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捡一只竹马夫郎回家>第56章 规劝

  日光入牖,李重衡在睡梦中挣扎几下,便赫然睁开双眼。

  他望着房梁的眼眶湿润泛红,李重衡又梦见了许久未见的李如意。

  李如意故去太早,如今在李重衡的梦中出现,连音容笑貌都是模糊的。

  但他这一生都会记得李如意病逝那一天,她无声无息地躺在木榻上,像一枝无以生还的枯树,念叨完李重衡,最后便心绪混沌地呢喃着要等那心心念念的少年郎迎娶她回家。

  李重衡那时对男女情爱还不甚了解,但他总归知道自己的母亲对那从未出现过的父亲是有执念的,不然断不会在病逝前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还不忘着以为是属于自己的婚嫁。

  李重衡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手臂弓起想要撑着榻上慢慢起身,又发觉肩膀上微沉,瞥眼见周绥正靠在他身旁睡得正熟。

  许是曦光太刺眼,当映照在周绥的脸庞上时,他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李重衡见此,便抬手伸去,抵在周绥发鬓旁立着,为他遮住了大半扰人清梦的光亮。

  但没过多久,李重衡察觉出了点不对劲,觉得碰到周绥的那块肌肤有些烫人,他毫不犹豫地探上额头。

  是有不正常的体温。

  “公子,醒醒。”李重衡轻声唤道。

  “怎么了……”周绥甫一开口,便发觉嗓子干哑灼痛。

  “你又生病了。”李重衡将手贴上周绥的脸蛋,刚才还没注意到,这会儿才觉得他脸色发红,“我去喊庞伯。”

  周绥见他大幅度的动作瞬间清醒,眼疾手快地抓住他,低喝道:“身上腿上都是伤,你跑什么?”

  “那我也可以跳着去。”李重衡紧盯着周绥,固执地回答。

  周绥还在脑子里迟钝地想了下李重衡浑身是绷带,抱着腹部还要单脚跳着出去找人的模样,实在是滑稽。又生怕他真不知死活干出这等不安分的事来,再扯到伤,于是周绥直接把李重衡又压回了床上。

  “我自己去。”周绥揉了揉睡得发昏的脑袋,从榻上摇摇晃晃地起来,回头叮嘱,“好生躺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周绥这一趟去得快回得也快,昨日因在寒风中受了凉,他这般不禁摧残的身子又烧起了烫度。被他打发回家的林原白日里问了王知雁后寻来仁济堂,知道不仅李重衡出了事,就连周绥也病垮了,便一边替他煎着药一边催着要他回去歇着。

  周绥放心不下李重衡,只和林原敷衍着推脱了几句,又回到屋前廊下,却见到葛流川起了个大早,在屋外徘徊踱步。

  然而葛流川身后还跟着周绥并不意外的人——项玄烺。

  “葛老板,项老板。”周绥知晓葛流川找到李重衡后应当是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的,拢紧了林原从家带来的新披风,上前一步,“怎的一大清早在此?”

  “周公子,我是想再见见……”葛流川有些为难地停住了,看向了紧闭的门扉,“就算不谈其他的,他伤势那般严重,上山前定下的一百两也好先让我给他吧。”

  周绥知晓李重衡此刻应该不想多见有关项家之人,便委婉道:“不如您将其交给我罢。”

  葛流川支支吾吾的却是不肯,身后的项玄烺见状反倒是张扬起来,晃到两人身边,用手作喇叭状朝里头高喊了一句:“兄长,我是项家玄烺,和葛叔看你来了。”

  周绥皱眉,这后院大清早虽没什么人,但仍有三两个行商队伍里的人垂着头问好经过,他面色不虞地看向项玄烺:“项老板,您这样未免也太过失礼了。”

  “无妨,兄长走失这些年,我们都念他念得紧,此刻我见他激动,想必他应当是不会介意的。”

  项玄烺唤的那一声“兄长”仿佛熟稔于心,没有丝毫芥蒂,周绥还想说些什么,便听见里头传来李重衡的声音。

  “公子,让他们进来吧。”

  周绥只好作罢,先行推开门入内。

  “周公子留步。”

  等到周绥想跟在项玄烺身后跨入门槛时,项玄烺却转过身,双手支在门框边缘挡着,将人屏在外头。

  “我同兄长从未见过面,这次便让我同他好好促膝长谈一番,增进下兄弟之间的感情如何?”项玄烺说是如此,但门却已经合上了大半,“还望周公子理解这与亲人失散多年找回的感怀激动之情。”

  话说到这份上,周绥脸色更是不佳。

  “项老板,我有一事不解,你昨日问我时,为何声称李如意是令尊义妹?”周绥手心撑在门面凹凸不平的木雕镂花之上,低声与项玄烺对峙着。

  “公子?”

  李重衡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他眉头紧皱地盯着站在门边背对着的人影,却怎么也瞧不见周绥被挡住的身影。

  项玄烺盯着周绥半晌,听到身后的李重衡突然发了声,于是轻嗤一声,压低声线对周绥道:“难不成要我说她是没名没分的狐媚外室?”

  周绥收紧了五指,又听到项玄烺朝后不痛不痒地撒了一句谎:“周公子身体有些不适,差点跌跤,我刚扶了他一把。”

  随后他再次将视线转向周绥,仿佛方才脸上摆出那不屑神情的人并不是他,勾起嘴角:“周公子,您还是先去旁厅歇一下吧,过一会儿我们谈完了,会来唤你的。”

  李重衡在屋内躺着,没听出来外头有什么异常,同讪笑的葛流川对上一眼,想起晨起时周绥仍有病症在身,担忧地朝外轻声言语:“公子,你先去歇歇,我自己和他们谈就好,不必忧心。”

  周绥抬眸瞥了一眼项玄烺,冷冽的眼神中透露着警告的意味,最后将抵住门的手缓缓垂下:“好。”

  “嘭”地一声,木门毫不留情地在周绥面前重重地关上。

  他沉默地看了许久,握紧的手松了又攥,攥了又松,最后托着沉重的脚步去了偏厅坐着。

  项玄烺打探李如意的事是不怀好意,那葛流川呢?他所说的项老爷要将李重衡找回去,又是否是真的出自于真心?

  周绥握拳坐在木椅上出神地望着地面不知坐了多久,他闷声咳嗽,林原端着煎好的药来寻人,路过偏厅时正巧听见了咳嗽声。

  “公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坐着?”林原走进来打量了四周,在周绥手旁的案几上放下药汁,“幸好我机灵瞧见你了。”

  周绥只觉得此刻胸闷得难受,也不管平日里喝药要配蜜饯的习惯了,第一次连旁人催都不必催,便自觉地将一碗苦汁送入喉中。

  林原本想翻一翻自个儿身上有没有带几块饴糖的,没想到周绥等都没等,一鼓作气仰头将药全都喝完了。

  “公子,您……是不开心呢?”林原怯怯地收回碗,只觉得周绥不仅仅是因病容而脸色不好,又小声问道。

  “……没。”周绥觉得满腔皆是令人生不如死的苦药味,但他难得抑制住了自己,脸冷得像块千年不化的冰,“你过会儿去一趟学堂,将昨日的小卷带来予我,顺便再向宋先生替我告假一日,学堂中若有事有劳他代为处理。”

  “是。”

  “还有,盈果铺那里,重衡未回去之前,我这里若暂无需用你,你就多去铺里帮衬下方牧。工钱按往常一样,算到我平日给你的月钱中多结。”

  “不……不用,本来我便是来服侍公子的,公子说什么我便去做什么。”林原连忙摆手摇头,又忍不住劝周绥去休息,“公子你若累了就去躺会儿,我这就替你去学堂说一声。”

  周绥扶额向前挥了挥手,他实在是难受,待林原走后不知不觉便靠在小桌旁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葛流川一间一间屋子找来将周绥唤醒的。他同葛流川客气地道了声谢,正要强撑着浑身乏力的身子回到李重衡屋里去,又被葛流川叫住。

  周绥连抬眼皮都嫌累,只回头等着葛流川开口。

  “项老爷寻子心切,此心不假,当年对李娘子一事,也实有隐情。我看得出周公子对重衡少爷来说当是意义非凡之人,如此我便觍着脸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周公子能善心规劝他一番,毕竟落叶归根,认祖归宗一事该着重思虑,不该意气用事。”

  这一段苦口婆心的好话,周绥怎么听都觉得糟心,但他从不想替李重衡择出任何重大的选择,更不想用他与李重衡之间所牵系的那么点情分,去逼劝着他做不喜欢与违背本心的事。

  “这事乃项氏家事,我管不了,也劝不了。”周绥微微欠身,声儿快要到虚浮的境地,“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项老爷真觉得亏欠,那便更该认真聆听这多年未认的孩子想要的和喜欢的真正是什么,而不是在他身上强加上十几年来不成文亦没有情的关系,周某言尽于此。”

  周绥说完,便转身迈着小步离开。

  他又回到李重衡的屋子前,想抬手敲门再进,四肢却在一瞬酸软无力了起来。

  紧接着眩晕袭来,他头也不抬地直接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