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赛场的时候, 暴雨一句话都没有跟时雪说,而时雪也装作平静地跟她一路同行。

  竞技馆外,依然有大批粉丝在等她们, 只是今天的粉丝情绪明显不如昨天来得激动,看到她们出现后也只是叫一叫跳一跳地喊喊她们。

  时雪无意间和一位粉丝对上了视线, 那位粉丝微微一怔后惊喜地跟她挥手, 她扬起微笑表示回应,却迅速地避开了视线。因为两个人视线接触的瞬间,她从粉丝的眼神里读出了担忧。

  极光今晚的表现, 会让所有熟悉她的粉丝感到失望吧。

  回到酒店房间, 暴雨进门后依旧没有搭理时雪, 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憋闷的气恼。

  时雪倒了杯水,端着杯子跟在独自生闷气的暴雨身后,一边喝水一边踱步, 水喝完了也没得到暴雨的一个眼神。

  把杯子放下,在暴雨要进卧室的时候, 一把将人抵在门上圈住, 手指轻挑暴雨下巴:“生气了?”

  正在气头上的暴雨一把将时雪推开,推得时雪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后转身就进卧室了。

  时雪啧一声,小声嘀咕:“小脾气还真上来了。”

  趁着暴雨去洗澡的时候, 时雪走去阳台, 一眼看到在高楼大夏间隐约可见的竞技馆,无处安放的情绪搅得她烦躁而不耐。

  今天的比赛,她打得很消极, 甚至可以说是厌战。她自己清楚,暴雨比她更清楚。

  可是她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去排遣自己这份消极的情绪, 往模拟舱里一坐,看到熟悉的场景,连接极光后,能随心所欲地制御极光时,她却满脑子都是某个人的声音。

  ‘那里对我来说是地狱啊……’

  那个声音阴魂不散,让她茫然而无措。

  时雪看着大楼间漏出来的竞技馆正门,像往年一样,总觉得那门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

  “安潼。”江素喊住要去休息的安潼。

  安潼停下脚步,转身看她,脸上没有情绪,眼神黯淡无光,看上去就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江素根本不想问的,可是心里又很在意,毕竟在某些方面,安潼比她更了解时雪。

  “时雪出什么问题了吗?”今天比赛结束后,江素就一直惦记着安潼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

  安潼微微一愣后,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来,说:“我怎么会知道她出了什么问题?”

  “……”江素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但是……”安潼收起那副欠收拾的疑惑表情,自言自语般补充道,“她看上去不在那里。”

  江素忍着脾气,心里安抚自己这是个病人,她不能冲病人发火,耐着语气问:“哪里?”

  “地狱。”

  “……”江素不动声色地轻吸口气,把自己的火气收敛得不易察觉。

  “她退出了地狱。”

  江素彻底放弃了,敷衍地附和道:“那不是很好吗。”

  “可是……地狱之上才是巅峰啊,那是通往巅峰的必经之路,我就死在这条路上。”

  看着安潼黯淡无光的眼睛,江素只觉得浑身发冷。

  “雪姐在地狱里挣扎了这么久,终于也熬不住了吗?好可怜。她要死了……”

  安潼自言自语地说着话,顾自回房间去了,留下久久回不过神的江素。

  ****

  暴雨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在屋里没见着时雪,她轻手轻脚往阳台去,果然看到站在阳台上吹夜风的时雪。

  时雪一动不动的,想事情想得出神。暴雨顺着时雪的方向看出去,透过时雪的肩膀,看到了远处的竞技馆,那宏伟的竞技馆被林立的高楼大厦挡得仅能看到一个正门。

  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在时雪身上,这一刻,暴雨觉得时雪的背影显得那么孤独。她不难想象,时雪曾经有多少次像这样遥遥望着那座竞技馆,渴望着自己能登上那座竞技馆内的领奖台。

  心脏狠狠地揪疼着,暴雨拉开阳台的门走出去,站到时雪身边。时雪身边的位置不该是空的,这里是她的位置!

  被拉门声惊到,时雪回过神,一扭头便看见了暴雨,这个刚才怎么都不肯理她的人,这会儿却一脸认真严肃地看着她,好像受了什么新的刺激。

  时雪扬起一丝微笑,抬手捏捏暴雨的脸:“怎么?想找我打架?”

  暴雨傲骄又冷漠:“我打不过你。”

  时雪的眸光闪了闪,这话在这会儿听上去实在太有一语双关的意思,让她微微有点不舒服,但她强行将这种不舒服压下去,暗暗自嘲自己突生的矫情。

  “那你想干什么呀?不生我气了?”

  暴雨面无表情:“生。”

  时雪无奈她说话没头没脑:“说话说圆乎。”

  “我生你气跟我站这儿又不冲突,你管我。”

  “行行行,我不管。”时雪无语地横一眼傲骄劲死命往外冒的暴雨,也只能由着她,在这儿跟她傲骄总比不理她好得多。

  两个人默默站了一会儿,谁也不说话,静静地消化着两个人之间那些只用言语并不能说清楚的问题。

  好一会儿,暴雨突然出声问:“是因为我吗?”

  默默出神的时雪收回神来,看向暴雨:“什么?”

  “今天你打得跟个死鱼一样,是因为我吗?”

  暂时无视暴雨招揍的用词,时雪顿了顿,说:“对呀,你不是要调整状态吗?我在配合你。”

  暴雨将视线从远处的竞技馆收回来,睨向时雪,用眼神告诉时雪这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两个人对视许久,时雪最终败下阵来,将视线重新投向竞技馆,说:“以前有个人跟我说,那里对她来说是地狱。”

  暴雨毫不客气地戳穿她:“什么有个人,不就是你前任安潼吗?”

  时雪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暴雨嫌弃地翻时雪一个白眼,安潼的事情圈里没人不知道,当年的国际赛打完之后,安潼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了,从此退出机战圈,再也没有出现过。时雪的前任里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只有安潼。不过,她并不是因为这样就马上能联想到安潼的。

  暴雨抬了抬下巴,用谴责的眼神睨着时雪,幽幽地道:“你昨天说梦话,喊了她名字。”

  “……”一时间,时雪找不到任何给自己开脱的借口。

  看着时雪被尴尬和心虚填满的眼睛,暴雨却隐隐心疼起来。

  她想起时雪曾经说过,‘凡人踏入神的领域是会堕入地狱的’。那个时候她只是用字面意思去理解这句话,她甚至没有想到这句话对时雪来说是一个多么残酷的现实。

  时雪还在默默尴尬,暴雨却实然倾过身来将她拥进怀里。

  刚洗过澡的暴雨身上飘荡着好闻的味道,体温比平常还要高一点点,暖乎乎的。

  时雪陷在柔软而细腻的怀抱里,片刻后,她听到暴雨轻轻的声音:“就算你身边是地狱,我也要霸占着,这里是我的位置,你的A只能是我。”

  一瞬间,时雪感觉身体像被电击般,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身体深处像是有岩浆在翻涌,如野兽般叫嚣着往外翻滚。

  胸腔内的压力让她呼吸困难,她僵硬地抬起手,紧紧揪住暴雨背后的衣服。身体在微微颤抖,她想停下来,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只能不去管,任凭那些积压的情绪将她冲得支离破碎。

  暴雨感受到时雪激动的情绪,让她更加心疼,也自责。她是时雪的A,本该为时雪斩开通往巅峰的荆棘,却差一点让时雪在地狱里陷得更深了。

  将时雪拥得更紧一些后,暴雨在她耳边轻语:“我是只属于你的剑,随便你怎么用都可以,只要你不败,我就不会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