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午夜电台>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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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话李漠这辈子没打算说出口。

  他刚认识晏辛匀那会,只想要一段关系,后来慢慢发展,他又只想和晏辛匀互相利用肉体。就连今夜,他都没指望晏辛匀能像一个衷心丈夫那样对他有及时回应。

  但人本性贪婪,总有人前进一步就想要前进第二步,不是单纯想突破界限,只是不甘心罢了。

  短暂酝酿,李漠开口:“我是25岁,不是15岁,你不能永远就这样拿一根绳子悬着我。风筝也是会恐高的,我不想让自己的信任付诸东流,我需要一段等价交换的感情。”

  晏辛匀面对李漠,凝视他的眼睛。

  这是第一次李漠正面提出需求,虽然合情合理,他也能完全体会对方心境,但这一刻太过突然,让晏辛匀猝不及防。

  两人安静对视,彼此的眼神都很执着,谁也不会让步。

  “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通了。”李漠温声讲述,“但凡我有一点后退空间,都不会逼你做出决定;我可以终生见不得光,但前提是你承认我的存在,而不是我喜欢的人同样会瞒着镜头,瞒着这个世界,只为了在我身上贪图丁点的新鲜有趣。”

  他本可以独立的处理情绪,如果他不曾幻想,也不会有这样的落差感。

  但话说回来,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他想要晏辛匀和他在一起,并且他知道对方婚姻早已破裂,不存在任何恩爱事实。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向前一点呢?

  “这个结局什么样我都可以接受。”李漠抱着胳膊,很平静,“我理解你的处境,理解你的身份没办法对感情坦坦荡荡,所以如果你要离开,我不会做任何道德绑架,也不会祈求你留下。因为这是你的选择。我既然命题,便允许一切标准外的答案发生。”

  他本来想开玩笑,但这些话说出来不但没有落落大方,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

  晏辛匀以为李漠会大发脾气,甚至一哭二闹三上吊。但他显然高估自己,也低估李漠。对方不愧是广播大楼最有实力的主持人,这一切他自然应对,看不出半点不高兴,好像真的表里如一,确实这么想。

  李漠既然坦诚,晏辛匀没理由谎话连篇。

  他本人诚恳正直,半生对待事业与圈中大小始终公平公正,做人若不坦荡,和做狗有什么区别?

  晏辛匀解开围裙,从脖子里摘下来,挂在墙壁钩子上。

  他深长看李漠一眼:“李静水,这是你的选择,你不会后悔。”

  对话开端已经充满be气息。李漠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一公升血液,冷的心脏打抖,却只能强装镇定:“对,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

  内心如何不渴望晏辛匀能留下来呢?他说完不后悔,下一秒就后悔至极。张嘴想要挽留,想要收回覆水,却在望穿晏辛匀决绝背影之后紧闭双唇,只剩双眼伤情。

  人这一生总要在自尊中为自己赢一次。既然他说过不后悔,难听的话也全都讲给晏辛匀听,就该料到对方会给他一个无形耳光。

  李漠双脚如被钉住,前后没办法挪动,他很想追上去对晏辛匀说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该说什么呢?说我不要你离开,我要你始终在我身旁,就算什么都不要,我也愿意?还是该说。如果你现在走踏出这间屋子,以后就永远别再进来一步。

  来不及了,全都来不及了。

  李漠看见晏辛匀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掏出手机,直接拨了一个电话。

  不出几秒后,大概他就能听见助理的声音,听见晏辛匀冷着脸让助理来接自己,要么就是立刻为他订一张机票,然后大骂自己一顿,讲他不该让自己浪费这六个小时,从香港到北京往返一趟。

  某一瞬间,李漠还是对自己心软,他真的不舍得晏辛匀走:“晏老师——”

  然而晚了,他听到晏辛匀低声叫了一个名字,应该是妻子吴媚。

  对方对这么晚的来电很是欣喜,疑心晏辛匀回心转意,想要重续前缘,好好和自己度过余生。李漠也这么想,脊梁骨从头到腰椎都发痛。

  下一秒他听见晏辛匀说:“我唔想再容多日,你要为自己揾下家,唔系一路睇我身上。周内我会前往民政局交settlement,签名后邮寄畀你,呢场婚姻有份冇缘,系时候收科,实在唔阻落去。(离婚、不要牵扯下去)”

  这番说辞实在超乎李漠想象。至少在他认为,晏辛匀不至这样干脆利落。

  几十年婚姻说断就断,背后有庞大的人脉,有巨大的利益关系网,两人共同好友几十年来皆为长情见证,如今捱风雨过半生,却突然一拍两散,验证狗仔瞎胡乱写的不合传闻,实在有伤风化,有伤电影协会主席的“好丈夫”名声。

  李漠心如雷鸣,呆滞落在晏辛匀身后,不用想也能看见吴媚暴跳如雷的咆哮声。

  天下没有一个妻子能容忍丈夫和自己过半辈子,突然提出离婚,吴媚作为时尚杂志主编,几十年女魔头生涯,何日遭受这种背叛?对她而言,人生是该顺风顺水,虽然没有子女,但至少也该有一个情谊深厚的好夫妻形象。晏辛匀再三向她提出离婚,女方难以理解,甚至超出所有理性化的猜想。

  李漠听见她歇斯底里的叫声:“我唔会同意,离婚系你个心,非双方商定,你无权迫我sign,更冇资格令我人生溃臭,使我变香港圈人嘲笑嘅老弃妇!你真系个扑街,你去死先好,晏辛匀!”

  同为中国香港一份子,李漠对那些话再熟悉不过。小时候他和奶奶生活在观塘,几乎整个香港最穷困的地方,他们每日吃不到饭,去菜场淘一些卖剩的烂菜叶,对方就会用这种语气嘲笑他们,恶毒辱骂他们,好像这座城市是不允许乞丐存活的地方,人人可以去死,但无人能心安理得地拾荒求生。

  晏辛匀做错了什么事呢?要被这样诅咒去死,这样辱骂。

  李漠心生愧疚,他想过晏辛匀能够偏向自己,却没想晏辛匀做的半天决绝,直接将两人一分为二。就差讲清自己是为了他才如此不要命。

  长久争吵没有任何意义,晏辛匀等对方骂痛快,才继续说:“阿媚,枕住以嚟,我都有噉嘅主意。卅岁提过一次,你讲你要升主编,呢节骨眼不容发错,咪我为你事业发展抵五年,三五岁再提离婚,你讲自己怀有身孕,命我做慈父,至少睇喺肚里仔嘅份儿唔好揼咗间弃子,我同样忍下。我哋已经共同存活半生,我唔再风华正茂,你都唔好再偏执落去。人都要尝试放过自己,我今日呢通电话,系通知,唔系商量,我唔想再忍落去,我要有一段自由奢侈嘅独身光。(离婚是通知,不是商量,你放我自由。)”

  他说的再直白不过。就像情感节目中的一个投稿人,面对妻子长久以来的要求,婚做出最后抗议。

  短短几句家乡话,让李漠喘不过气。他是电台主持人没错,但此刻他不知该偏向哪一方。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只单纯从丈夫角度考虑,或许他该认为晏辛匀是个可怜人,被妻子用事业束缚一生,小半辈子也未能有一段恣意的闲散时光,全然为了妻子和看似美满的家庭付出一切,忍气吞声。

  但他是这场荒谬离婚的始作俑者,明知表因是他,内里是因为两人感情不和,还是被这点儿良心熏的眼眶发酸,渴望流泪。

  人类矛盾性总能牵扯一系列前因后果,李漠感到窒息,他没办法把自己安插在一个破坏婚姻者的罪名上,直到晏辛匀结束通话,第二次转过身来,看着他:“这是我的选择。是你的坚定给了我决心,如果你什么都不怕,我自然愿意证明给你看,自己同样无畏。”

  像是不明白小朋友为什么突然生气,为什么就好端端逼他做出选择,晏辛匀叹一口气,掌心攥着手机,双臂很自然地垂下去。

  “你一直是个聪明小孩,既然有本事摒弃同龄对象,和我这个年上许多的人在一起,就该一如既往拥有慧眼,识清我是什么人才对。我对你意味什么,你对我同等,如果情谊相差太大,又怎会坚持有空就见对方?”晏辛匀难免不解,“我一直认为你是充满自信的小朋友,至少经历过许多同龄没有的事情,你不会在意这些极其不重要的细节末梢,但事实证明,我好像认为的有些过火,你并不是这样。”

  他陈述这几句话,就像一记又一记重锤,砸的李漠抬不起头。

  没有辩解。没有讨论。没有去理力争。李漠只是安静任命,晏辛匀为了他已经把话说到无法挽回的份儿,他现在还能够再要求什么?他听见了对方想要一段独身时光,这意味着没有婚姻,没有法律束缚,也没有所谓的协议与财产公正。

  李漠心想,自己总不可能再拉着晏辛匀坠落一万丈,和他开启一段新的同性婚姻,这根本不正确。

  他没有自私到要完全绑定对方的人生,他自己的事业也不需要一个高官厚禄去丰满羽翼,站在背后遮风挡雨,令他乘凉。到最后,他抬起头,只说了一句:“如果你怨恨我,我接受一切。但请你不要带着这种怨恨在和我保持关系,我不想认为是我欠你的,我也不想觉得是因为我今日逼你抉择,才让你的婚姻正式倒台,晏老师。”

  “你怎么能这么想?”晏辛匀又叹气,手机扔一边,如同吴媚一样,“我今日在来之前就已经拟好了离婚协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李漠摇头,眼睛湿漉漉的:“不知道。”

  “不要哭了。”晏辛匀大拇指摩挲过他的脸庞,温声相哄,“我曾思考过自己的性取向,人人都说娱乐圈里没有完全的直男直女,更多是男女通吃,但我前半生确实没有对同性产生过任何心思。就连内陆最火的一线流量对我献身,脱光了在我面前自慰后穴,我都无法产生反应。”

  李漠静静听着,眼眶泪珠凝聚更深。他第一次听晏辛匀向他讲述这些,它们是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也是他根本就不敢想的,被晏辛匀简明要素的说出口,李漠甚至想得到对方是谁。

  “这种靠卖身换取资源的把戏,在娱乐圈太常见。在我任职电影协会主席的前三年,甚至可以精准到哪一日,我都是在这种骚扰中度过。因为这个圈子狼多肉少。他们想要赚更多的钱,就要付出相等的代价。而在所有能奉献出的自身拥有物中,肉体不过是最不需要顾虑的一项。”晏辛匀决心敞明,“你知道在早年的香港娱乐圈,一部电影谁能拍,谁能走红,根本不是他有这个实力就可以完成,而是靠背后的一些势力去运作,你能明白吗?”

  李漠点头,嗓子发痛:“我知道,我听说过一些传闻。”

  “那不是传闻,傻孩子。”晏辛匀告诉他:“时至今日,这些人仍然在背后各自的地盘暗暗相争,只不过他们现在的主打地点不在国内,而是在东南亚的一些小城,你所看到的所谓慈善家人设也不过是演员需要,才设出来的伪装。真正有钱的人不会只满足于投资一些能出现在大众视野上的白产,更多是灰产,甚至黑产,因为那其中利润是正常人两辈子无法想象的,他们有钱,所以什么都敢做,这是一种常态,也是人把所有乐趣享受一遍之后,最后的归属。”

  “你听说过在娱乐圈一些女星想要走红,就要忍受下体被塞东西的故事,那如果我告诉你不光女星,在香港,甚至有1/3的小鲜肉同样得承受这种性交易,你会怎么想?”晏辛匀言辞犀利,“正常人都会觉得他们无可救药,什么都能卖,屁股也能,我明确告诉你,所有圈外人看到的都是圈子里的走红,光鲜亮丽,身穿百十万的高级礼服参加各种宴会,随便一出手就是几百万的名车、钻石首饰,但没有人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他们真正所拥有的,而是背后势力为了吸引更多人宠,而建造的一种假象。”

  晏辛匀长吸一口气,决心将自己的婚姻内幕和盘托出,所有不堪、往事,一并讲述给李静水这个闹脾气的小朋友听。

  他要自己心爱的小孩,完整的识人,完整的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