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渐停,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满地的银白上,看似温暖,实则又冷了几分。

  顾时拉着凌射冷的像块冰的手,去春和堂买了桃花酥,就匆匆忙忙往家走。

  凌射大病初愈,禁不起这样冻。

  顾时看着被冻的两颊透粉,鼻尖一点红的凌射,觉得滑稽又可爱。

  加上他喝了酒,以往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此时好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朦胧中透着些许乖巧。

  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他。

  顾时在路边顺手捏了个雪团,贴在凌射白里透粉的脸颊上。

  脑子不太清楚的凌射“嘶”的一声皱起了眉。

  “凉!”

  虽然嘴上说着凉,凌射却没有第一时间,拍开顾时恶作剧的手,而是任由顾时跟他玩闹。

  此时,沿街的一处酒楼的二楼,靠近主街的窗子,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男一女的眼睛,正透过缝隙观察着,街上玩闹的那对少年。

  “少主人!凌射的伤,好像好的差不多了!您不想去见见?”

  红衣女子,是上次带着顾时在红楼买糕点的女子,名叫红尘。

  迟胜在无伤门,听说她知道表兄的去处,便偷偷找了她。

  红尘虽然忠于迟胜的父亲,迟云道,但她一直对迟胜,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因此,当他求到她的时候,她无法拒绝,只假借请他吃饭的名义,碰巧遇上凌射。

  “不必了,我本来担心,他今天是生辰会犯病,但现在看来,应该不会了。”

  凌射每年生辰被云娘虐待后,不是自残自杀,就是出去大开杀戒。

  他太痛苦,控制不住的想发泄,不是发泄在自己身上,就是发泄在别人身上。

  总之,在他将自己消耗殆尽前,绝不收手。

  而今年,他姑母云娘被父亲关起了来,没人会再来对凌射做那些恶事了。

  但迟胜还是放心不下,想来看看。

  只是,看到此情此景,迟胜更加忧心了。

  凌射对那少年的依赖和纵容,超出了他的想象,若他知道,这只是父亲想要胁迫他,而下的一步大棋,他该有多痛苦。

  迟胜有种想立刻将凌射带走,藏起来,让他父亲再也找不到人的冲动。

  但当看到凌射面对顾时时,掀起的嘴角,和乖巧的神情,他又不忍心破坏他的美梦了。

  他们都一样,从小到大,得到的爱太少,那种渴望被爱,和被平等对待的心,他懂。

  一旦抓住了,谁又舍得放手呢!

  即便他把凌射的人带走,也带不走他的心,终有一天,他还是会不顾一切,哪怕赔上性命,也会回到那人身边。

  这不是迟胜想看到的,他同情凌射,希望他能过的幸福一点,快乐一点,哪怕只有一天,凌射也会知足!

  顾时和凌射玩玩闹闹,是一路打着雪仗回的顾府。

  他依旧把凌射带到了,顾府后院的外墙。

  “你先拿着东西进去,回屋等我,我从正门进去,跟父亲打声招呼,就过来。”

  他们玩玩闹闹一下午,路上又买了点东西,也到了顾崇仁回来的时间。

  今天过节,父亲回家不跟他打声招呼,太过失礼,况且父亲给他的医书,他都研读完了,也该再拿一些回来。

  凌射接过顾时手里,他们今天一起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委屈巴巴的盯着顾时。

  就像一个,即将被父母独自留在家里的小孩,虽然知道他终将会回来,却还是依依不舍。

  顾时搓了搓手掌,将掌心覆在凌射被冻红的耳尖上,安慰他道:“我很快,就回来,你先回屋等我,别冻坏了!”

  凌射垂眸,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乖巧点头。

  顾时笑得宠溺,忍不住又拨乱了凌射额前的碎发。

  “我走了,快进去吧!一会儿就见了!”

  顾时一步三回头,跟凌射挥手,让他先进去,可凌射依旧固执的,目送到顾时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就在顾时消失的瞬间,凌射的世界,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之中。

  他心中那些,已经被顾时安抚好了的恶魔,仿佛在这一刻,要将他整个人都拖进深渊,万劫不复。

  凌射强撑着最后一点理智,翻墙进了顾府后院。

  只有脑中不断回响的顾时的声音,在一点一点的,拉着他前行。

  “我很快,就回来,你先回屋等我”

  “我很快,就回来,你先回屋等我”

  “……。”

  凌射头痛欲裂,连手上的东西都拿不住了,那些他们花了一天时间,置办的东西,被直接丢在了墙角。

  而凌射,疯狂的逃进顾时房间,仿佛只要关上那扇门,一切的幻觉,都会被锁在门外。

  只是,他关上门的瞬间,却发现不开灯的屋里,背光的窗前,竟然坐了一个人。

  夕阳拢起的人影,让凌射下意识的紧张起来,这人是云娘的想法,瞬间在凌射脑中炸响。

  他再无理智可言,彻底陷入了疯狂。

  顾崇仁看见进来的人,比自己儿子高了不少,一时间竟也没认出,他是那个曾在永定侯府门前,长跪不起的少年。

  “你是何人,为什么来顾时的房间?”

  顾崇仁已经把不请自来的凌射,与贼人划成了等号。

  而凌射,也已经给顾崇仁扣上了恶魔的帽子。

  凌射没答顾崇仁的话,噌的一声,拔出了靴筒中的尖刀,瞬间向顾崇仁的心口刺了过来。

  那匕首,是他从客栈的枕头下面,摸出来,藏在靴筒里的。

  当时,顾时没注意,否则是不会让他带在身边的。

  因为他想让凌射,放弃过去杀手的生活,不要再碰过去的任何凶器。

  凌射虽然答应了,但奈何他仇家众多,他不得不带着这个匕首自保,也是为了在危机时刻,保护顾时。

  然而却没想到,拿到匕首后,这凶器第一个对准的,却是顾时的父亲。

  此时的顾时,正在与许久未见的兄长顾辰,闲话家常,完全不知道,后宅生了什么。

  “兄长这次回来,能多呆几天吗?我和父亲,还有大家,都很想你呢!”

  “嗯,应该能呆些时日,正好,我也趁此机会,教你教教拳脚功夫,瞧瞧你瘦的,白白净净的,哪有半点男子汉气概,”

  顾时看着眼前,肤色黝黑,健康精壮的兄长,心中五妹杂陈。

  上一世,顾辰随元帅驻守边关,每年与家人聚少离多,只有过年才能见上几天。

  直到边关传来噩耗,他都没能去见兄长最后一面。

  如今再见,顾辰依旧活生生的,坐着与自己煮茶对饮,还时不时的数落他两句,顾时心中别提多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