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凌射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每年当中最黑暗的一天,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记忆里,每年的这一天,无论凌射在哪,云娘都能找到他,然后病态的虐待他。

  凌射至今还记得,云娘虐他最狠的一次,是在十年前,他过生辰那天,云娘第一次说,要送他生辰礼物。

  也是他第一次,被云娘领进永定侯府的大门。

  那天是凌修与现任的永定侯夫人大婚的日子。

  云娘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带着凌射去府上认亲。

  凌修虽然多情,却也不会任由云娘破坏他的政治联姻。

  凌修哄骗云娘喝下迷药,将她和凌射关进了侯府的地牢。

  凌射坐在角落里,不哭不闹。

  安安静静的,等着云娘苏醒,结果云娘刚醒来,就一把将凌射狠狠的摁在了墙上。

  “你父亲把我们关进来之前,你哭了吗?闹了吗?有没有去破坏他的婚仪?”

  凌射被撞的鲜血直流,头痛欲裂,一股腥甜在胃里翻滚闹腾,仿佛他一开口,就会喷涌而出。

  他没法开口,只是表情痛苦的摇了摇头。

  “我被人陷害,你居然什么都没做?”

  云娘笑得凄厉瘆人,薅起凌射的头发,就往墙上抡。

  “留不住你的父亲,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娘带你一起走吧!等我们变成厉鬼,就能天天留在你父亲身边,再不会被嫌弃了!”

  云娘神情扭曲,情绪失控,手上的动作却一刻没停。

  小小的凌射,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挣扎,最后还是在鲜血模糊双眼时,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他看到云娘用尖利的石头,划开了他的胸膛,想把那颗滚烫的心,送给凌修做新婚贺礼。

  可石头没有刀锋利,割了半天,都划不开凌射胸前的骨头。

  凌射就这样,在半梦半醒间,听着云娘发疯似的呓语,感受着身体被凌迟的痛苦和折磨。

  那天,是他的生日,那一刻,他多么希望那也是他的忌日。

  顾时在等待凌射的回答,可凌射却没说一句话,那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了许多不堪回首的过去。

  顾时虽不忍心揭开凌射的伤疤,但想要忘却痛苦,就要给这个伤疤赋予新生。

  “择日不如撞日,没有生日,不如就把今天当做生日吧!你想做什么,吃什么,我都陪你。”

  “只陪我一个人?”

  “对,不论是今天,还是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只属于凌射一个人,只陪凌射一个人。”

  凌射怔愣一瞬,他看见顾时清澈真挚的眼眸中,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并且只有他自己。

  他抿着唇,一股压抑不住的悸动,从他心底升腾起来,传遍了四肢百骸。

  以前,他从来不愿提起生辰,而从今天开始,他想年年都过生辰,跟顾时一起过生辰。

  凌射眉眼弯弯,嘴角也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谢谢!”

  这是凌射第一次对顾时笑,也是他第一次对顾时说谢谢。

  顾时高兴极了,有种付出多时,终于有回报了的感动。

  他又撸了撸凌射额前的碎发,说:“走,我们去吃饭,吃生日大餐。”

  “好!”

  这次凌射没有用冷漠伪装自己,而是把喜悦全部挂在了脸上。

  顾时带着凌射,来了全京城最好的酒楼,春香楼。

  还好他们来的时候,刚到午时。

  因为时间尚早,所以他们才能订到包间。

  否则,在这种节日,像顾时他们这样没有预约,突然到访的,可能连吃饭的位置,都需要等待。

  顾时和凌射被小二领着,去了二楼一间雅室,顾时按照凌射上一世的喜好,点了一桌子他喜欢的菜。

  桌子中间,还有一个拳头大的,发面寿桃。

  虽然,是用馒头雕刻成型,又沾了点食用颜料,临时充数的。

  但凌射还是无比珍惜的,摸了摸这个寿桃。

  顾时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这寿桃不是面做的,而是一块精雕玉琢的美玉。

  顾时单手撑着侧脸,歪头看着凌射。

  他想,这么容易满足的凌射,如果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该有多幸福啊!

  凌射伸手揪了一块寿桃,刚要送进嘴里。

  似乎瞬间想到了什么,他转头看着,也正在看着他的顾时。

  “你的呢?”凌射疑惑的问。

  “今天是你的生日,当然只有小寿星才有!”

  顾时动作不变,依旧懒洋洋的撑着侧脸看他。

  在他说话的间隙,凌射将手里捏着的那小块寿桃,塞进了顾时的嘴里。

  “寿桃要自己一个人吃才会幸福,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幸福分给别人呢?”

  顾时嚼着这块没滋没味的馒头,歪着嘴角,状似责备的说他。

  可凌射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说:“是你,就没关系。”

  那双曾经恐怖如深渊的眼睛里,坠满了星星点点的光,仿佛深不见底的湖面上,盖满了琥珀色的焦糖。

  凌射自己也揪了一块“寿桃”,放在嘴里仔细品尝。

  麦芽的香气在舌尖瞬间化开,凌射只觉得既温暖又香甜。

  结果,满满一桌子的好菜,凌射就只对一只馒头情有独钟,早知道他这么好打发,顾时就不浪费这钱了。

  顾时一边叹气,一边狂吃,他觉得只要少浪费一点,都是赚了。

  “快吃,快吃,花了大价钱的,一点都不许浪费,这可都是咱们抄书赚的血汗钱呐。”

  顾时一边自己吃,一边不停的往凌射碗里夹菜,往他杯子里倒酒。

  伙计可能是听说了他们这里有人过生辰,特意送了一壶酒。

  有了上次醉酒的经验,顾时可不敢再喝了。

  他把整整一小壶烧酒,全倒给了凌射。

  凌射谨遵顾时不准浪费的命令,喝的一滴不剩。

  还好顾时带凌射吃的,是凌射南方的家乡菜,量少精致。

  要是点一桌子北方菜,估计今晚,自己和凌射就要被撑死在这了。

  两人吃饱了,顾时不舍的掏出,骨瘦如柴的钱包结账。

  微醺的凌射,看着顾时可怜兮兮的模样,有种想摸摸他的脸的冲动。

  结果,顾时一转头,凌射就怂了。

  伸出去的手,转了弯就落在了顾时的肩上。

  顾时挑眉看他,似乎在无声的询问他,怎么了。

  “走!带你去拿钱!”

  “拿钱?什么钱?你哪来的钱?”

  顾时像个好奇宝宝,一路追着脸颊涨红的凌射问,哪来的钱,多少钱。

  凌射一个都没答,因为这是他来京都之前,接的最后一个任务,靠杀人赚来的钱。

  他怕顾时知道了,会害怕,会嫌弃那钱。

  也怕顾时会因此,害怕和嫌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