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溺雨>第50章 项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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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叶卿起了个大早,陆珩前两天刚做过全套检查,又开始新一轮复健,消耗了不少元气,最近每天都会起的稍晚一些。

  叶卿被他的手臂圈在怀里,趁着陆珩睡得很熟,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算算时间,主人回到他身边已经四个月有余,可他每次睡醒,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偶尔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会以为这还是五年前的模样,后来的一切遭遇都只是一个梦,亦或者躺在主人身边,却觉得自己大概终于是熬不住疯狂的思念,变成了一个分不清现实和臆想的疯子。

  他伸手想去摸摸主人的脸,指尖停在陆珩鼻尖半寸的地方硬生生收住,他像是从梦幻泡影中惊醒,对自己这样大胆和不敬的行为感到惶恐。

  他动作极轻地从陆珩的怀抱里一点点挪出来,很小声像说悄悄话似的说了句“主人早安”,然后拖着留恋的目光,一步三回头地去卫生间洗漱。

  门关上,静音的材料把一个房间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叶卿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突然刷牙的手一顿,视线落到镜子里那节纤细秀颀的脖颈上。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泛着很突兀的指印,清晰明显的横贯在他整只脖子的正面,他把牙刷换到左手上,用右手去摸那个印记。

  指腹贴着痕迹轻轻按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在昨晚的性事里,被陆珩掐的破损的喉咙,一咽东西就是火辣辣的疼。

  大概是声带撕裂了,叶卿移开手,这么想着。

  但他凑近了镜子去看,竟然笑起来,因为这伤而在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扭曲的满足。

  这是属于主人的标记。

  他兴奋的产生这样一种认知。

  心里那点惬意让他的嘴角上扬着,似要咧到耳根。虽然不及项圈所显示出的归属和领地意味那么明确和强烈,但这样也足够了。

  叶卿完全沉浸在愿望得逞的称心如意里。

  吐掉口中的泡沫,漱了口,叶卿站在落地镜前分开腿,在自己的身上到处寻找还有哪里留下了主人的标记。

  大腿内侧,屁股上,还有后腰处,他本身皮肤就白,昨晚陆珩压着他做的又久又狠,经过一夜,那点被手指蹂躏出的痕迹此刻已然青紫连连。

  叶卿憋着笑,丝毫不介意此时的他还是赤裸的状态,在宽阔的卫生间里兴奋的转圈圈。

  回味着昨晚陆珩强势的进攻,还有他射精后一脸餍足的模样,叶卿不觉勾起了唇角。

  很好,让主人高兴的目的,达成!

  洗漱完毕后,他走进衣帽间,在一排的衬衣里左挑右选,最后却怎么也不满意。余光瞥到最内层的架子上,他眼前一亮,怀着点难以启齿的小心思,偷偷的又带着点胆怯的抽出一件来。

  或许事后会被惩罚吧?

  叶卿抿抿唇——管他呢,主人问起来再说吧。

  离开卧室的时候,陆珩还没有要醒的迹象,叶卿趿拉着拖鞋下楼去准备早餐。

  陆珩还是比较喜欢西式的早餐,方便又快捷,准备起来不费力,于是叶卿从冰箱里找出相应的食材,做了两份三明治。

  看了看表,时间还早,他放弃了热个牛奶或者煮一壶咖啡的打算,剥出鲜虾,切了点海参,扔点鲍鱼进去煮了一锅海鲜粥。

  等粥熟的间隙里,叶卿去书房里抱了一盒乐高下来,盘腿坐在餐厅的地上拼积木,玩的正起劲,一双棉拖鞋站定在他眼前。叶卿正弓着腰,把最后一块乐高拼好,眼神顺着拖鞋往上看,目光到主人的腰间打住。

  他一秒钟改坐为跪,趴伏下身子,磕了个头,乖顺的问好:“主人早。”

  陆珩抬脚踩了踩他的脑袋,力气倒不重,但也没多搭理他,经过他走进了厨房,拿出放在保温盒里的两份三明治。熬粥的锅子底下还开着中火,他过去看了眼海鲜粥的熟度,把火焰调小。

  叶卿没得到命令,也不敢起身,就维持着跪趴的姿势待在门口,活像一条真正的看门狗。

  陆珩把叶卿的那份早餐装盘,出门的时候把盘子放在他面前,“吃吧。”

  这是不允许用手的意思了。

  叶卿心中叹气,有点委屈了——明明今天一早的开局是个喜剧模式啊……

  但主人发话,他只有遵从的份儿。

  叶卿吃的满嘴面包屑,脸上沾了点番茄汁,陆珩早吃完了自己那份,正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昨晚小狗表现得急切又讨好,显然一定有什么诱因,他耐着性子,就等他自己主动开口。

  叶卿舔了舔嘴角,对自己的形象毫无包袱,反而因为这如同五年前一般的相同待遇而内心平静。其实他昨晚就准备好一肚子的话想跟主人坦白,但在看到主人的那一刻,他满脑子只有欲望,只想被主人填满、被主人占有,想让自己被主人的臂弯圈禁,狠狠写上他的归属。

  他舔干净盘子,抬起头望着陆珩,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熠熠生辉。

  陆珩朝他招招手,叶卿就四肢着地的爬过去,这才看见陆珩手边放着一只雕花的木盒子。

  陆珩抽了张纸巾给叶卿擦脸,但多余的动作、多余的话,一概没有。

  把弄脏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主奴二人相互对视着。

  半晌儿,还是叶卿先熬不住,他的眼神飘向那只漂亮的木盒,问道:“主人,这是什么呀?”

  陆珩看了一眼,轻笑道:“它可以是惩罚,也可以是奖励。”

  叶卿这才想起被自己刻意忽略的,昨晚大胆勾引主人的后果——主人要惩罚他了。

  他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眼神中有一点畏惧。

  “惩罚”二字简直像是PTSD,从他成为主人的奴隶后,凡是沾上这两个字,没有一次是轻巧善了的,非得罚的他哭爹喊娘、浑身是伤不可。他期期艾艾地晃了晃肩膀,想说点求饶的话,但又不敢,只能瞪着茫然无辜的眼睛,祈求主人能看在他昨夜尽心伺候的份儿上放他一马。

  陆珩的手指在盒子上敲了敲,“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问你答,如果答案让我满意,今天就放过你。”

  “您问!”叶卿充满求生欲。

  “昨晚为什么突然回来?”

  “想您了。”这是真话。

  “在叶家发生了什么,让你一反常态?”

  叶卿道:“晚上和我大哥还有小曦去参加了一个酒会,但没喝什么酒,回家之后我本来是准备在那边住一晚,但确实睡不着。正好我大嫂有话同我说,我就陪她聊了一会儿。”

  那么问题的关键应该出在林文秀身上,陆珩想。

  他问:“你们聊了什么?”

  叶卿抿了抿唇,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让他错过了三秒内回答问题的规定时间。

  陆珩的手掌贴上叶卿的脸,但没有掴下去,反而再给他机会,“同样的问题你不会想让我问两遍的,对吗?”

  叶卿垂下眼眸,低声道:“谈到我妈妈。”

  陆珩的手指僵了僵。

  他的手要移开,却被叶卿主动贴上去。问话期间,他不敢擅自触碰主人,只能趁着主人的手掌还未离开时做最大限度的挽留。

  “师姐她一直自责,总觉得如果当初把妈妈的行踪告诉姨母的话,有叶家保护,妈妈就不会出事,我也不会……师姐觉得对不起我妈和我,这五年来她总是愧于见我。但其实我知道不是她的错,我没有怪她。”叶卿看着他,有些话开了头,后面就顺畅起来。他深呼吸了一下,鼓足了勇气,去坦白自己这四个月来隐藏着的、想尽一切办法掩饰着的、自觉问心有愧的话,“其实我的心态和师姐差不多。您出事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恼恨自己的无能,总想着如果我能有用一点,再有能力一点就好了。”

  他的脸颊蹭了蹭陆珩的掌心,主人手心的温度给了他不同寻常的勇气,他继续说:“我知道,您的事故并不意味着因为您输给了陆家人,反而是因为您有底线,有着身为人的道德准则,所以您落入一个难以挽回的圈套里,代价是您的命。我后来在C国的疗养院里想明白了,您其实一早就在提防您父亲和那对小三母子了,您唯一的软肋就是我,所以在您的计划里,您狠心送我出国,把我送到叶家的势力范围里。可这也代表我在您的计划里提前就出局了,我那时候太弱小,我是依附于您而存在的,离开了您的保护和筹谋,我就是尘埃里的一粒沙,是扔到人海里都溅不起一点水花的再渺小不过的普通人,您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为了防止意外,您把您所拥有的全部都留给了我,目的就是为了有一天当您不能再陪伴我的时候,我有能力、有底牌可以活下去。”

  他像是在撕开刚结痂的伤疤,鲜血化为眼泪,汩汩地从眼眶里流出来,他把脸埋在陆珩的掌心里,声音沉闷:“可是没有您我怎么活下去啊……我不能没有您啊。我被叶家看守一样的保护起来,连您的死讯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等我看到新闻的时候,一同传来的还有我妈妈的死讯。怎么办呢?我只有两个亲人,就在我满心欢喜以为我生日您和妈妈会来C国看我的时候,你们两个都离开了,你们撒手不要我了。”

  每个字都在提醒他五年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里,他活着的日日夜夜的折磨,剜心的痛苦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重复上演,直让他彻底崩溃,死去活来。

  “我好像哭了,好像最后又哭不出来了。姨母和大哥不允许我回国,我这五年来甚至没能在应该的时间里去祭扫您的墓碑。那段时间我真的不想活了,”他抬起左手,手腕上那一道丑陋的疤痕就是最大的见证,“我七次寻死,四次把自己弄进ICU,最严重的一次就是这个了。我用刀划开了手腕,就顺着动脉,我现在还记得血是怎么淌出来的,它们很快就把浴缸染红,我躺在水里,慢慢看着自己变成一个血人。我真的快要死了,就可以去见您了,不是都说人死之前会看见自己的一生吗?我看见了我小时候,那个会给我吃糖给我讲题的大哥哥,还有操劳了一辈子的妈妈,然后就是您送我出国……可我最终还是没死成,我在ICU昏迷了七天六夜,还是醒过来了。”

  他哭得发抖,声音破碎,叙述的断断续续,却态度冷静的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后来我不再执着于死亡,可也不太像真正的活着。我也不知道每天支撑我醒来的是什么,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封邮件,那个匿名人告诉我,您和我母亲的死亡另有缘由,但不肯告诉我更深入的事情,只是让我成长起来。于是报仇成了我唯一的目标,我甚至……我甚至做好了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的准备。”

  陆珩用指腹去拭他的泪珠,可总也擦不完,像损坏的水龙头一样不断地向外流,他只好把他搂进怀里,让温热的液体浸湿他胸前的衣衫,再感受着这温热变得冰凉。

  叶卿把自己被侵蚀的灵魂剥出来,亮在阳光下,亮在主人面前,有点自暴自弃,又有点沉沦前寻求最后救赎的意味,“您回来后,我不敢让您看见这么糟糕的我,我坏掉了,变成一个偏执又扭曲的恶心的人,连我自己都厌恶自己。可我又渴望待在您身边,哪怕待在您身边的这一秒就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秒,我也不想再跟您分开。我害怕被丢弃,我怕您一旦发现这样的我不是您曾经亲手塑造的样子后会赶我走,我怕您不要我……我……我害怕。”

  五年来,他不曾有一刻心安,即便是主人再次将缰绳套在他的脖子上。

  他害怕那根绳索会再次断掉,他禁不起第二次变成一条流浪狗了。

  他真的……承受不起了。

  陆珩的眼眶红红的,拉起怀里的小狗,去亲吻他的额头、他的眉心、他的眼睛、他的脸颊,含掉他的泪,再去触碰他湿润冰凉的唇。

  他伸手拿过那只木盒子,放在叶卿手里,后者愣愣的盯着盒子发呆。

  陆珩说:“小狗,闭上眼睛。”

  叶卿听话地闭紧了双眼。忽然,脖子上袭来一阵凉意,有什么东西圈住了他的脖子。

  “睁眼。”

  叶卿低下头,伸手去摸。

  脖子上被戴上了一条皮质项圈,象征归属的金属字母被很好的融刻在项圈上。

  他梗了一下,呼吸都暂停了,小心翼翼地去摸上面的字母,“L”和“H”被隐蔽的设计在其中,却又并不是那么难辨认。紧跟着字母的下方还有一串数字,他微微皱眉,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去摸、去识别。

  那是一个日期。

  他睁大了眼睛,噙着泪去看自己的主人。

  他辨别得出,日期是他们四个月前重逢的那一天。

  “第一次因为你对我隐瞒而罚你的时候,我就让贺昑替我去预约定做了。我说过,你需要一只新的项圈,让你明白你接下来的余生,都只属于我。”

  叶卿的双手紧紧贴在项圈上,在字母的缩写上来回摩挲着,这是属于他的珍宝。

  陆珩揉揉他的头发,喉头发涩,说出来的话都喑哑,“所以,别怕。没什么好怕的。”

  叶卿深深地点头。

  他撞进主人的怀抱里,像一头撞进了柔软的救赎的光里。

  好像真的再也不会对空虚中的失落和无望感到惧怕了。

  而他心中永恒祭奠着的那座废墟,像迎着光,慢慢自我修复起来,变得比原先更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