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侯世子府,今日迎娶新人。

  没有高朋满座,没有喜堂宴席。

  只有满院子,黑压压的蒙面杀手,和几个宫里派来的喜婆,喜娘。

  那几个用来撑场面的丫头,是永定侯府送的,说是来伺候新主子的。

  但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他们是干什么用的。

  她们来向凌射问安时,他只斜睨了一眼,便让人将他们打发出去了。

  迟胜一边帮凌射穿喜服,一边说:“这些人,一看就不简单,要不要今晚都除了。”

  凌射勾着唇角,眼尾却闪过刀锋般的冷冽:“不必,她们是来给主子当眼睛的,只要不犯到我手里,要看就让他们看个够。”

  顾时在牢狱中,被两个婢女伺候着,简单换了大红吉服,就被推上了,去往永定侯世子府的马车。

  马车宽大舒适,里边软垫茶果,书籍话本一应俱全,只是这马车不像接人去成婚那的,倒像是富贵人家出游用来享受的。

  顾时没什么心思享受,他对凌射当年的不告而别,心结很深。

  若不是这个莫名其妙的赐婚,顾时绝对说到做到,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可现在,顾时被迫回到他身边,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

  顾时在牢里一个多月,吃不好,睡不好,思绪混乱的他,脑袋刚靠上软垫,就极不舒服的睡着了。

  到了永定侯世子府门前,几个婢女和喜婆,请顾时下车,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

  迟胜提着刀,等在正门口,见人迟迟不下车,有些急了。

  他对顾时向来没什么好印象,这个让他哥几次拼命的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凌射身边。

  真不知,是福是祸。

  迟胜走下台阶,身后一群披着护卫皮的杀手,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知道的,他是来接新人下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跟人拼命去呢!

  “时公子,到了,请下车。”

  迟胜的刀柄,在车门上哐哐哐的,重重砸了两下,顾时才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顾时狠狠地捏了捏眉心,让自己清醒些,才理了理袍子,推门下车。

  迟胜看到一身大红喜袍的顾时,开门从车上走下来,差点没认出来。

  四年的时间,足以让当初那个,眼中缀满星光的少年,沉淀成一个沉稳冷淡的青年。

  只是曾经那张清俊的脸,看起来又冷艳了几分。

  不管这人是才子,还是阶下囚,都注定是耀眼的存在。

  然而,在闻到顾时身上那股,与他气质极不般配腐臭味时,迟胜的脸色倏的冷了下来。

  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跟迟云道用来折磨人的刑狱,如出一辙。

  若是让他那个,为了顾时能吃人的表兄发现,这些人怠慢顾时,估计今晚谁都别想好过。

  想到这,迟胜眉头一皱,将刀往马车上一拍,揪起那两个跟车的婢女的衣领,低声质问起来。

  “怎么办事的?连婚前最基本的,净身沐浴都没给他弄吗?你们是嫌命太长是吗?”

  婢女战战兢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回大人,牢房条件不允许,所以,我们……。”

  “少废话,每人下去领三十板子去,总好过一会儿脑袋搬家。”

  迟胜处理下人的时候,顾时已经被带去了他跟凌射的新房。

  没有预想的拜天地,拜高堂,也没有所谓的宾客寒暄。

  只有进门时,那一大群黑压压的杀手,齐声喊了他一句:“时公子”。

  这场面,顾时很熟,跟前世,他第一次入永定侯府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与现在不同的是,那时,凌修已经被凌射除掉,凌射已是永定侯。

  顾时被他连拖带拽,强硬的锁进永定侯府时,毫无反抗之力。

  而这次,顾时走进凌射的永定侯世子府,虽然也是被迫的,却没有当时的绝望,和憎恶。

  那几个,永定侯府派来的婢女,按照迟胜的吩咐,帮顾时打好了水。

  她们本想伺候他沐浴更衣,却被顾时以不习惯为由,遣了出去,

  婢女们从室内恭敬退出,刚关上门,顾时就听到她们,迫不及待的低声交谈。

  “陛下赐婚的男妻,就是好看,你看这副病弱招人的模样,连我见了都心生怜爱,更别说咱们世子了。”

  “可惜,咱们世子不好男风,听说赐婚前,在大殿,站了三天三夜,直到圣旨下了,都没点头应下这桩婚事。”

  “有什么可惜的,一个谋害皇妃的阶下囚之子,能有机会活命就不错了,还想什么风流快活呀?”

  “也对,能攀上咱们世子,他该偷着乐才是。”

  顾时默默的听着,廊下正说的火热的人声,心却冷了下来。

  他本想堵住耳朵,不去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那几个说的正欢的人声,突然就没了。

  只听见几个重物倒地的声音,整个世子府,便再次陷入了瘆人的安静。

  顾时摇了摇头,想把刚刚听到的流言蜚语,通通从脑袋里甩出去。

  可那些话,就像生了根的藤蔓,越想忘掉,就越是拼了命的往人心上钻。

  这婚事,他还不乐意了,我还不乐意呢!

  顾时气的,将搓洗的毛巾,狠狠砸进了水桶,把水溅了满地,他也不管不顾。

  简单清洗了几下,就从水里钻了出来。

  门外的婢女听到动静,两股战战的探头进来,看到顾时正在穿衣服,赶忙进来伺候。

  只是这些伺候的人,已经不是刚刚把他送进新房的那些人了。

  几个人哆哆嗦嗦的,帮顾时在身上涂了些膏脂一类的东西,又将他穿回来的喜袍,套了上去,才准备告退出门。

  这些人,从始至终,都面色铁青,唇白如纸,完全没了刚送他进来时的喜庆劲儿。

  现在,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是见了什么催命的饿鬼。

  喜娘将一块喜帕,盖在顾时头上,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些吵人的吉祥话,便匆匆带着人出去了。

  顾时微微晃动着发僵的身子,头上坠着金丝流苏的的喜帕,也跟着叮叮当当摇晃起来。

  顾时虽活了两世,却也是头一次成婚,想来这盖头,应该是女子成婚时,由夫君在洞房前掀开的。

  但那是男子对女子做的事。

  顾时想,他跟凌射连堂都没拜,那人又这般不情不愿,还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吗。

  所以,顾时直接掀掉了头上的盖头,叮叮当当的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