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遮挡,顾时终于看清了新房的全貌。

  刚刚入世子府的时候,七拐八拐走了很久,才到新房,本以为这新房,会有多富丽堂皇。

  结果却是跟他顾府的卧房,惊人的相似。

  就连屋里陈设物品和摆件,都几乎一模一样。

  顾时,要不是从大门正大光明进来的,还以为自己回了顾家呢!

  顾时挑起床上的青纱帐幔,烦躁的甩到一边,又坐回到床上。

  心说,你都这般不情不愿了,还跟我在这装什么念及旧情。

  顾时正在气头上,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本以为,又是那宫里来的喜娘,过来跟他交代什么“男妻之道”。

  谁知来的人,却不只是她一个。

  一大群人跟在一个红袍男子身后,鱼贯而入,把原本就小的房间,挤的更满了。

  红袍男子没有上前,只站在床前不远的屏风后,冷冷的吩咐:“都出去。”

  顾时听到这声音,心口狠狠一紧,他在隔着屏风,看到凌射模糊的身影瞬间,霎时红了眼眶。

  他看见,一个尖着嗓子说话的宫人,对身后的姨婆,婢女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留下,才转身,极其为难的跟凌射解释。

  “陛下吩咐,让老奴必须亲自监督,您跟顾时公子圆房,才能回宫复命,所以,世子就别为难老奴了。”

  “所以呢?你是想自己滚出去,还想被抬出去。”凌射嘴角一直挂着笑,眼神却满是杀意。

  门外那些杀手,听见凌射这话,齐刷刷的,拔出手中兵刃。

  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老宫人,被吓的一阵接一阵的眩晕,这才连滚带爬的,带人退到了门外。

  “老奴就在门口,等世子完事儿了,我们立马就走。”

  凌射没再说话,毕竟现在,还不是跟龙椅上那位翻脸的时候。

  四年的沉淀,让凌射学会了,不再以命相抗,而是静待时机,一击致命。

  室内的门一关,凌射便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

  顾时看到走过来的人,便再也移不开自己的眼睛,那些隐秘而痛苦的情感,瞬间冲淡了,顾时对凌射所有的憎恨与怨怼。

  顾时想哭,上次为他哭,是委屈不甘,而这次是伤心和强烈的思念。

  但他不能哭,受伤者怎能在伤人者面前示弱呢?

  凌射手腕上的铃音,在狭窄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朝顾时走了几步,就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他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顾时,他就有种抑制不住,想冲上去将人揉在怀里的冲动。

  四年前他离开前,顾时在他怀里呢喃的话,还言犹在耳,凌射突然有些害怕,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刚回来时,他不敢来打扰顾时,他怕那些还没解决的人,和没处理干净的事,会对顾时造成伤害。

  可在他得知,顾时要入赘宁王府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等了。

  再等下去,这人,就会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所以,他买通陛下身边,最受宠的宫人,让他有意无意的帮凌射递话。

  说顾时才情远播,头脑聪慧,若这样的人,入赘宁王府,恐怕对陛下不利。

  那宫人动不动还吹枕边风,说手握重兵永定侯一旦有了继承人,恐怕就不再好掌控了。

  只有让凌射这个唯一的继承人,娶了男妻,才能以绝后患。

  眼下,只要将顾时,赐给永定侯世子做男妻,便可一箭双雕,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龙椅上那位也是个耳根子软的,男宠都帮着出谋划策了,他哪舍得拒绝,于是想都没想,就下了圣旨。

  凌射做戏做全套,在陛下寝殿外站了三天三夜。

  这更让陛下,下定了决心,要把顾时赐给他。

  如今,凌射费尽周折,终于如愿以偿,却有了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凌射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沉默不语。

  在他们对视的那一刻,那些曾经的缠绵悱恻,和对彼此痛苦思念的每一个日夜,都仿若是一场虚幻的美梦。

  而真实的人,就在眼前,他却不敢表露出分毫的激动,与眷恋。

  喜娘不知什么时候,又推门进来了,见凌射还在地中央站着没动,她犹豫了半天,才低眉顺眼的将两杯合卺酒,呈了上来。

  “请二位新人,共饮合卺酒。”

  “没必要,我永远不会承认,他的身份。”

  凌射的声音,像是在砂纸里打磨过一般的哑,一句话瞬间让顾时,听出了端倪。

  他说的是“不承认他的身份。”而不是,“不承认他是他的妻,”或者“不承认顾时是他的人。”

  心细如他,只一词之差,就让能顾时听出来,凌射又有事瞒着他。

  既然凌射不想让他知道,那自己就不拆穿,静静的等着凌射跟他摊牌的一天。

  “如此,甚好。”

  顾时同时举起两杯合卺酒,一杯接一杯的灌进嘴里,将酒杯往喜娘的托盘里一砸,凑近了凌射。

  “我要睡了,慢走不送。”

  似有若无的酒香,喷洒在凌射的脸上,凌射老脸一红,仿佛又想到了,当年分别那天的荒唐。

  喜娘听见顾时,对世子下逐客令,并且把世子气的脸通红,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凌射杀手出身,凶名外在,刚刚那些身首异处的婢女,还历历在目,生怕下一刻,世子一个不高兴,手起刀落,将他们这些人,都给剁了。

  谁知,凌射只沉默了一瞬,说了句“好!”转身就走。

  喜娘一脸懵圈的跟在身后,抿紧唇,不敢触任何人的眉头。

  反倒是门口守着的老宫人,看到凌射怒气冲冲的从新房里出来,嗷嗷直叫的追了上去,在他身边恩威并施的劝了起来。

  凌射脚步不停,也没有要搭理那老宫人的意思,只凉凉吩咐了一句。

  “迟胜,从现在开始,谁再敢多说一句,直接把脑袋剁了喂狗。”

  老宫人,听到这话,吓的脚步一顿,也不敢继续再跟。

  直接大袖一甩,带着几个宫里来的喜婆喜娘,回宫复命去了。

  凌射一走,婚房和顾时的院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折腾了一天,顾时都有点饿了,可刚跟这家主人闹翻,顾时怎么可能好意思,偷跑出去找吃的。

  只能饿着肚子上床,打算硬撑到天亮。

  谁知没多久,便有人敲门,并且贴心的给他送了一盘桃花酥。

  顾时面无表情的接过点心,心里却乐开了花。

  嘁,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