提及郑焕奇不太安分的事情,意思到了,自然有感眼色的人替他处理。打了电话让司机在楼下等,两个人带着小孩儿下楼。

  车上,梁君奕问:“你今晚去哪儿?”

  叶卿按着眉心,“望京……算了,回叶公馆。”

  梁君奕看看纱布贴满半张脸的小孩儿,“你带他回叶公馆?不怕明天少禹哥就从C国飞回来跟你谈心?”

  叶卿半睁开眼,默了一会儿,才道:“哦,对,我忘了这茬了。酒喝多了脑子转得慢。那回……算了,就去你那儿吧,你家没人吧?”肯定不能回自己家,自己和小孩儿独处一室算怎么个事儿?明天一早这事儿要传到陆珩耳朵里,怕是他跳江自尽了都要被陆珩拖上来鞭尸。

  “我最近不在梁公馆,前两天我爸妈回来了,我让我妹在家里陪他们,我出来躲个清净。”梁君奕边说,边吩咐司机调头,去望京23号。

  听到“望京”二字,叶卿睁大眼睛,坐起来,“操,你什么时候买的望京的房子?从谁手里买的?”望京别墅群开发的早,早十年前就销售一空,买主多是江州政商两界的权贵名流,这地方寸土寸金,是江州最贵的地段,没点资本没点关系,连别墅群的岗哨都别想踏进来。

  “23号原本是影后张金妍的房子,她不嫁去港岛了么,找人转手,我就买了。”他看着叶卿,“我他妈还不是听说你最近又搬去望京6号长住了,我怕你哪天自杀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干脆住你家近点好看着你。”梁君奕说到这个就来气,骂骂咧咧道,“老子都他妈为了谁啊?你说你好好的突然搬回那儿去是要干什么?这也就是叶姨和少禹哥不在,不然他们能让你搬回到那房子里?哎——我说你到底想什么呢?你这PTSD好不了了是吧?”

  怪不得今晚他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原来在这儿憋着火呢,叶卿心想。但这个话题他也不好跟梁君奕深谈。以前还看心理医生的时候,他倒是毫不掩饰地同医生聊过,但他的真心话并没有获得认可,反而被认为是患上斯德哥尔摩。医生更是直言不讳的表示叶卿对陆珩所表现出来的依赖和感情很大程度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再加上后来他针对陆氏的一系列动作,更让人认为他是对陆珩怀恨在心的打击报复,没人相信他和陆珩之间真的存在着某种感情,他也就闭口不提了。

  车窗外一盏盏转瞬而过的路灯不断在玻璃上投下阴影,叶卿目光直直投向虚无的星空,“你想多了。”他声音低缓,并不太想再讨论和陆珩有关的话题。

  梁君奕哼气,转过身去看另一侧的街景,不置可否:“最好是。”

  第二天一早,家庭医生来给小孩儿做身体检查。叶卿拉过梁君奕,两个人关在书房里,对着电脑播放一段两周前被投送入叶卿私人邮箱的加密录音。

  有关当年叶卿的私密照片和叶婉容的死,叶卿已经不再避讳梁君奕,本来收到这段录音后他有些想法想立刻同梁君奕讨论一下,但当时自己受了罚在家养伤哪儿也去不了,再就是梁君奕那会儿还在京城,这事儿就一直拖到现在。

  加密文件无法下载,只能在线播放,叶卿调整好功放的音量,按下播放键。

  “你只管提供叶卿被陆珩包养的照片,越隐私的越好,钱我会如数打到你弟弟的银行卡上,其他的事情你知道的越少对你和你弟弟越安全。”

  “你保证不会伤害叶卿?能让叶卿脱离那个人的控制吗?”

  “我保证。”

  录音有一段时间的沉默,里面只有一阵凌乱的呼吸声。

  半晌儿,男生的声音响起:“我可以试试看,但那个人把叶卿看管的很紧,我不一定……”

  那个波澜不惊的机械音打断他,“你自己想办法,我为你提供的便利已经足够多,如果一周之内你毫无进展,那么你弟弟先前收下的现金可要连本带利吐出来,你不想事情发展的太难堪吧?”

  “我……”

  “我等你的消息,你知道该怎么联系我。记住,你只有一周的时间。”

  对话结束后,录音还有一小段空白,里面只剩下男生急促的呼吸声,不久似乎传来门被开关的响动,男生像是受到了惊吓,录音里是一阵杂音,然后录音终止。

  梁君奕从录音播放之初就紧皱着眉头,他的目光从电脑上转移到叶卿脸上,问道:“这段录音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并非是听不懂录音内容,而是想问这段录音里对话的双方是谁,录音又是叶卿从哪儿得到的,录音的真实性是否经过证实。

  叶卿自然也明白梁君奕的意思,他放松的后仰,手里燃一根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这是当年马小乐和陆珣做交易时偷偷录下的,不过开变声器的这个人不可能是陆珣本人,以他的地位不会亲自来和一个大学生做交易,这太危险。说话的人八成是女性,但毕竟是通过变声器,除非找专业人士鉴定,不然也说不好到底是男是女。马小乐还算聪明,知道与虎谋皮有风险,录下了这段录音。”

  “但就这么点内容,也证明不了什么,至少关键信息这里面一点儿都没有透露。”梁君奕探过身去从叶卿面前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含在口中,摸过打火机点火,“我们现在是先入为主,加上马小乐和马小东兄弟俩的口述认定幕后指使者是陆珣,但只凭这么一小段录音和两个收钱就肯办事的无正当工作的青年的证词,根本不足以钉死陆珣,反而容易被他倒打一耙说我们侵犯他的名誉。”

  叶卿摇摇头,“我当然手里不止这一份录音,马小乐不是蠢材,他同对方的一切交流和交易,他都留下了证据,就是怕事后对方反水,他一个人背黑锅,或者干脆被对方灭口。”他斜眼看梁君奕,目光淡淡的,“你以为为什么马小乐这五年来明目张胆的活在江州,还活得好好的,真的是他把自己卖到了WAVE使得陆珣忌惮不肯对他下手吗?”

  梁君奕不屑,“我倒是不懂他把自己卖来俱乐部是个什么操作。”

  叶卿笑笑,“这不难理解。俱乐部里人多嘴杂,五年前又是陆珩的地盘,陆珩死了这地方又到了我手里,对马小乐来说,虽然他作为陆珣的帮凶摆了我一道,但我在他眼里……怎么说呢,可能在他看来我比陆珣要让他有安全感吧。”

  “你是说他主动卖身做鸭子,是为了躲避陆珣?”

  “陆珣不敢轻易动他,是因为他手里有证据。当然了,以陆珣的手段来说,他不太可能被一个手里握有他把柄的大学生威胁,要一个人不说话,最好的办法是灭口。但马小乐之所以让陆珣如鲠在喉又毫无办法,一方面是因为WAVE作为陆珩,或者说是我的产业,陆珣的手伸不进来,他不方便也没可能从这里强行带走一个签了卖身契的人;另一方面,我一直觉得其实我姨母对这件事并非不知情,当年马小乐为什么就认定WAVE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恐怕这才是真正制约住陆珣,让陆珣忌惮又毫无办法的关键——有别的势力在盯着WAVE,而能做到完全卡住了陆氏咽喉让陆珣都动弹不得的,只可能是叶家,所以马小乐把自己卖到WAVE,又不担心自己会被灭口。”

  梁君奕有点不寒而栗,“你是说叶姨知道照片的事情?这太玄幻了吧,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叶卿单手撑着额,分析给他听,“这是我的猜测,但八九不离十。首先,我妈和先生是同一天出的车祸,但是先生……新闻上说他抢救无效,当天就去世了。而我妈……据我所知,当时她因为心肌梗塞,开车冲进了江里,被过路人及时救了上来送医治疗,虽然我妈最后的一周一直在ICU,清醒的时间寥寥无几,但那段时间我姨母已经得到消息在医院陪护了,据我姨母告诉我,她同我妈妈生前只来得及见最后一面,我妈那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了,但还是尽力表达把我托付给姨母照顾的意思。我想姨母并没有告诉我全部事实,比如她们之间一定还存在着更深层次的沟通,比如我姨母从我妈那里得知了照片的事情。所以尽管先生把他的一切都留给了我,需要我哪怕作为吉祥物出现来稳定江州陆氏的局面,但姨母和大哥却拒绝让我回国。”他看到梁君奕似乎想插话,抬手做了个打断的手势,继续道,“当初我得知先生和母亲先后离世的消息后第一反应是回国,但叶家人不允许,也不允许陆氏的人同我接触,我那时候连姨母和大哥的面都没见过,不存在什么感情,以为是叶氏想趁此收割陆氏,可我被叶家人看管在C国,什么都做不了。但两个月后,大哥把先生留给我的所有的遗产都列了个名目给我,一件件清晰明了,让我确认签字,并且登报承认我叶家人的身份。这些年姨母和大哥对我真的很好,直到后来有人匿名告诉了我照片的事情,我才知道我妈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当时我联想到姨母对我的过度保护,我才猜测也许姨母早就得知了照片的事情,而这件事极大可能是我妈生前告诉她的。”

  叶卿吸了一口烟,眯了眯眼睛,“但我有一件事想不通,”他看着缓缓上浮的烟雾,“我妈是因为看到照片,在去找先生对峙的路上心脏病突发的,那么她和姨母很可能把账算在了先生头上,这几年姨母也不太喜欢我提到和先生有关的事,甚至也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提他,所以姨母到现在都是责怪先生的。可先生去世的时间比我妈还要早上几天,那时候江州陆氏群龙无首,最好的报复先生的手段,应该是替我拿到完整的先生的遗产,然后让我以叶家人的身份接掌陆氏,从此抹消陆氏的存在才对,可姨母又为什么不允许我回国,反而和我大哥亲自出面来稳定局势呢?”

  梁君奕说:“可如果按你的猜想,叶姨应该恨透了陆珩才对,当年你的事情在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叶家压下这些传言可费了不少功夫。但叶姨还是保下了陆氏,当年江心町的计划能在总设计师陆珩死后得以保留并继续实施,最关键的因素是叶家的容丰银行宣布对其注资,在资金上进行了有力支持。叶姨总不可能因为陆珩把陆氏留给了你,就爱屋及乌出手庇护了陆氏吧?大家在商业上可是敌对关系,这说不通。”

  叶卿的目光又落回到电脑屏幕上。

  “除非……”叶卿喃喃道,“当年还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姨母还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才做出这个决定。可是她一方面放陆有善进入了江州陆氏的董事会,另一方面,这些年我明里暗里给陆珣使了不少绊子,但我姨母和大哥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今年我尝试以容丰银行、用叶家的势力对陆氏施压的时候,我大哥的态度一直都是默许的,我姨母甚至放我回国让我接手容丰银行在亚太大区的业务,这不是明摆着给我机会让我和陆氏打擂台吗?这又是为什么呢?”

  回想叶家人自始至终的态度——

  叶华容阻止他回国,只在叶婉容葬礼的三天里让叶卿回到了江州,并且全程有保镖看护,叶华容几乎跟他寸步不离,葬礼结束后紧接着又把他送出国去读书。

  他精神崩溃,几度寻死,叶华容抛下工作亲自照顾他,根本不存在姨甥二十年从未见面的生疏与尴尬。在心理疏导的过程中,他隐约记得李老师曾提过什么“照片”,当时他并未在意,现在想来,也许那些照片就是他后来所看到的这些……

  叶少禹替他整合了国内一盘散沙的江州陆氏,经过两个月和陆家人的不断周旋,完完整整的拿到了陆珩留下的全部财产,并且一分未动地全部交到了他手上,而五年来由叶少禹替他打理陆氏产业也是他当年主动提出来的。这么多年江州陆氏的分红全部入账到他的个人账户,叶少禹完全在替他白做工……

  五年来无论是他想做什么,叶华容和叶少禹都举双手赞成,叶华容对他的爱护甚至多过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叶少禹……

  可——

  如果叶华容真的知道些什么,那么五年来她为什么从未对叶婉容的死产生怀疑呢?

  是真的没有怀疑,还是叶华容所得到的信息与自己所得到的信息并不一致,事情可能并不是他们其中一方所看到的这个样子,或许存在更多不为人知的细节呢?

  每个环节似乎都是一个难以解开的绳结,叶卿烦闷地熄了烟,盯着录音文件沉默不语。

  门外有人叩响了书房的门,阿姨说小朋友已经做完了检查,请示梁君奕是不是现在过去看一眼。

  梁君奕没有立刻回答,吸着烟看叶卿。叶卿退出邮箱,删除了浏览记录,惜字如金,“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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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一更已经极限了,其实也不保证能日更,因为写太快我容易把握不住(水平有限),而我不想写完之后总回来改文,对大家也不是很负责的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