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捡一只竹马夫郎回家>第49章 最优解

  周绥呼吸一窒,当即松手落了纸伞。

  他顾不得其他,想要迈步往学堂的方向赶。板路湿滑,脚上履鞋洇湿了一大块,甫踏出去,他便踉跄着差点一头栽下去。

  李重衡眼疾手快地从后头捞住他。

  “别慌。”李重衡扶着他的胳膊,转头问小优,“叫郎中了吗?”

  小优也被这突发的大事打得措手不及:“叫、叫了……宋先生就近去了,叫我来喊周先生。”

  “公子,你先去学堂,我去把庞伯请来。”李重衡看着周绥脸上血色尽失,有些心疼,“别怕……林原,快陪着公子过去,路上注意着些。”

  他迅速弯腰将周绥方才丢到地上的纸伞捡起来,木柄塞到林原手中,叫他护送着周绥先过去。再把自己的伞给小优,随后转身往仁济堂的方向跑去。

  周绥只是脑袋空白了一瞬,寒风打过来时,将他的思绪也吹个干净明白。

  “发生何事了?薛夫子怎么会到学堂去?”周绥跑得气喘吁吁,瞥了一眼身旁的小优。

  薛泓近日身子大不如前,周绥怕他出了什么事,便同他说好了这段时间不再去学堂,只在家中静修,自己全权接过了学堂的事务。

  “我也、我也不太清楚。”小优见周绥急,她内心也急,说话时带跑还有些结巴,“我早时来上课,还未进门学堂就被人们堵住了……我挤不进去,只觉得里头有大人们在争吵。然后……我就听见里面有人喊了句‘薛老昏过去了’,紧接着宋先生就冲了出来,一眼见了我就叫我去立马寻你。”

  周绥攥紧了手心,又加快了脚步赶路。

  薛泓抚养他长大,周绥在坞山村里也只有这么一个血缘至亲,倘若外祖父真出了些什么事……

  周绥不敢再想。

  本要闲散着要走上一盏茶功夫的路,硬是让他小跑着赶了过去。他到时,本堵在门口水泄不通的人群尽数散去,只留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人和叼着个碗的乞儿于门口徘徊,在见到周绥时还撇过头窃窃私语。

  他们说了什么周绥听不真切,也不愿听。薛泓这么一晕,学堂今日上下也都没法再处理其他的事,他便让林原先将有留下来的孩童都安置好,让他们自个儿读书习字,到点散学。

  周绥正要闭门谢客时,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何庸正吊儿郎当地抱臂站在对街上,距离太远他瞧不清,只觉得对方脸上似有种得意的神色。

  他只掠过一眼,就让童生将学堂大门阖上,阻隔了外头那些纷纷扰扰的耳语。

  学堂里有置休憩间,周绥快步过去,见到脸色焦灼的宋议渊正站在边上,低头瞧着为薛泓诊治的大夫。

  “怎样了?”周绥跨门而入,立于他身旁,十分紧张地看着郎中。

  郎中不言不语,只沉静地把脉。宋议渊拉了下周绥的衣袖,缓声道:“莫急。”

  周绥望了眼榻上的薛泓,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很快他试着长舒一口气,强迫自己定心定绪。

  须臾见大夫收了手,周绥颤声问:“如何?”

  “老人家近来心绪不宁,肝气郁结。再者天寒邪气入体,一时心火上涌,这才昏了过去。”大夫收了药箱子,“不必过于担忧,不过多时便能醒来。老朽先开几帖药,按时服用。平日里切勿忧思过多,忌大动肝火,易生损伤。”

  “多谢大夫。”周绥提悬着的心稍安了些,但“心绪不宁”四字像是刻进了肺腑。

  外祖父是因何事生愁,竟到如此地步?白日里在学堂又因何故与人争执?

  宋议渊送走了郎中,止步于廊桥。周绥站在憩室门口等着宋议渊转身而归,见林原来便先把把方子递给他,唤他先去抓药熬制。

  周绥回首望了眼还闭着眼的薛泓,见宋议渊大步流星走来,掩上了房门:“敬言兄,到底发生了何事?”

  宋议渊的脚步停在周绥面前,似是懊恼:“今日我本是在等你来,结果巳时一过见到了薛老。你同我说过他近期要静养,本想劝他回去,但我没劝得动……”

  “后来有个人在外头闹,只抓着小孩儿拦着不让进学堂,嘴里说着……”宋议渊斟酌了一下,始终不想把那难听的污言秽语说出口,“总之是有关你与那李家小子的谣言,说你俩离经叛道,你失怙失德,有辱门楣,不为正人君子……”

  宋议渊不愿再道下去,眼神中满是后悔。尽管原话比他所说的还要直白恶劣,他也不想让这等疯话玷污了周绥的耳:“我就该将那人直接赶出去的。这样薛老便不会与人争论,又气昏了过去。”

  “谁?”周绥眉头紧锁,脑海中闪过适才在大门口见到的何庸,“你说的那人,是谁?”

  “我不大认得……”宋议渊抬眸回想了一下,立马改口,“不对,我见过。好像是秋时那已亡故的何花姑娘的夫婿。”

  周绥猛然收紧了五指。

  果然,门口见到的何庸,又是他。

  周绥一瞬脸色冷了下去:“他还说了什么?敬言兄能否一五一十地道来?”

  “怀恣……”宋议渊有些为难,他当时在场,尽管听了那人的粗俗言语,叫他再复述一遍是不可能,更何况这说的还是周绥,“那等话,实在是……太庸俗下流,不必言听,扰人心神。”

  周绥深吸一口气,宋议渊将手搭上他的肩膀,状若安抚似的替他顺顺气拍了拍。

  “公子——”

  周绥抬眸看去。

  李重衡替庞卓提着药木箱,庞卓一身老骨头还要跟着一路跑,若不是身体强健,恐怕都要累趴在地上。

  李重衡站定后将药箱递还给庞卓进屋再诊,见到宋议渊,也没功夫和他打招呼,只略一颔首。眼神从他按在周绥肩上的手瞟过,却也识趣地没再提起其他事茬:“薛老怎么样?”

  “……与人争吵,气晕了过去。”周绥神情恹恹的,在见到李重衡之后就像被人抽干了气似的,浑身上下都透着没劲,“刚才杜大夫来过,好在没什么大事。”

  他现在很想靠在李重衡身上,但却是不能。

  两人默默相望间,宋议渊放下了手:“我先去瞧瞧孩子们。”

  等到宋议渊离去,李重衡将周绥揽入怀中,用手轻摸着他的后脑勺,喃喃语:“公子……对不起。”

  周绥阖眸,将整张脸都埋在李重衡的身前,闷声问:“为什么?”

  他没有抱住李重衡,李重衡却拥他至极。

  “公子难过,我也难过。”李重衡抵唇于周绥的发上轻轻磨蹭,嗓音低哑,“总觉得是我没能让公子过得开心。”

  “呆瓜。”周绥从他怀里挣出来,看着他,“这不关你事。”

  李重衡无言半晌,才思忖着开口:“我来时,听到他们在说……”

  “我知道。”周绥垂下眼睑,打断他的话语,流言疯涨,人心人言他是控不住的,“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李重衡瞳孔一缩,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急着去捉周绥的手,将他套牢在指间:“公子要怎么处理?”

  周绥一时不知怎么回他,便继续低头沉默着。

  “……公子,你不要我了吗?”

  周绥听及此抬头,李重衡那微红的眼眸直直地闯入他的眼帘。

  他的心又开始乱了。

  “不要不要我……我去说,去和他们说,都是我的错。我引诱的公子,是我不堪、卑劣……”

  周绥再一次见他哭了,他倏忽捂住了他喋喋不休往外蹦着诋毁自己的词儿。

  太过刺耳。

  “不要哭,我没有不要你。”周绥用另只手的大拇指替他擦掉眼泪,好声好气,“这些话,也不是你该说的。”

  “对不起,公子……”

  李重衡抱住周绥,呜咽地哭了起来。周绥环抱住他,像给小孩拍哭嗝那般轻柔拍打。

  上一次李重衡大哭成这样是什么时候?

  他好像记起来了。

  那是那年坞县灾疫突发,一开始病死的村民百姓数不胜数,周绥身弱体虚,不幸地也是缠绵病榻上的其中一个。

  周绥能感觉到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每个晚上都有人来守着他,有人为他擦身、润唇,甚至还因他白天说了句“药太苦,想吃甜糕”,半夜偷偷为他带来,掰成甜渣沾在指上送入他的口中。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年的疫难,直到最后他熬过最痛的日子,能够睁开眼抬起手说一句“我渴”,李重衡抱着他哭得痛不欲生。

  李重衡永远都不想让周绥经历人间的任何苦难,或病痛,或讽言。

  他在哭自己的无能。

  他恨自己明明拥有了周绥,却还是保护不了他,让他面对那些刺刀尖针。

  “乖,不哭了。”周绥将李重衡的脸捧起来,扯开他的唇角,被迫露出勉强的笑,“不就是在一起了吗?我们过我们,他们说他们的。”

  “不过是见生欢喜,情难自禁,何错之有?这世间本就众生百相,般若平生,各有爱恨嗔痴,又能作何循矩才算为最优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