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午夜电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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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辛匀因为身体受伤原因,第二日还没等他主动向导演请假,对方就直接批了他一个星期的劳务假期。且千叮咛万嘱咐他这把年纪一定要照顾好身体,拍戏什么时候都能来,就算补拍也没问题,但千万别把本钱搭进去。

  晏辛匀没想到这件事情这样顺利,至少在他看来,自己从没在这些事上开过小灶。而多年如一日的长时间辛苦劳作,坚持付出,也让大部分艺人养成了面对艰险不畏不惧的精神,就算发烧到40度也要带病上岗,否则活该被淘汰。

  他们对于香港这座城市的一切娱乐发展,深知和内陆不相同。这个地方市场只有这么大,许许多多的艺人并没有太广贸的发展空间。对于他们而言,或许一部戏能够翻身翻红,也可能少演了一个配角,自此演艺生涯就要败给别人。所以许多老牌戏骨一大把年纪也不肯就此退出,兢兢业业继续在影视行业打拼,直剩最后一口气。

  晏辛匀没理由比其他人更加松懈。但他不忍心让李漠一个人流浪香港街头。

  对方能够来看他,而且还是在凌晨那样尴尬的时间点,想必情深意重。作为爱人也好,作为长辈也罢,尤其是一个年长的、在演艺事业里工作多年的成熟高位,尽一尽地主之谊,只是最基本的,他理所应当为李漠,这毫无疑义。

  第二日早晨清洗过后,才7:00,两个人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去逛一逛。

  他们并没有很晚的作息,7点起床,也只是因为昨夜闹了几乎一整晚。而生物钟并不会因为持续的欢爱而产生任何变化,因此这个时间点睁眼醒来后,李漠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在更加清新的海岛空气中头脑苏醒的更快。

  早饭两人原本打算在酒店内吃,然而这个时间段,已经有许多网红前往半岛酒店打卡。对于许多博主而言,探索一些常人无法接触到的豪华景点,才是真正的流量密码。人人挤破了头往上流社会进,他们有设备仪器,自然更要拼命努力。

  晏辛匀和李漠没办法在人群中披露自己。两个人看似完全没有交集,也不应当在这样的场合高调露面,至少现代网友的想象能力十分强,如果真的被扒出来许蛛丝马迹,想来没过多久,就会被其他人完全曝光更多问题。

  香港这座城市是晏辛匀的地盘。四周高楼林立,巨大的玻璃大楼上全是由他代言的高端商务品牌。两人开车慢慢前行,这个季节的香港温度刚好,车窗只是稍微降下一些,就能享受到最湿润的晨风,不干燥,湿度正恰,算是一年中最棒的旅游旺季。

  李漠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放松下来思考一些事。更没有真的在开车上早班的时间看一看日出,吹吹风,享受人生中的惬意。和晏辛匀在一起总能让他有一种好像整个世界的温度都跟着变缓慢的错觉,他的胳膊枕着窗框,轻轻闭上眼皮。空气中似乎有很强烈的海风味道,很清新很纯粹,这让李漠忍不住放松自己,想要在车里继续睡一个回笼觉。

  等红灯时期,晏辛匀扭头看着副驾上的李漠。他的面庞始终宁静而恬淡,睫毛不短,但垂下来的那片阴影总能恰好的体现出这个人的温柔性子,如同一杯被稀释掉的蜜,只有真正静心品味,才可察觉其中妙处。

  长时间在一起厮混的两个人也许总能在眉眼上沾染丁点相似。晏辛匀看着李漠的面容,无论是黑黑的没,还是很有标志感的眼皮,甚至是那看上去十分立体的鼻梁,都让他很隐约的窥见年轻时的自己。

  察觉到对方目光,李漠睁开眼睛:“你在看什么啊,晏老师?”

  “我在看young版的自己。”晏辛匀很认真的说出这句话,目光并没有因为羞赧而挪开,反而注视李漠更加深邃,“你让我想起2017年,有一次同组的人在拍摄完之后,来到香港仔的鱼蛋王去吃饭。饭席间他们点的什么我已经完全忘掉,我只记得那天餐桌上始终有目光从四周看向我,一直到我们吃完饭,上了一台红色Taxi,才终于消失。”

  这个故事听起来有些不像真的。这样高地位的晏辛匀,怎么会因为吃鱼蛋面而被所有人围观,甚至最后要沦落到逃上计程车离去的地步?

  李漠想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对于那个画面有一种十分具象的思考。香港遍地都是红色的taxi,在2017年什么事情发生都有可能。那时候的晏辛匀还年轻,李漠记得在那一年年底他因为一部写实电影而成功入选金像奖影帝,但在颁奖典礼上,晏辛匀却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兴奋,反而他很难真正讲出一些因为荣誉而高兴的话。到最后摄像机集中在脸前,他只是说了一句拍摄地九龙城寨给了我一种震慑灵魂的濒死感。白日的九龙城寨就像是一座从地平线拔地而起的棺材区,很多的房子,很多的窄小街道,很多的居民挤在一起,好像是被谁误打开了一只即将过期的沙丁鱼罐头,因为味道不好,索性一口没动,就任它扔在了那里。

  当时李漠在看到这一篇采访稿时,特意去搜了晏辛匀口中所说的那个地点。摄像没有完全还原它的拥挤程度,他只看到一张很有穿透感的、全英文的3D楼建模型图。这个东西乍一看不像是人类的居室,反而像是一块异形魔方,甚至是一个有很多微粒积木堆积起来的盒子。他想象不到香港有数以万计的人是挤在这样的方块里生活,他甚至恍惚的感受到,他们呼出的二氧化碳极可能比新鲜氧气还要多出几倍。

  这么一想,李漠不太明白:“晏老师,你为什么不在香港买一套房子?你已经这么有钱了,而且房产属于不动产资源,就算不亲身住,拿来投资地皮也还不错。”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晏辛匀启动车子,声音拉的漫长惬意,“早在九几年,香港地产刚兴起的时候我就投资了很多地皮。虽然有一些已经转手卖出去,但靠着这些投资我还是赚了很大的一笔。”

  李漠没有和晏辛匀讨论过这些事情。一方面两人的关系并非正式交往,他没考虑到将来,也不曾想过真正的了解对方家底。

  今日既然话题开启,李漠下意识认为,晏辛匀或许愿意和他交流这些隐秘的私人信息。

  于是他问,“既然有房子,为什么一年四季都要住酒店呢?住自己的房子,找两个菲佣。不是更方便、更自由?”

  晏辛匀摇头,说的十分中肯:“对于旁人来说确实是这样子。但对我而言,比起长久的困在同一个环境,或许偶尔一段时间更换一个居住环境,才更能纾解拍戏时的工作压力。许多香港艺人一辈子才能勉强买到一套房子,这个圈子阶级性很重,排在头等的艺人几乎一部戏就可以赚到常人一辈子也买不来的一套屋,但他们之下的中层演员就没那么好命,如果有幸翻红,或许还有机会落得一处居所,而更多人到最后要么转行,要么投身其他行业,压根没这么好命。可能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它并非夸张,确实在香港这座城市,律师的地位比演员要高许多,皇家警察也是。只不过每个人追逐的方向不同,所以更多人——我是指俊男靓女,他们更倾向于在镜头下展示自己。”

  “全球各地的娱乐圈都是这样。”李漠感慨,“太多人把明星这项工作看得过于光鲜亮丽。很多时候他们体会不到其中的付出与等价交换,只看到片酬高,就忽略背后的人际与复杂关系,这太片面了。”

  “是如此。”晏辛匀赞同他的话,“其实客观来讲,无论哪个行业,有背景总能比单打独斗的人要获取许多优势。在早年间,人们始终相信行行出状元这句话,但现代社会已经无法用真正的技术与本领去描述一个人的本事,更多靠的是行行有内己。这世上永远有人为了抛头露面的工作抢破脑袋,却鲜少有人为了得到一份清洁工的工作,而抓破头皮。只不过在娱乐行业,这样的法则更明显而已。”

  车子离开主干道,慢慢驶入一条很漂亮的小街,两侧喧闹逐渐减少,更多是散步行人,和一些年纪偏大的老头老太太。

  在不远处,李漠看到一只古老的立牌,上面写着汀九村三个大字。

  牌子上似乎贴着广告,永诚置业四个字竖下来,他看的时候甚至还特意歪了一下脑袋,辨认那繁体字。

  内陆与香港的路牌风格不同,这里的人们似乎没有黑白不吉利一说,路标无论字还是框全是黑色,倒是醒目。往前稍走一段到兰桂别墅,门口依然是繁体字,浅薄荷绿的门柱在这一片临近海岛的城中渲染出艺术氛围,红色高栏之上满是棕榈树与开满橙红花的植物风景,远眺很美,近看年代太久,斑驳的可以。

  晏辛匀把车停好,沿着窄小的小路慢慢带着李漠往下走。这里临近大海,空气中的湿味更重。但天色也更加蔚蓝,两侧建筑更在碧海蓝天映衬下充满港式风味,真正的符合了“旅游城市”四字。

  “这里是荃湾的汀九桥。前两年有很多人都不太知道这个地方,一方面这里没有被大面积推广,另一方面,因为是住宅区,所以这种单调的景色也没被太多人接受,年轻人更喜欢繁华地。”晏辛匀双手插袋,转过身面对李漠,“台阶很多,当心。”

  两人身份特殊,并不能随波逐流,去一些大众景点。晏辛匀挑选的地方,大多数是香港一些年纪很大的本地人才知道的。虽然没有许多旅客,但风景颇具度假感,这让李漠莫名放松,没有在内陆时的紧张,也不必担心被人发现足迹。

  沿着长梯慢慢走下去,终于来到大海前,李漠忍不住张开双臂,深深吸一口气。

  晏辛匀被他天真烂漫的动作搞得想笑:“内陆的沿海城市比这里差不了多少,你这样笨兮兮,似乎一个没见过面的小孩子。”

  他并没有真的嘲笑李漠的意思。因为对于年轻的小朋友来讲,他们看到什么都会好奇,就算是大致相似的景色,也难免会因为地域不同而造成心境不一样,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喜欢,为之发疯。

  人类本性如此,晏辛匀对李漠一向宽容至极。

  “晏老师。”李漠替换掉肺里的污浊空气,终于排出一些肝火,“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想要唱首歌给你听的冲动。”

  “什么歌曲?”晏辛匀挑眉,很认真的询问。

  “算了,还是不唱给你听。”李漠看不透他茶色墨镜下的双眼,真的担心对方会嘲笑自己幼稚,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我们班同学很早就说我有一把好嗓子,做播音主持很好,但不适合唱歌。”

  这倒是让晏辛匀没想到的事。他很喜欢李漠的声音,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几乎让人只是听到他讲一个字,就完全平静下来,甚至慢慢身临其境的独特声线。很多人曾说大部分讲话声音与歌唱时不同,但晏辛匀曾经在李漠洗澡时听他哼过几句,那并没有太大差别。不仅如此,他当时哼的那段Demo还被晏辛匀偷偷录了下来,当做很长一段时间的催眠音。

  他现在仍保留着听李漠声音入睡的习惯。但如今本尊在身边,这种偷偷做的幼稚小事,晏辛匀便不想暴露给李漠自己。

  短暂静默,他还是问:“为什么他们说你不适合唱歌?我认为你的嗓音很有治愈力,这样的好嗓子不该因为指指点点而放弃歌唱。至少对我来说是很好听的,我个人钟爱。”

  李漠笑意明媚,双臂展开,背靠着栏杆:“你怎么知道我唱歌好听?你又没有听过,狡猾鬼。”

  晏辛匀当然不会告诉他真相,这种隔着浴室门偷听对方唱歌的把戏,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所作所为。

  于是他眨了眨眼,迫不得已对李漠撒了一个谎:“大概是你说梦话的时候,哼过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