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午夜电台>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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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李老师和往常实在太不一样,一整天都很奇怪。

  工作小团体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小莉更是一头雾水:“慧姐,李老师这是失恋了吗?怎么这么心不在焉。”

  孔慧想起来下午李漠对他说的几句话,若有所思。

  片刻她摇头,含糊众人:“李老师可能是太累了。大家都不要问,就让李老师安静安静吧。我们各自做好本职,不要给他添麻烦。”

  大家开开心心下班,踩着夜色迅速乘坐电梯下楼,顺着公路往家赶。

  广播大楼很快空无一人,只有每一层的值班室和走廊亮着灯,看上去十分宁静,就像这座城市的一座孤独海岛,永远装载一些无法入眠的人。

  独立洗手间内,李漠把自己反锁在隔间,双臂颤抖,心跳如上高速公路,迫不得已持续狂奔。

  他用力的呼吸,想将肺部的所有污浊全排出去。

  但这种时刻好像呼吸也无济于事,内心堆积的杂物太多,已经完全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他闭上眼睛就能想到相机里的画面,那道夸张吓人的裂沟如同东非大裂谷,狰狞可怕,这让李漠几乎难名。

  然而当他睁开眼睛,又会因为身体的剧烈颤抖,而不知所措。

  出去洗过一把脸,李漠重新回到隔间。他拿出手机,试图给晏辛匀打一个电话,第一遍对方没有接,第二遍仍没有,呼叫等待让李漠喘不过气,他仿佛坠入深渊,整个人就要死掉了。

  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听一听晏辛匀的声音,然后让自己冷静下来。

  很多时候晏辛匀的镇定都能带动他的细胞,让他也学会冷静面对这个世界。然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晏辛匀在忙,也许剧组试拍夜戏,一连几个电话对方都没给他回应,到最后李漠舌苔发麻,发语音条都在颤抖。

  他问晏辛匀:“你在哪?我可不可以给你打个电话?”

  这一条发出去之后,仿佛他已经预见到晏辛匀脸上的无奈。已经这么晚了,谁会去打扰别人?

  于是李漠又补充第二条,声音还是颤的:“我今天遇到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我知道不应该小题大做,但我真的需要和你说说话,来平衡我自己的心态,否则我真会坏掉。”

  他没有任何一秒钟像现在这样需要晏辛匀,这感觉怎会如此神奇?当他完全可以独立时,晏辛匀总会锦上添花,出现在他身边,给予他更多的爱意包容,但当他真正需要,对方又完全摸不到影子。

  李漠知道晏辛匀工作特殊性,这种时刻,他才能体会到一个守空闺的怨妇期盼丈夫是什么感觉。那滋味并不好受,所以,下次再有人向他抱怨老公总是加班不回家,他再也不会只照稿读,而不体会对方心境了。

  没有办法得到一丁点安慰的李漠,到最后只能逼自己消化掉所有不快乐,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离开洗手间,驱车回家。

  今天是糟糕透顶的一天,他对一切所见感到恶心。这一期节目本身也有问题,台里的人为了收听率无恶不作,竟然厚颜无耻到需要通过一个18岁的刚成年人自述性经历,来吸引更多听众。

  上床的滋味,他承认是美妙的,是化腐朽为神奇的,但这并不是他们真正热爱电台的理由。

  李漠对这个行业再清楚不过。所谓爱听,喜欢听,关注收藏,到最后那些人也不是因为真心觉得他的节目有一些魅力。归根到底,还是觉得在他这里能听到普通电台听不到的成人向内容,才出于猎奇心态,每夜准时入座。

  谁没有年轻过呢?曾几何时,李漠也觉得所有电台都是因为热爱,才渐渐搭建起来,去做自己的内容。但事实证明,这种孤注一掷的行为就是纯纯在冒险。

  说白了,市场不需要人人为爱发电,市场需要供求合理。有些小众节目能够走红,是因为他们恰好满足了某些人无法见人的偷窥欲望。而最遗憾的是,曾经试图摒弃这种现象的李老师,他本身主持的节目也是病态社会下的产物之一——不是唯一,是之一,是被时代洪流冲上人民视线的舆论性访谈之一。

  每一日的高峰期,李漠总能命好的碰不上。他下班的时间实在太晚,顶多撞上一个早间高峰,至于晚间高峰,那基本想都不用想。

  过了凌晨就是新日。公路之上仍旧车水马龙,只是越从市中心往外环开,越能感受到周围的车辆减少,晏辛匀给李漠买的公寓,离他上班的地方距离还算恰当。虽说不必太费精力在上下班这件事上,但每天这个点结束,就注定晚餐很难顺利解决。

  李漠没有心情吃东西,他现在仍旧反胃,脑海里一想到那张令人不适的照片,就隐隐呕吐。

  本身是极尊重女性的人,他还试图劝说摄影师对他老婆好一点,不要盲目追求减肥。原以为那就是个稍微胖一点的可爱姑娘,当他无意间揭开纱帘,瞧见对方淫荡的本性,那种巨大落差就会像一把榔头,狠狠敲在李漠太阳穴上。

  榔头本身属于冷武器,它的致命性是粘在上面的毒液。

  李漠被这一下搞得七窍流血。他自己说不好究竟因为什么对那张照片如此抵触,可能是他对别人的初印象太好,一旦某件事触了他的底线,对方形象就会一落千丈,和他心中的尊敬勃然相抵,将他拉扯成一个矛盾的灵魂。

  裸照本该是一个人对于另一半的珍藏,这样私密性太高的东西,应该存放在上锁的手机,自家的橱柜,甚至是永远不会被打开的车内抽屉。

  吴摄对他应该是没有骚扰意图的,李漠想,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就出现在对方邀请他观看自己的劳动成果上。如果他当时直接拒绝,或许不会窥探到人家老婆的私密,也不会把自己变得这么难堪。

  但是稍微冷静之后,李漠又充斥着一个无比怪异的想法。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抵触照片,可一想到这也是一种情趣,又忍不住在红灯期间上网,搜索白日吴摄提到的那家相机。

  找到页面,看完相应介绍,李漠犹豫一秒,直接下单。

  页面上写了,这种高额的数码产品可以做到同城配送,他选好收货时间。在付过钱后,对方成功预约了送货工人上门,并温馨提示他,不要再相应时间段出门,以防贵重物品无法正常签收。

  没有关系。他想,他可以接受晏辛匀的一切,他知道对方的工作特殊性,时限性,不确定性,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或者说,他是因为这么多不确定因素揉杂在一起,才因此更痴迷无法时刻陪在身边的晏辛匀。

  有的人在爱情里追逐天荒地老,有的人更中意长相厮守。但李漠觉得,这两种哪一种都不是他心之所向。

  他要的。无非是当他需要晏辛匀,晏辛匀只给他50%的可能性出现,另外50%交给他自己,去处理情绪上的问题。成年人最大的能力就是自我情绪管理,他一向羡慕晏辛匀是个自律的人,倘若有机会锻炼自己,能够使他向晏辛匀更进一分,何乐而不为呢?

  心理建设做到楼下,李漠停好车默念三遍,我可以一个人,乘坐电梯上楼。

  他再一次拨通晏辛匀的号码,不是为了对方能接,而是为了证明给自己,这种失控需求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对方在忙,就不可能接他的电话。

  到达楼层,两扇门缓缓张开,对方确实没有接听。

  李漠收起手机,在门外按密码。

  他输入到一半,忽然听见似乎房内有什么响动,一瞬间疑心自己听错,第二反应是李太太又没跟他打招呼就来家里串门,等他真的打开门,无奈地换上拖鞋,却看见了一个不太可能的人。

  “你每天都这个点下班吗?太晚了,一个人很不安全。”晏辛匀衬衣折到手肘,脖子里挂着一条新拆封的灰色围裙,似乎是听到李漠回来,特意出来接他。

  两个人隔空看着,李漠彻底傻掉。

  感性使他想哭,理性却告诉他这是真的,哭也不丢人。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到最后强撑着哽咽,一顺腿走向晏辛匀,装淡定的问:“你怎么来了。”

  晏辛匀今日特意提早收工,从香港三个小时飞过来,就因为收到一盒极好的鱼子酱,还有宰杀好的老母鸡和高级海参,他单纯想要为李漠煲一份靓汤。

  燃气上砂锅小火慢炖,没办法离开太久,只能先回到厨房,一边用勺子轻轻推动食材。

  在那短暂的空隙中,李漠走进厨房,在晏辛匀开口前,抱住了对方腰身。

  “你怎么……?”晏辛匀试图开一个玩笑,讲完三个字,就说不出下面的话。

  他的衬衣后面溽热一片,局部小雨转大雨,最后完全成了雨夹雪。也许还有冰雹,因为对方的鼻梁在他凹陷的脊椎骨中埋的太重,那几乎自虐,晏辛匀都担心李漠是不是要把整张脸在他衣服上压变形。

  他没办法回头,年下的小朋友总需要一点私人空间,兴许李漠也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哭鼻子。

  李漠性格包容性很强,他本身是水做的,这就意味着他的眼泪也会比旁人更容易流出眼眶。

  晏辛匀从油烟机中看到李漠的身影,仰视的角度很奇怪,对方在他背后埋着,一下子变成了很小一团,他能看到对方茂密的黑发,颤抖的肩膀,但他好像又能看到对方汹涌的泪液,因为自古美人梨花带雨都一样,晏辛匀相信李漠此刻一定楚楚可怜。

  锅内的靓汤香气扑鼻,近半百没有下厨,晏辛匀半个钟前还担心自己的汤会味道不好,这秒他就一个想法,只要李漠不要再哭,他辛苦煮了两小时的母鸡海参汤糊掉也无妨。

  “好了,静水。”对方好像办法自停,晏辛匀遂低沉出声:“你能告诉我原因吗?是工作,交友,还是生活压力?”

  他一连猜三个都不准,李漠抽噎着说:“都不对,是因为你。”

  “我?”晏辛匀不太明白,“你近期因为我不满意的次数好像有些多,这一次因为什么?我还是不知道。”

  李漠没有回答,带着一点情绪问:“是不是我不重要?”

  晏辛匀差一点就要转过身去了,他忍着:“何来这一讲?”

  “你每次都在第一时间接通她的电话,可我call你,没一次三秒之内有声。”这反差让李漠恍惚而心痛,“是因为我没名分,没身份,所以不重要,对吗?”

  “静水。”晏辛匀很沉的叫了一声。

  李漠不打算停下来,情绪贴近崩溃边缘:“如果你能持久性丢下我一人来面对这些烂摊子,我不会怨你,不会恨你,甚至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太过非分的遐想。可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大我那么多岁,既不给我一个机会,又不肯我放生,我前进一步,你恨不能后退1公里,而我后退1cm,你又追上来逼我跳入火坑。这些把戏你玩一百次还不够?是不是真把我拖延到七老八十,你才肯罢休?”

  晏辛匀丢下勺子,很响的框当一声。

  他还没有脾气到极点,一双眼睛火烧,无奈占三分之一:“李静水,你想干什么?”

  李漠抬头,后退两步,淡淡地说:“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很想问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但我没有这个身份,我更知道你回答的那些只是为了安抚我,根本没有意义。”

  他真的很恨这样的自己,口是心非,又真的太把晏辛匀当成宝贵,丁点不想失去对他的掌控。没有办法,对方年纪大他太多了,只要人家动一点歪念头,耍他就跟玩儿一样。李漠想要来天长地久,晏辛匀一旦不想,所谓的“喜欢”出口,都是在遛他这条狗。

  “谁要被你吊一辈子?”李漠决心把话挑明,“我明说吧,你要么断清关系,要么跟我分手。女性不愿当同妻,我同样不要当一个异性恋的空柜。我是什么临时港湾吗?你想停下来就随便操一操?连18岁的小女孩都在担心失去贞洁会不会遭丈夫嫌弃,你怎么知道我不怕托付错终生?晏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