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彭姠之预计的不同,这个除夕她在家里住的,她妈妈给她铺床,洗完澡躺到床上的时候,发现竟然开了电热毯。

  这个房子的暖气还是不太热,尤其是夜里温差大,屋子里也带不太起来。

  她躺在被窝里,给纪鸣橙发消息。

  纪鸣橙打电话过来了,这次她跟她说,打开窗户,看看外面,有人在放烟花。

  彭姠之于是披着外套站在窗前,笑了:“我房间这个窗户看出去是个平台,上面有些垃圾建材什么的,挺丑的。

  “正好,”纪鸣橙说,“我窗前是面墙。”

  她想起彭姠之第一次深夜给她打电话,邀请她看夜色的时候。

  “难怪你当时觉得不漂亮。”彭姠之说。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着围墙,也漂亮。”纪鸣橙轻声说。楼下两只大狗仍然在打架,脚下一出溜,差点摔到雪地里。

  “能睡着吗?“纪鸣橙问她,声音在电话里沙沙的,酥酥的。

  “如果你明天来接我,应该就问题不大。”

  “几点?”

  “九点。”

  电话那头沉默一下:“这次可以讲价吗?”

  彭姠之笑:“这次不行。”

  “把地址发我。”

  互道晚安后,彭姠之设了个七点的闹铃,然后关掉电热毯,外面的热闹还没停歇,但她奇迹般地睡着了。嘴角还是勾起来的,啧,真腻歪,真纯爱,真让她自己都受不了。

  大年初一,彭姠之精神抖擞地起来,跟姥姥说过年好,徐女士又在厨房里忙活,彭姠之总在想,厨房里到底有那么多活吗,还是她这样,可以避免跟自己相顾无言的尴尬。

  她跟姥姥说了九点要走,还有工作,乖乖承诺有空就回来看她,故意说得很大声,算是顺便跟徐女士交代。

  八点四十,她接到纪鸣橙的电话。

  “新年快乐。”软橙子很有仪式感,冷淡的声音微微带着笑。

  彭姠之小跑到阳台,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果然在雪地里看到一只瘦小的纪鸣橙。好在她们家楼层不高,还能看清楚她的穿着,羊角扣的学院派大衣,一头长发披散着,书卷气十足的眼镜,站在楼下低头看雪,右脚无意识地划了两道。

  像是从电话里听到彭姠之跑到阳台的气息,她抬脸看,干净的脸在雪里更像是被洗过一遍,眉目看不清,只能看到她的身形气质和向上张望的动作。

  “你来早了,我妈刚给我和姥姥煮了汤圆,还没吃,要不你去找个地儿坐会儿。”彭姠之够着头看她。

  很快又自我否定:“嘶……但这大年初一都没开门吧,要不你到门厅里来,我马上吃完就下来,十分钟,不,五分钟。”

  “不着急。”纪鸣橙应该是勾了勾嘴角,尽管彭姠之看不清楚,但她听到她的气息了。

  于是彭姠之也笑了笑,趴在栏杆上不想挂电话。

  “冷不冷?戴手套了吗,我看不清。”她问。

  “戴了,不冷。”纪鸣橙的嗓子跟雪化过似的。

  彭姠之又是笑,讲不出来,光是笑,无意识地往右边一瞥,突然掩住话筒,说:“你低头,你低头。”

  “怎么了?”纪鸣橙听话地把头埋下去。

  “我妈好像在厨房的阳台那看你。”彭姠之用气声说。

  纪鸣橙愣住了,本能地往后转身,脚下没有再勾雪,几秒后才问:“她……看我?”

  “应该是,伸着脖子偷偷看呢。”彭姠之又瞄一眼,侧过身。

  “那,我要出去吗?”纪鸣橙也没有经验,嗓子有点僵了。

  抬手,把头发挽到耳后去。

  彭姠之因为她这个动作笑出声,低声问:“你是不是脸红了?”

  “没有。我要出去吗?”纪鸣橙又问。

  “问我干嘛呀,”彭姠之想使坏了,“纪博士不是很有头脑吗,这种事还问我啊,还问两遍,啧。”

  纪鸣橙叹气,不想说话了。

  彭姠之怕她冻着,赶紧挂了电话,然后跟她妈说要吃汤圆了。

  一边吃一边看着时间,还盯着黑芝麻馅儿的软糯汤圆笑,意味深长地吃完,才三分钟,她擦着嘴跟姥姥和徐女士说得下去了。

  往常徐女士总要骂她,跟赶命似的,姥姥还没下席就要跑,一点都不礼貌,但徐女士这回没管,直到她在门厅套靴子,才说,门后面有把伞。

  现在没下雪,但天气预报说晚点可能要飘一点儿。

  彭姠之拎着伞下楼,不一会儿挽着纪鸣橙从门厅里走出来,纪鸣橙仍在别扭:“你妈不会看到吗?”

  “看看呗。”彭姠之无所谓,把她搂得更紧一些,“冻坏了吧,靠着我,把手揣我兜里。”

  下午她们没有出门,窝在家里看投影,一部爱情老片子,纪鸣橙一边看,一边搂着彭姠之,慢慢蹭她的脸。

  彭姠之在荧幕的光影里捧着她的脸:“这么想跟我腻歪啊?”

  然后含住她的嘴唇,游鱼一样的舌头灵活地描绘她。

  纪鸣橙皱眉:“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很快速地舔。”纪鸣橙的嘴唇轻轻碰彭姠之的嘴角。

  彭姠之摸她的脸,眼睛里像盛了水:“那喜欢慢慢的,是不是?”

  纪鸣橙没有回答她,放在她肩膀的手往下,托住她胸前的柔软。

  彭姠之越来越懂怎么去爱一个女孩子了,耐心,细心,尊重,又不急于求成。她们是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两条叛逆的小鱼,相濡以沫,柔软又澄澈,她们没有谁是付出者,没有谁是支撑者,却又都是付出者,都是支撑者。

  以前彭姠之对于爱情,像泥鳅,要拼命将自己钻到泥里去,和别人融在一起。钻的过程中她将头脑埋起来,眼睛也遮住,耳朵也遮住。

  但纪鸣橙和她的爱情,是在一盆清水里,她们每天都要给彼此更换新鲜的干净的水,让两条小鱼能够吸收养分,能够获取氧气,能够睁眼看周遭。

  原来还有嫩绿的水草,原来还有晶莹的雨花石。

  彭姠之微喘着说:“去卧室。”

  她们拉好窗帘,又开始用身体讲述,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这一次,彭姠之很不一样,她红着脸跟纪鸣橙说,她想试试更亲密一点,但她又害怕,怕疼,怕心里又不舒服。

  她的小神仙纪鸣橙又给了新的解法,她被绸缎一样的长发包裹着,说:“那我先替你试一试,我告诉你什么感受,你就不会再怕了。”

  彭姠之心里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她忘情地吻住纪鸣橙肩头沁出的薄汗,手指开始探索水源。

  “疼吗?”她进到了湿润的山谷,很奇妙,原来十指连心的感觉是这样的,她的指尖被包裹,却好似被包裹住了心脏。

  纪鸣橙蹙眉,断断续续地说:“有点,不习惯,涩涩的,胀胀的,但不是很难受。”

  她尽量把感觉说得详细,担心彭姠之害怕,但由于第一次把这种感受宣之于口,她的耳朵红透了,脖子也红透了,脸上的脂粉也醉透了。

  彭姠之没来由地想哭。

  她吻着纪鸣橙的耳廓,说:“试一试。”

  爱一定是一场不受控的宿醉,头昏脑胀四肢酸软心尖发麻,可灵魂会飘起来,让你变得很轻很轻,像是可以到达任何地方,像是可以在风里自由地生长。

  她被小心地进入了,来人很礼貌,给她充足的时间做准备,不仅是这几分钟,还有这一年,这十年。

  其实不是很难受,但也没有多大的欢愉可言,更多的是心理上,她仿佛能感受到纪鸣橙手指的形状,用闭眼的方式,用私密的方式。

  她感到纪鸣橙在自己的生命中进进出出,不厌其烦,她并不觉得这条道路崎岖或者狭窄,也不因为任何目的而长途跋涉,她只想要接近她,取悦她。

  彭姠之抬起手,捂住自己微微濡湿的眼睛,哽咽了。

  旅途结束后,她问纪鸣橙:“能不能不要出去,再待一会儿。”

  纪鸣橙在她的身体里。她想邀请她,再待一会儿,再亲密无间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