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顾时还特意用“鱼”报复过他。

  那天,是顾时父亲死后的头七,他已经整整7天水米未进。

  凌射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干瘪的脸颊,和毫无血色的双唇,心疼的仿佛万箭穿心。

  “你说,要怎么样才肯吃饭?”

  凌射垂下眼睫,一片阴影落在眼睑上,遮住了凌射眼里翻滚着的热意。

  “只要,你敢当着我的面,吃完一整条鲤鱼,我就吃饭,如果做不到,就给我滚出去,别再来烦我。”

  顾时明明知道,“鱼”这个字,在凌射这里意味着什么。

  却还是提了。

  然而,凌射不但亲自为顾时做了他喜欢吃的饭菜,还真当着他的面,吃完了一整条鲤鱼。

  只是,凌射吃完就跑出去,吐了。

  顾时看着他可怜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自己过分了。

  如今,往事历历在目,顾时已经不是那个憎恨凌射的顾时,而凌射,却变成了,讨厌的他的凌射。

  凌射冷冰冰的盯着,顾时忙碌不停的身影,等待着他的质问,怒火,甚至谩骂。

  等了半天,结果只等来一句。

  “这个你不爱吃,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打扫完,顾时正端着簸箕和扫把,就要出门去给凌射找吃的。

  “不必了,我不吃。”

  他语气不善,没说不饿,只说不吃,看来还在生气。

  “别呀!我这匆匆忙忙赶回来,还没吃饭呢!你陪我吃点!”

  顾时没给凌射反驳的机会,很快从厨房,拿了几块大枣做的玉米面发糕回来。

  今天中午是春城做饭,虽然他不知道凌射对鱼的厌恶,但他明知道凌射受伤,不能吃鱼,做的菜除了酥鱼,就是鱼汤。

  顾时根本没办法拿来跟凌射一起吃。

  好在早饭是春城做的,锅里还留了一些没有凉透的发糕。

  顾时才勉强,拿来跟凌射分一分。

  “先凑活着垫垫吧,晚上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

  顾时把一整块发糕,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块,递给了凌射。

  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我晚上去春香楼给你买。”

  “点心!”

  这是顾时早上跟凌射提的,说晚上会给他买点心,他就一直记着,顾时承诺过的属于他的点心。

  顾时听了一愣,开心的竟然连笑都忘记了。

  这是凌射第一次,主动对他说出自己的喜好,他开心极了。

  连回答的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好!”

  两个人很快吃完了手里发糕,也到了顾时该回学堂的时间了。

  要是再去晚,可就真的辜负了夫子的一片苦心了。

  凌射看着他在屋子里,事无巨细的安排,心里莫名的软了一瞬。

  那层用来保护自己的坚硬外壳,似乎正在顾时的温暖中,悄无声息的松动着。

  顾时帮凌射的茶壶换了水,又快速的帮钟意上了个药。

  替凌射向他郑重的道了歉,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告诉顾崇仁,才走出顾府。

  刚走没两步,顾时就被宁不晚给叫住了。

  “喂,上车!”

  宁不晚说完,都没等顾时回头,就啪的一声,将车门重重合上了。

  顾时本不想麻烦他,毕竟回去的时间够用,只是有求于人,人家既然要捎上他,他也得识抬举。

  “时哥哥!”

  顾时刚上车,就听到了宁楚荨兴奋的声音。

  他一愣,难道他们没走一直在等他?

  “走不走啊?不走下去。”

  宁不晚端着肩,一脸气不顺的靠坐在,车厢最里边的角落,说话时的怨气,都能喂饱好几个恶鬼。

  “别理他,他有病!上来吧,时哥哥,要迟了。”

  “宁楚荨,你把话说清楚,我在这陪你等了一中午,连口水都没……。”

  顾时上车刚坐稳,就看到宁楚荨一把捂住了他亲哥的嘴。

  “春伯,起车。”

  马车稳稳当当的走着,宁楚荨和宁不晚一路打打闹闹,争吵不休。

  顾时有心事,只安静的坐在一边,也完全没有搭话。

  直到马车停在书院门口,顾时才拱手告辞,下了车。

  宁不晚没下车,只重重合上门,跟着马车,又走了,应该是去吃饭了。

  顾时没多管闲事,也没问,毕竟宁不晚烦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要不是凌射那边,中午确实需要人人照顾,一向不喜欢欠别的的顾时,也不会厚着脸皮,对宁楚荨挟恩图报。

  顾时一边想着以后要怎么还宁家兄妹人情,一边往学堂里走。

  等他落坐,同窗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宁不晚直到夫子来了,也没见人影,看样子,应该是告假吃饭去了。

  顾时对宁不晚心中有愧,给别人添麻烦,心里就是不好受,看来他得想想不给别人添麻烦,也能按时回家给凌射送饭的办法了。

  顾时胡思乱想了半天,连韩夫子叫他的名字都没听见。

  还是宋容跟夫子的争吵声,把顾时拉回了现实。

  “他作弊了吧!我们可是认真听了夫子讲解,才作的文章,怎么可能还不如一个自己瞎写的评价高,是您搞错了,还是故意偏袒?”

  宋容对顾时这次小考的结果极其不满,可他却忘了,顾时在京都可是出了名的有才华。

  无论作诗,还是写文章,在文人墨客的圈子里,都是小有名气的。

  要不是因为有顾时在,也不会有那么多富贵人家,把自家的子孙送到,韩夫子这么偏远的学堂里来。

  “对,原本我们就一直,怀疑韩夫子你偏心顾时,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跟你这种私德有亏的夫子也学不出什么好来,我要回去跟我爹说退学,。”

  顾时听到李思陵也跟着起哄,其他同窗也在窃窃私语。

  再看坐上焦急安抚的韩夫子,顾时终于坐不住了。

  这事儿,全是因他早上迟到而起,他不能让韩夫子背上偏私的罪名。

  这样无疑是毁了韩夫子名声,断了韩夫子的生计。

  “够了!”顾时大吼一声,吓了争吵不休的学子们一大跳。

  他们听到顾时掷地有声的说:“早上迟到,是我的过错,该受的罚我认,至于,这文章,是夫子请贡院的人帮忙批阅的,难道你们是想说,他们有失公允吗?”

  学子们被顾时说的噤了声,毕竟作为天子门生,谁敢藐视朝廷。

  韩夫子一看,顾时给了他台阶,再舍不得他的得意门生,也不得不下了。

  “既然,你自己要求,那便罚你,下学之后,在学堂里,抄写三遍20篇论语,写完了才能回家。”

  二十篇论语,总共一万六千字,写三遍,再快也至少要抄三四个时辰,等他回家,少说也要子时了。

  最终,大家对夫子从重处罚的结果,都很满意,才没有继续再闹下去。

  可顾时答应了凌射,晚上回去要给他带点心的,这样看来,恐怕要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