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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收到陆珩短信的时候，已经是一小时后了。
叶卿结束了同叶少禹的谈话，准备回自己房间去。
叶少禹叫了住他，从床头柜里取出了一个半个拇指厚度的文件夹，递给他，说：“里面是贺家一直在调查的东西，都是这五年间叶家调查陆先生车祸，还有关于陆家的一些用得上的证据，你回去先拿给陆先生看一下。卿卿，有句话虽然不大好听，但我还是要叮嘱你，为陆先生翻案这件事，最好由贺家来做，你出面不合适。”
“可我……”
叶少禹抬了一下手，“你先听我说完。”
他说：“贺家有足够的理由为陆珩讨回公道，贺昑和陆珩从小一同在燕城长大，两个人还有亲戚关系，是推翻陆家人最合适的人选。但你就不同了，在江州的二代圈子里，当年你和陆先生那点私事穿的沸沸扬扬，不是所有人都理解你们之间的那种癖好和情趣，在外人眼里，你是个被他强行拘禁在身边的……那种关系的人。在翻出当年车祸真相后，你还要以陆氏最大股东的身份，把陆氏的实权收回手里来，如果由你去给陆先生翻案，只会让外人觉得你的本意是想夺得陆先生的财产，觉得你是在蓄意报复他当年虐待过你，这对事实真相的揭露只能起到反作用，所以我说不建议你出面。”
叶卿沉默下来，眼神有些黯淡。
“把我的话转告陆先生，”叶少禹拍了拍他的肩，“我想他会跟我持相同看法。”
回到房间的时候，林文秀和叶曦已经离开了。陆珩正靠在窗台边打电话。
或许是觉得房间里的空调开的有点高，陆珩面前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有风不断从外面灌进来。
陆珩的毛衣被风吹得贴在他身上，他的手指有点微红，看样子在窗边讲电话已经有段时间了，叶卿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一点，从身后抱住他。
他身上的家居服很薄，尽管窗户上只留了一道很窄的缝隙，但还是被冷风冻得缩了缩。陆珩说话声一顿，用另一只手把窗户全部关上了，然后对电话那头说：“先这样吧，其他的事等过完年再说。”
电话里的人又说了几句，两个人结束了通话。
陆珩把手覆在叶卿的手背上，轻声问：“怎么了？一回来就无精打采的。”
叶卿摇了摇头，额头和鼻尖擦过陆珩的脊背，摩擦出一阵酥痒感。
“卿卿，”陆珩加重了点语气，叫他的名字，“过来看着我，跟我说实话。”
叶卿顿了一秒，很快放开他，然后垂头丧气的走到了陆珩面前。
他的模样像讨不到玩具的小狗。
陆珩伸手勾了下他的鼻梁，笑着问道：“你大哥说你了？”
叶卿说“没有”，然后把叶少禹给他的文件夹拿给陆珩。
“大哥说让我把这个给您看。”
陆珩接过来，没有马上打开，而是看着他的眼睛，问：“这是什么？”
叶卿诚实的说：“大哥说让您看，所以我没有先打开。”
陆珩拉过他的手，带着他坐回到沙发上，“那我们一起看。”
叶卿被握着手，隔了两秒，主动反手去握陆珩的。
两个人的手心温度都很热，但热源还是相互传递着。很快叶卿的手心就湿润了一点，但还是不舍得松开相握的手。
陆珩就由着他这点小性子，把文件夹放在腿上，用右手打开，取出里面厚厚的一摞文件。
两个人翻看了一会儿，脸色都不是特别好。
过了少时，叶卿才皱着眉说：“看来这两年，陆氏里面的账复杂得很，恐怕陆珣一倒台，陆氏也会受到牵连。至少无论是账目还是在做的几个项目，恐怕都会被查。”
陆珩又从头开始看，在一些关键的页码上折起一个角，做记号。
叶卿有点不安的看着他，小声叫他：“主人。”
陆珩没说话，只是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手指。
等他看完第二遍，才把这些文件放到一边，鼻息里发出长长的叹息。
“好好的一张牌，让他给我打成这个鬼样子。”比起伤心，陆珩的语气倒更像是恨铁不成钢。
叶卿默了两秒，也跟着长叹：“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我早说他是个废物脓包，给您提鞋都不配。”
陆珩忽然转过头，伸手托起叶卿的下颌，“幸好我当年有先见之明，把陆氏留给了你。”
叶卿张了张口，垂下眼睛，有点难过的说：“……如果我更有用一点就好了，如果我早一点像现在这样……”
“别自责。”陆珩看着他，“现在也不晚。”
他说：“小狗，你是我属意的接班人，所以等陆家的事情翻出来，你就马上以陆氏最大股东的身份召开股东会，有我留给你的股份股份和叶、贺两家的势力在，你拿回陆氏实权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我是想，”叶卿低声说，“拿回陆氏我当然会做，但在这之前，我想先解决掉陆家人。”
陆珩看着他垂着的睫毛，很长，很密，像小扇子，隔了片刻才说：“这个贺昑会去做，你不要插手。”
叶卿撅了撅嘴，心想果然主人和大哥的想法是一样的的，他不说话了，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只是一直沉默的低着头。
陆珩看他的样子，心里明白过来，托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你有合适你做的事，所以你只要准备好股东会和董事会就行了，陆家完蛋之后，陆氏肯定会被清查，到时候事情会很多很杂，也很乱，最需要你去解决那些麻烦。”
“我只是……”叶卿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心里很乱，他觉得为主人讨回公道什么的，难道不是应该由他这个最亲近的人来做吗？
为什么贺昑可以，他却不能露面？
他抬着头，目光却垂下来，陆珩看了他少时，才说：“乖，听话。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上法庭这种事，就交给贺昑。你们俩分工明确，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分别。他是我的挚友，你是我心爱的狗，没有先后之分，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叶卿的声音很小，听上去可怜巴巴的，很委屈。
陆珩摸摸他的脸颊，又说：“嗯，我刚才说的不严谨。”
他把叶卿搂进怀里，“其实还是有先后之分的，”他说，“我的狗当然是第一位的。”
叶卿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主人是在开解他，心里那点郁结顿时都散了，释怀的笑了笑。
年初六的时候，陆珩约了贺昑见面，贺家和叶家是姻亲，贺昑到叶家来拜年也显得顺理成章。
贺昑给叶华容拜过年后就进了叶少禹的书房，陆珩和叶卿已经等在那儿了。叶卿把文件夹拿给贺昑，简单总结了一下手头的证据，其实已经足够齐全了。
贺昑看完，把文件夹放回到桌子上，“只是那个司机我们还没找到。”
如果能找到当年肇事的司机，有他出面做人证，证实汇款单的真实性，那么单晓梦和陆珣雇凶杀人、伪造车祸的罪名就算是彻底坐实了。
陆珩和叶卿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其实心中都有了一个猜测，这两天交流时得出了一个结论，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去求证。
叶少禹突然道：“贺总不用担心，这个肇事司机庄文发，一直以来都在叶家的严密监控之下。等案子一翻出，他自然会作为人证出现在法庭上。”
陆珩和叶卿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来。
反倒是贺昑一惊，他心思急转，问道：“那……陈佳怡的突然出现，也是……”
叶少禹点了点头，“五年前车祸事发后，陈佳怡逃亡C国，那时候就落在叶家手里了。只不过当时事情还不明了，车祸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谁都说不清，卿卿又生了病，我只好先委屈陈小姐在叶家的管控下生活一段时间。”
这一“生活”就是五年，直到叶卿回国准备收拾陆家人。
叶少禹觉得时机已到，放出了陈佳怡的消息，这才被贺昑顺着叶家铺设好的线索顺藤摸瓜的找到。
书房里一阵沉默。
陆珩看着叶少禹，认真道：“叶总，多谢。”
叶少禹却神色如常，坦然地接受这一声谢，对陆珩说：“都是为了卿卿罢了。”
顿了顿，他又说：“至少我和他姨母不用再担心他想不开。陆先生，我托大也叫你一声弟弟，以后卿卿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劳烦你好好管教，我和他姨母是管不了了。”
叶卿呆了呆，不敢置信：“大哥？”
陆珩笑了笑，捏了捏叶卿的脸，“好，大哥放心。”
叶卿不知道说什么，看了看自家大哥和主人，只得闷闷地靠在陆珩肩上，嘟起了嘴巴。
一个新年就这样过去，假期的最后一天，一家人吃团圆饭，叶卿看着围坐着的亲人和爱人，还是觉得梦幻，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他从未想过他还能等到这一天。
有家庭的温暖，有主人的陪伴。
如果妈妈也还在就好了，他想。
陆珩伸手拉过尚在出神的他，“叶老师会看到的。”
叶卿侧头看着他。
他说：“你过得好，叶老师一定会知道。”
一礼拜后，江州现爆炸性新闻：陆氏集团前董事长陆珩的车祸系人为，陆氏现任董事长陆珣及其母单晓梦女士涉嫌买凶杀人，且涉嫌行贿、受贿和绑架。事情一出，舆论炸开了锅，谋杀、争产、豪门，三大关键词齐齐出现。三天后，燕城陆氏地产的董事长陆有善也被燕城警方带走调查，但涉嫌的罪名未知。
一批记者分别蹲守在叶家和贺家的住所外，叶卿和贺昑出入皆有人时刻跟随，都想在第一时间获得第一手的资讯。
叶卿这才明白为什么叶少禹和陆珩不允许由他出面指控陆家人。
人言可畏，只要同往事沾上一点边，是是非非真的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半个月里，陆氏股价大跌，逼近跌停，工商局、银监会又接连出面对陆氏展开调查，陆氏处境雪上加霜。更有大小爆料虚虚实实，有人为陆珩义愤填膺，有人唾弃豪门冷血，个个都有话说，好似每个人都知悉真相。
这段时间，叶卿除非有重要事件外一概不出门，在家陪着陆珩，后者偶尔开着笔电刷刷新闻，关注一下事情进展，但更多自媒体和虚假“知情人”涌入后，他也懒得多消耗无谓的精力，每天只等着叶卿和贺昑给他带来最新情况。
贺昑和叶卿分别有自己的一支律师团队，一个是为了替陆珩打赢官司，一个是为了紧跟这桩丑闻进一步打击陆家，夺回陆氏集团，两个人各有各的忙法，唯独“已死”的当事人陆珩落个清闲。
再过一周，叶卿以陆氏最大股东的身份组织召开董事会，基于对陆珣个人行为的不信任，通过罢免决议，罢免其陆氏集团执行董事一职，新的执行董事将由股东提名，投票决定。
会议结束后，叶卿站在原本应该属于陆珩的办公室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脚下。
事情正按照他的设想一步步往下进行，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有很多意难平，或者别的什么比较激烈起伏的情绪，但真到了这一天，他才发现原来处在漩涡中心的时候，他的心是空的。
很静，静的像是随便一个小动作都能听见回响似的。
他目无焦点地看着脚下车流来来往往，白领们出出入入，他什么想法也没有。
冷静的像一台设定好的机器。
又看了一会儿，他穿好外套出门。
走出大楼的旋转门，叶家专门用来接送他的车子开上来，停在大楼面前。
侍者替他开门，叶卿坐进去，后座上已经有一道身影，不等叶卿坐定，眼前就被递上来一个散发着很淡奶油香味的纸盒。
叶卿挑了挑眉，转过头，往左手边看过去，陆珩手里举着盒子，脸上戴着口罩，正用平淡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他。
“您……”叶卿惊了一下，又压低了声音，“您怎么来了？最近外面很乱，您这个时候出门，万一……”
陆珩把盒子放在叶卿腿上，说：“没有万一。就算有万一，我也有正经的新身份。”
叶卿几次想开口，都觉得喉咙里梗着什么东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珩看着他，用食指挠了挠他的下巴，逗趣儿似的，说：“放心吧，我从叶公馆直接上的车，一路上就没露过脸，不会被发现。”
他去碰了碰叶卿湿润的眼睫，很温和的说：“我猜你现在很想见我，所以我就来了。”
叶卿忍不住了，把腿上的盒子拿开。他知道这是陆珩买给他的甜品，一定是他最喜欢的口味，但再可口喷香的甜食也比不上陆珩这一句话。他扑进他怀里，眼里的泪再也兜不住，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很快……您等我，很快我就会拿回陆氏了。”叶卿哭着说，“属于您的东西，我不会再让它们落到别人手里了，再也不会了。”
陆珩揉着他的脑袋，没作声，过了很久才“嗯”了一下，吻上了叶卿的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