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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在叶公馆吃的格外平静。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会令人尴尬的话题，气氛难得的轻松愉快。
桌子上唯有叶开言什么都不懂，他本来就喜欢黏着叶卿，这会儿自家小叔叔带回了自己的爱人，他吃完饭后又去黏着陆珩，问东问西，最后还是林文秀把儿子打发走。
林文秀像是很怕见到陆珩，她低着头，眼睛的余光几次偷瞄他，双手交叠在胸前，微微弓着腰，是个受惊的防御的姿势。等陆珩朝她望过来，她又抖了一下，倒退了两步，目光求救似的去搜索叶少禹。
叶卿想到林文秀的遭遇还有叶曦的身世，觉得陆珩在客厅可能会让林文秀不知所措，于是手里端着两个茶杯，走到陆珩身边，矮下身去问他要不要上楼去喝茶。
叶卿边问边回头朝叶曦使了个眼色，叶曦紧抿着唇，也觉得气氛有点古怪，走上前去半揽过林文秀的肩膀，带着她去找叶少禹了。
陆珩接过叶卿手里的一杯茶，跟着他上了楼，进了他的卧室。
叶卿的卧室很大，采光非常好，是四楼最亮堂的一间房间。房间里是很有叶卿风格的极简装潢，干净利落，说话的时候还能出现一点微弱的回音。
陆珩进门，环顾四周，叶卿把他手里的杯子接过来，连同自己的一并放在一张宽大的会客圆桌上。他拉出一把椅子，忐忑的看着陆珩，企图从他的面无表情里看到一点情绪，毕竟林文秀虽然是受害者，但她到底生下了陆有善的儿子，至少法律意义上，叶曦有陆家人的血统。
他不确定陆珩有没有生气。
他有些懊恼，上午那会儿只想到陆珩住在叶公馆里可能安全些，但完全忘记了过年期间，林文秀和叶曦也会长住家里。
陆珩到圆桌旁坐下，喝了口茶，看叶卿束手束脚地在一旁站着。
“想说什么就说。”
叶卿拖长了尾音“呃”了一声，挠了挠头，才慢慢道：“那个……其实师姐她挺不容易的……”
说话时小心翼翼地看着陆珩。
陆珩拍了拍自己的腿，没作声。
叶卿条件反射的遵循着陆珩的动作指令，迅速在他脚边跪下来。
陆珩右手撑住下颌，左手去摸叶卿的头，淡淡道：“你怕我生气？”
叶卿眼底有细碎的光，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说“是”。
陆珩低头看着他，想了想，说：“这是陆有善做的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也不太在乎跟我无关的人。”
叶卿舔了舔嘴角，又贴近他几分，仰着头看着他说：“我就是怕您心里不舒服，毕竟叶曦这孩子算是您……弟弟……”
像解释似的，他又马上跟上一句：“不过叶曦从来不想承认这个，他已经是我们叶家的人了嘛！”
陆珩看着他急迫澄清的样子，笑了出来，“我对这个真的无所谓。再说他也不是老东西的第一个私生子，陆珣的年纪跟我差不多，我甚至还怀疑过陆有善在外面还有别的孽种。”
叶卿蹭了蹭陆珩的手心，不知道该说什么，提到陆有善，他也觉得有点恶心，生理性的反胃。
“只要你大嫂和你侄子不在我面前提这个事情，我也不会主动提及，你不用担心。”陆珩说。
叶卿伸手去抱陆珩的腰，闷闷的嗯了一声，过了少时突然说：“主人，您好像比之前胖了一点。”
陆珩好笑的听他生硬地切换话题，但还是纵着他，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胖一点才好抱你。”
叶卿怔了一下，脑子里想到什么带颜色的东西，脸霎时就烧红了，但脑袋埋在陆珩的小腹上，这抹突如其来的红晕被遮挡的一干二净，他的手臂用了点力，抱着陆珩闷笑，不说话了。
一坐一跪，气氛静默。
阳光穿过玻璃，在房间里投下一大片影。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但都很享受这份相处。
“主人，我有点想洗个澡。”叶卿突然说。
陆珩看了他一眼，把他拉起来，问道：“是不是后面不舒服？”
叶卿扭着腰小幅度的晃动了下，伸手摸了摸屁股，“好像有一点，不过应该没事。”
陆珩没说让不让他洗澡，只是说：“最近是做的有点频繁。”
叶卿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就见陆珩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出一个让他有点灰心的命令：“年后要对付陆家，应该有的忙了，从现在开始你禁欲一段时间吧。”
“？”叶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洗个澡，却换来这样悲惨的待遇。
“不是……为什么……”叶卿还想据理力争一下，给自己求个赦免，却听陆珩打断他，道：“昨晚你喝醉了，谁送你回来的？”
“……”叶卿的手不自然的抖了一下。
哪有人送他回来，他自己开车回来的，路上或许还闯过红灯，他不记得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陆珩要他禁欲，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最近做的多了”，而是这是对他酒驾的惩罚。
想到此处，他忽然又有点庆幸起来，只是被罚禁欲还好，这要是放在五年前，按照当年的规矩来，恐怕他得在床上至少趴一个礼拜。
然而果然陆珩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他那张薄薄的嘴唇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拍了拍叶卿的屁股，补了一句：“数一数最近做过的事，别忘了记账，回头咱们还要一并算总账的。”
叶卿像一只泄气的皮球，无精打采的，委委屈屈的说“是”。
陆珩放他去洗澡了。
叶卿完全没有兴致了，草草的冲了一会儿就关了水，拿过毛巾准备擦干。
眼睛突然扫过洗手台下的小方柜子，叶卿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瓶子和一只医用袋子。
陆珩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忽然又听见浴室里重新响起了水声，这一次的时间比较久，等水再次停了，叶卿还是没有出来。
他盯着浴室的门看了一会儿，有点不放心，站起来要去开浴室的门。
浴室里却又传来水声，这一次很快就停了。
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陆珩走向浴室的脚步顿了顿，又改变方向去开门，门外站在林文秀和叶曦，林文秀对上陆珩的目光还是不自在，但强撑着没有移开眼。
陆珩挑了挑眉，用疑问的眼神看着门外这对母子。
林文秀抓着儿子的胳膊，深吸了一口气，像鼓足了毕生勇气似的，问道：“陆先生现在方不方便？不知道可不可以占用您一点时间，我和小曦有点事情想同您说。”
陆珩静静看她一眼，又回头看了看依旧紧闭着的浴室的门，说了一句：“卿卿在洗澡。”
林文秀啊了一声，后退了一步，“那……那要不下次……”
她想说“要不然下次有机会的时候再谈”，结果浴室的门突然就开了。
三个人一同往浴室的方向看过去，还是陆珩迅速反应过来，提高了点声音，对着将将迈出了一只脚的叶卿道：“卿卿，你大嫂和叶曦来了。”
叶卿的影子已经出现在浴室外的地毯上，闻言顿了顿，退了回去，浴室的门又关上了。
陆珩转头看向林文秀，拉开了房门，把人请进来。
三个人没有在圆桌旁坐下，而是走去窗户下的长沙发旁。
浴室的门再度打开了，叶卿穿着一身宽松的家居服走出来，头发还往下滴着水。
他朝陆珩走过来，边走边说：“师姐，有什么事情吗？”
林文秀抿了抿唇，叶曦在一旁答：“妈妈说有点事情想对陆先生说。”
他称呼起陆珩来倒没有一丝的别扭，在他看来，与其说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倒不如是“小叔叔的爱人”的身份更让他有真实感。
叶卿看向陆珩，后者姿态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也正看着他。
林文秀的坐姿紧绷着，叶卿想了想，她来找陆珩只能是想说一些往事，而这些事情就如同主动撕开的伤疤，想来是不太愿意被别人看见的。
他的目光在沙发上的三个人身上转了一圈，落回陆珩身上，小声请示：“先生，大哥说有关陆家人的事情还有细节要跟我商议一下，要不然……”
陆珩点点头，说：“去吧”。
叶卿松了口气，又听他说：“带好手机，一会儿我叫你，你就回来。”
叶卿说好。
等叶卿出了门，陆珩才收回目光，看着林文秀，“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林文秀很快抬起脸看了陆珩一眼，有点紧张，攥紧了双手，对陆珩说：“我很抱歉。”
又急切地望着他，补充道：“请您相信我，我当年真的不是自愿的。”
陆珩看了她一会儿，语气很平静，“我知道。”
叶卿出门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
倒不是他要听墙角，他的房间隔音性很好，偷听点什么是完全不可能的，他只是有点担心翻出这些腌臜往事，陆珩会心情不好。
但当年的事大家都是受害者，真要明算账，谁都能罗列出一肚子的苦衷，他此刻只希望陆家的事情能早点了结，让受过伤害的人能尽早摆脱这些事情。
站了一会儿，他抬脚往楼上走。
既然林文秀主动来找陆珩，说明叶少禹同意她把当年的事情摆开到台面上来寻求陆珩的谅解，作为林文秀的主心骨，叶少禹肯定不会置身事外，想必是在楼上的卧室里等林文秀跟陆珩谈完后上去找他。
所幸他也有正事，倒不如他先和叶少禹谈一下。
敲了敲门，叶少禹果然在房间里，说“进来”。
看到叶卿进门，叶少禹脸上一点惊讶都无，桌子上早早烧好了水，看样子是预先就在等什么人。
“坐吧，”叶少禹说，“我猜到你会过来。”
叶卿先叫了一声“大哥”，然后走到单人沙发上坐下。他开门见山：“其实关于师姐和小曦的事，先生他并没有太在意，您大可不必让师姐下去走一遭。”
叶少禹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看着他道：“可是我在意。”
叶卿捂着杯子，没说话，等叶少禹继续说。
叶少禹很淡的笑了一下，看着叶卿，道：“虽说文秀当年是被迫的，但她毕竟生下了陆有善的孩子，在血缘和法律意义上，小曦就是陆先生的弟弟，尽管是私生子，但他会有陆家的继承权，并且陆先生每见一次小曦，都会联想到背叛了陆太太的陆有善，无论是对陆先生还是小曦，或者是文秀，这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是这样没错，叶卿很轻的叹了口气。
“当年的龃龉还是说开的好，既然文秀已经嫁给我了，小曦也改姓叶，那么她们母子从此就和陆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昀昀是我的亲生子，但这些年，我也并没有因为小曦是养子而对他另加对待，他们都是我叶家的人，是我的责任。小曦的身世让文秀耿耿于怀了十几年，一直觉得对我心有愧疚，在家里战战兢兢，后来又因为小姨和你的事情而更觉得无地自容，她本来就不是心很大的人，未来还要同陆先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个心结如果不彻底解开，她只会一个人抑郁下去，最后把她拖垮。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说到底，其实错在陆有善，但后果却要无辜的人来买单。”叶卿说。
叶少禹走向窗边，“文秀需要一个谅解，也需要一个愿意接受她歉意的人，我知道她私下同你谈过了，她的状态我看得出来。现在是陆珩先生，文秀心里放不下，她想去求得原谅，我不会拦着她。”
叶卿也站起来，走到叶少禹身后，“师姐背负了她不该背负的东西，先生都明白，会体谅她的。”
叶少禹很久没有说话，静了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你看中的人，一定是讲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