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异状被简单看破,虽然这也有我本来就没有特地遮掩的缘故在内,但速度之快也多少令我有些感慨──我本应为了绷带青年的敏锐观察力感到吃惊,但我更意外的是我内心第一个浮现的感想居然是『不愧是这么年轻就能穿这种高级布料服饰当日常服的男人,果然不简单』这样一句见怪不怪般不怎么意外的慨叹──看来我就算脑袋忘记了,但是内心深处还是多少残留有绷带青年的印象与认知,而眼前的绷带青年的聪慧似乎就是令我印象深刻到失去记忆的现在也不感到陌生的特质。

  「是啊,虽然可能对被忘记的你来说有点抱歉,但你愿意让我有那个机会重新认识你吗?而关于我们之间曾经的过往,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出来就可以了。」

  也因此我乾脆的承认了,虽然知道假使我们曾有过不错的关系、被遗忘的人肯定会感到伤心,但也没有为了自以为是的『不让被忘记的人难受』而做出无谓地挣扎,我说完之后,用一种应该更委婉幽默点的方式申请了请绷带青年一次重新一次进行自我介绍。

  但可能我的说法多少有些奇怪,闻言绷带青年有些吃惊般地睁大了没被绷带遮住的那边的眼睛,这个动作让他莫名表情有几分稚气起来,然后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他脸上反而浮现几分像是担心疑惑什么般有些谨慎的顾虑神态──我或许失忆前挺喜欢对方的、和对方的关系也亲近到不会觉得冒出类似的形容失礼般,我此时脑中浮现的想法居然是『简直就像是警惕地望着澡盆的小黑猫一样』这样有些可爱的说法──,他没有直接说好或不好,而是斟酌般用比较缓慢的语速询问道:

  「织田先生,我可以询问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吗?我还以为,你会提出直接让我说出我所知道的您以及我们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的要求。」

  ──啊、不叫『织田作』了。甚至用上了敬语。

  我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对于他突然改变的用词与称呼有些在意,总有种微妙被拉开距离的感觉──就像弯腰想摸一摸猫咪却被躲开般,我多少有点失落,但也因为他突然间有点像是随时都要逃走的警戒小猫般的反应,我也决定坦率点回答以打消他莫名冒出的那种带着几分恐惧似的顾虑。

  「因为不管我们曾经是什么关系,从刚才见面起你的反应看来,我们之间似乎都有过一些不太愉快的误会,我想就算让你硬是回忆起那些可能不太令人开心的往事也会令你感到为难吧。反正我也是那种比起他人说词,更多时候相信自己的感觉与判断的人,在解除误会之前,就让我们以初次见面的态度正常的与对方往来并加深关系好了──这样你也会更放松一些,对吧?」

  我虽说是坦率说出原因,却很狡猾地把我们间可能不太愉快的过去用『误会』这个到时候可以想适合的方式替过去可能是自己这边的举动做开脱、让两人有机会和解的用词──这也是因为虽然绷带青年像是害怕我再伤害他般、却对我没有任何敌意或恶意,让我判断他是过去的我的敌人的机率极低,而我自己感受了下面对青年时一点也没产生任何负面情绪,甚至是有些雀跃与开怀的感情,也不认为过去的自己把对方当成敌人,我才大胆地做出这个决定的。

  而且比起继承那过去可能有些不太美妙的举动导致绷带青年对我时有些草木皆兵般的敏感反应继续维持下去,我想一切都从头开始或许对彼此来说是更好的决定──我不清楚绷带青年对我这个提议是怎么想的,但至少我已经开始期待重新认识这个可能过去和我关系还不赖的绷带青年、并重新建立起新的关系与回忆了,就只等对方点头答应下来。

  「……该说、真不愧是织田作、吗?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答应下来了。」

  似乎真的没料到我会这么说,绷带青年打从心底感到吃惊般用不可思议般的眼神凝视着我,但可能这个提议确实是个对他来说也不错的提议,他的神情缓缓松弛下来,眼神深处似乎也燃起了一些什么微弱的柔和神采,他先是小声到要不是我听力敏锐可能就听不清的前半句话,接着他投降般地举起手、但脸上却像是舒缓开来般地绽放了微笑,恢复了从容般用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说着,点头同意了我的提案。

  「那我就先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织田作之助,你像最开始那样喊我『织田作』就行了──不过,在枪牢中的人们都以职业为外号相称,有其他人在场的话,你也可以视情况喊我『邮递员』。」

  看他终于有了符合年纪般的轻快笑容,即使我能感觉的出来这样的轻松神色有一半是刻意夸张出来明朗神态、他仍没完全抛却疑虑与对于再被伤害的惧怕阴影,但他愿意装出这样的态度就代表他也有意与我和解,我内心也不由得跟着感到了一丝松快与喜悦,便抢先自我介绍了一番。而说到后面想到了这里的不成文规矩,我又补充了一句。

  「我的名字是太宰,太宰治──之后就请多指教了,织田作。」

  听到我说可以喊我织田作后,大概他其实也十分中意这个我听了就莫名感到舒畅的特殊称呼,他肉眼可见地稍稍高兴了起来,嘴角的弧度中的愉悦也更真实了些。

  「那对外的代号呢?如果有其他人在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见绷带青年──太宰只说了自己的真名,我不由得催促般的问了一句,当然不可否认我也是因为想更了解太宰,至少先从知道他来之前的职业开始去了解才这么询问的。

  这本不该是令人感到头疼的问题,但听我这么问,太宰的脸庞上却露出了几分为难般的神色,神情稍稍黯淡了下来,但仍在我的注视下轻声开口回答了:

  「就还是叫我太宰吧──我讨厌我现在的职业,就算只是代号,我也不想连现在也无法摆脱它。」

  「是吗,那就还是叫你太宰吧。」

  虽然有些遗憾,但我本来就不是很在乎职业这种东西的──就算是我,过去也是在正常人眼中不见得有多光彩的杀手,而就算我本身并不引以为耻但为了不惹来麻烦我也很少主动对他人提及──,太宰既然不想说那我也不愿勉强他,特别是在他因为不能如实回答而脸上浮现怕被讨厌般有些不安的神色的情况下,我就更不会不识趣地强逼着他一定要说出来或至少想出一个迎合环境而有的职业代号了,于是我只是点了点头,尊重他意愿地简单地接受了太宰的回答。

  而我不介意了,太宰似乎仍有些焦虑与在意这点,看他紧抿着唇、身上散发越发消沉的气息,我转移话题般地询问道:

  「来了都来了,太宰,你要不要乾脆顺便接受知识殿堂的新手教学?你初来乍到的,肯定对这里也有很多疑问,能先了解一下基础知识也不会那么感到不安。」

  我想了想,很难想像自己过去到底做了多过分的事情才让太宰时不时表现出这样患得患失、像是一感觉到不对就会像含羞草那样把自己重新封闭起来的模样,毕竟我感觉我自己在失忆状态下对于太宰仍是充满正常以上的好感的,而我也不是那种会刻意欺负自己喜欢的人的幼稚性格,于是我决定把他过于敏感的态度归咎于他对于突然来到陌生环境而无法静下心来和放松警惕这件事情上──为了减轻精神似乎十分纤细的他的不安,我便这么提议道。

  「新手教学吗……虽然可能有点麻烦人,但比起让陌生人的告诉我这些,我更希望织田作你能告诉我关于这里的一切──毕竟我现在唯一认识并可以相信的就只有你了,方便吗?」

  大概敏锐感觉到我的善意与提出这个提议的原因,太宰脸上略微露出像是苦笑般的神情,但感觉似乎被安抚般缠绕在身上的气氛又稍稍柔和了下来,他用几乎撒娇般的口吻神色有些腼腆地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不,比起要求,更像是以他的方式努力回应我想向他伸出手的友善才这么说的。

  知道他有曲意讨好的态度是一回事,但就算是最外向的人面对伤害过自己的人时也会变得神色扭捏又不自在,虽然不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毕竟是我过去的自己造的孽,现在太宰变成这样面对我无法自在的拘谨态度我也只能拿出最大程度的包容心去耐心等待他真正放松下来了──况且,不得不说太宰长得好、这样精心设计过而做出来的神态确实很可爱,面对这样表情的撒娇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狠下心来拒绝他的请求。

  我在这方面也只是个俗人,自然也不能免俗──况且我也意识到了或许对于面对彼此都还有些尴尬的我们来说,藉由介绍枪牢这件事情可以在有个可以说话却不显得尬聊的话题,我们也能更循序渐进地重新熟悉彼此,于是我思考片刻后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如果妳不嫌弃我口舌笨拙的话,我很乐意为你介绍这里我所知道的一切──那之后就请多指教了。」


第二卷 第一膛室.铅王的城堡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