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的景象突兀的闯入脑海。

  既视感极强的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的在眼前映过,警报声滴滴作响,环绕耳侧,幻象般的场景从终落于直线的监护仪定格于最后时刻窗外落雪。

  “我要问一个非常弱智的问题。”郑陌陌并没有调侃小孩的兴致,她不懂也没有兴趣深究陈冷翡对她的敌意因何而起,她盯着李半月那张苍白脸庞看,“你是人是鬼,是生是死,这一切是真是假?”她退开半步,膝弯撞在大理石描银的茶几面,“我现在是在一个真实的世界……还是……喂……”

  李半月的小孩挣扎的毫无章法,一个扭身不小心自己把自己手臂别到了身后。

  这导致李半月松了手,小孩冲她来了。

  “你放尊重点。”陈冷翡找回了理智,却无从下台,只得把矛头再一次对准郑陌陌,呵斥道。

  很多时候她会忽视李半月与玛戈间千丝万缕的间接联系,但生活中的种种细节执着的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她这一点。

  选择和玛戈分开的那天玛戈很沮丧的说,是的,这世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因为这不是她喜欢的世界,也并非她所希望的生活,她的到来不受欢迎,活得也不尽自己心意,她想回到她所归属的世界,却没有魔法,无法自保,最终不得不又回到原点,被另一个双亲困在身体这座牢笼之中。

  这令她挫败且自责。

  她和玛戈一样,活在无法脱身却不喜欢的环境,她受困于恩义,没有其他选择,但玛戈不一同,玛戈与那两个女人不相欠——严格来说,她们欠玛戈,因此她希望玛戈能得到自由,过上快乐的日子。

  但她很无能,她或许把玛戈从牢笼中放出,可没有办法解决玛戈的魔力问题。

  玛戈指责她对如今局面乐见其成,和每个人类一样,极其自私。这导致这系列事横亘她心中,成为一根刺,提醒着她的束手无策和无能。

  很倒霉的一点是玛戈长得非常像妈妈,她目光中时常流露的那种灵魂被身体所负累的忧伤神情得自遗传。

  这导致郑陌陌的轻薄行径直接引燃这根刺,一种可以称之为无能的愤慨燃尽了她的理智。

  但现在冷静下来,她没有对郑陌陌动手的想法让事件进一步扩大化的意图。

  可令她十分屈/辱的是郑陌陌企图抓住她,更令她脆弱尊严应声而碎的是她年纪正轻,应该是最年轻力壮的时候,而那个年纪已步入老年的阿姨单手擒下了她,用的还是左手——郑陌陌惯用右手,最起码她是用右手拿筷子的。

  随后郑陌陌猛地把她往后一掼,把她摔在斑斑身上,冷冰冰的对她说,“人菜瘾大。”

  “你说什么?”陈小冷神情凝固了。

  “我说你个菜鸡连你半死不活的妈都打不过。”郑陌陌提高些声量,“已经是大人了,不要总干一些自取其辱的事。你个纸片菜鸟。”

  “……还是这是死前的走马灯?”她扭过头。

  她凝视着李半月,掌心渗出冷汗,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李半月很罕见的沉默,这沉默极不寻常,她的静默足有一两分钟之久。

  随后企图将所有的一切归结于她那不算太稳定的精神状态,反手一巴掌甩她脸上。

  她有时会有异常高涨的心境和不受控制的狂妄及自满,那种情绪到来时她会语速极快的描绘自己的宏图壮志——胡言乱语,原本这种情绪持续时间极短,在她读书的年纪仅是一闪而过,后来加重的原因是外界的压力和李半月吹毛求疵的要求——她是个极难取悦的上司。

  原本她应按规矩因病隐退,但她对权力的热爱让她不愿意后退半步,尝到甜味的孩子很难松手将棒棒糖拱手让人。

  而人或多或少都有感性的一面,虽然她不能确定李半月的动机,但李半月对此保持了缄默。

  因此她和李半月之间形成一种微妙默契——很符合李半月所刻意树立的那阴晴莫测的外在形象,在她陷入异常情绪的时刻,李半月会通过一些简单粗暴的方式终结她的胡说八道。

  可现在她很确定她没有浸泡在那种过于愉悦的心境之中。

  她很清醒,而且她很害怕,她清楚的知道,这种情绪叫恐惧。

  “这不是我精神上的问题,少顾左右而言他,我也没疯。”她攥住李半月的手臂,逼问道。“你又为何而沉默?”

  僵持片刻后,李半月挣开手,“同样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她揉揉手臂,“不要沉溺在似是而非的过往里。”

  有一瞬她担心如果郑陌陌追问她该如何作答,一切千头万绪,甚至她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来概括。

  其实一切很简单,只是隔着一只伊莲恩。

  论及过往,她得到的又只是部分掺杂谎言的事实白描和闪烁其词。

  庆幸的是郑陌陌意识到斑斑的在场。

  “啊,斑斑要生气了。”郑陌陌凑到斑斑跟前,扒拉开小猫,“我来雨露均沾一下。”她亲了亲斑斑的额头,又侧过脸,“斑斑要不要也非礼我一下?”

  “你这都什么流氓行为。”斑斑倒是不讨厌她,锤了她一下,很敷衍的和她贴贴脸。“亲一下一千块,亲我是要钱的,我亲你一下也是要钱的。”

  “记账。”她莞尔笑过。“看看能不能凑个整。”

  “真讨厌,你完了。”李半月摇摇头,她垂下眼帘,弯下腰,捏住猫猫的脖子把她的脑袋扭回来,“猫猫呐。”

  猫猫冷不丁来了句,“她刚刚是在逼你死吗?她是提议要你自裁吗?”

  她的一些说教被小孩子奇怪的脑回路打断,“那样的话倒简单了。”

  或许是失望于猫猫这只时而灵光时而不灵光的电容,或许是因伊莲恩遗留的所有复杂事件及人事关系,她莫名烦躁。

  “你所执着想拯救的是谁?”她挨近些,“你想保护的又是谁?”随后很快的压低音量,“我和那个人是有多相似。”同时手往上一提,飞快的带出匕首,手腕一翻,将刃抵在自己侧脸,“我帮你区分一下好啦。”说着,手往下一沉,要将匕首往下划。

  “够了。”云斑是个没有任何常识的家伙,伸手过来,列架子要空手接白刃。

  吓得她赶紧倒扣住匕首,“你干嘛啊。”

  “你是不是魔怔了?”李云斑很生气的吼,“对你不好,你说果然如此,对你好,你又臆想自己为他人做替。”她把猫猫推到一边,“你质问的是她还是我?有本事冲我来,有话直说,你拿小孩子做筏子给谁看啊。”

  “我没拿任何人做筏子。”半月摊开掌心,让那柄匕首顺着手指滑下去,当啷一声,落地,砸在大理石地板上,看起来苍白又摇摇欲坠。她抱着手臂,手极其用力,“我不舒服,今天说了太多的话了。”

  她们吵架时李云斑总是吃亏。

  她有一种冲动,很想像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般大哭大闹,叫李半月予她一个交代,把夹枪带棍的话说明白。

  懂事的成年人却不得不顾及半月那时好时坏的身体而忍气吞声。

  “哦。”云斑很乖的举起手,示意这场冲突到此为止,她缴械认负。

  虽然这样不道德,但管用。

  李半月转身上楼,走之前不忘顺便揣上手机,她对自己半死不活的状态其实适应良好,现在她对生活的要求降低到只要不会像一个漏了的血袋子到处洒即可,只不过拜她那很低的血小板数量和服用的抗凝药所赐,这是奢望。

  刚和云斑吵架的时候她只是觉得有点心口闷痛,走到楼上时岔了口气,咳咳吐吐折腾了好久,好不容易躺下拿起手机发现自己可真够聪明,拿了手机没拿充电器,只得单纯躺着装死。

  两分钟没到,主厨李云斑端上来了她的黑暗料理。

  只有猫猫对李云斑的手艺适应良好,但现在的猫猫也无法接受斑斑的番茄煮面。

  于是斑斑拿骨汤火锅料包煮面,也不知道哪个配方出了问题,每次都是一股药材味。

  “吃饭。”云斑愤怒的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不要生病,你敢病我就告诉别人你被郑陌陌的系列押昵行为气病了,多吃点,要过新年了,猫猫难得回来一趟,都答应带她出去玩了,你争点气。”

  “这是什么?”李半月支着手腕坐起来些许。

  斑斑煮了些面,弄了一个疑似是牛奶的汤,配的小菜是煎饺。

  她觉得那碗牛奶里好像有东西,用勺子搅了一下,发现好家伙,里面是已经泡的认不出原型的面包。

  看起来斑斑的晚饭是煮碳水配碳水,还烧了些碳水汤。

  “啊,面包。”她又把勺子丢回去,躺下,“胃有点难受,等会好一点我再吃。”

  “我总觉得你有厌食症,遗传给了猫猫。”斑斑坐着不肯走,还把台灯打开了。

  “没有,”李半月抬起手腕,遮住眼睛,光有些刺眼,一时还不太习惯,“我不是主观的控制饮食,我是客观的吃不下。”

  斑斑叹了口气,安静了会儿忽然搬出庸医郑小雪的歪门邪道,“小雪说,她们临床上判断这个人还有没有救,就通过这个人还能不能吃得下饭来决定的。”

  “小雪这个小学渣都不当医生了。”她觉得好笑。

  “这不公平,只有我担心你的身体。”斑斑扭过头,“你倒不怎么在乎。”她沮丧起来,“有好多的事都是只有我在乎……唉猫猫。”

  “呀猫猫来了。”李半月还赶紧打招呼。

  可猫猫还是又生气又自闭的样子,她爬上床,轻轻的用脑袋贴贴斑斑的肩,然后背过身躺下。

  “完,生气了。”斑斑伸手过去,捏捏猫猫的后颈,随后一手按着猫猫的发心,一手卡住猫猫脖子,把她的脑袋扭过来。“呐,妈妈来看看我的纸片小鸡宝贝。”

  说来有趣,猫猫禁止她掐脖子,却特赦了斑斑——换成她做这个动作估计猫猫今天要拆了家里的天花板。

  “不是纸片菜鸟。”猫猫用很轻的声音哼唧着。

  “轻飘飘的小鸟。”斑斑爬过去,挨猫猫躺下,把猫猫抓到怀里,“别理她,她就是精神病。”说完还得点明这个精神病说的不是陌陌,“喂,精神病,把晚饭吃了。”

  “猫猫多吃点。”她从善如流的把那碗从牛奶变成白色糊糊的牛奶面包汤递给小朋友,“胖一点至少人家要用两只手才能抓住你。”

  猫猫倒很反常没有跳起来和她吵,只是说,“郑陌陌欺负你。”

  “不是。”她说,“是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

  猫猫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但看起来并不买账。

  头痛,李半月心想,郑陌陌怎么这么不着小孩待见。

  #

  “我不喜欢小孩。”郑陌陌支着头,很嫌弃的看着豆豆的“小尾巴”,她讨厌所有未成年的东西,但为了家庭的和睦,不得不补充道,“这种小娃娃。”

  她为自己倒了杯冰的气泡果酒,一点点抿着,尽量不带着厌恶去看小鱼把好多饭扣在盘子里,和金汤石斑拌在一起——卖相很差劲,像猫罐头。

  “那没办法。”豆豆塞给小鱼一个勺,收缴走筷子,“关雎被你气跑了,我还没空去负荆请罪,那就只能碍您的眼嘞。”

  她燕京方言就学会了一个欠揍的“您”。

  “你……”郑陌陌刚想还嘴。

  小雪突然问她,“你从来没想过要自己的小孩吗?”

  她沉默了片刻。

  在仿佛的曾经里,她短暂的拥有过一只叫吱吱的人类幼崽——朋友临终托付,只可惜到最后都没长到成年的岁数。

  吱吱整个童年岁月活在地下的掩体,应了她的属相,过着小灰耗子般的日子,最大的梦想是吃一整包的腰果——但那种零食不是必需品。

  “没有,”她摇摇头,把无聊的幻境既视感赶走,“我帮别人拉扯过以月龄记的幼崽。从那刻起,我发誓,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再饲养人类小孩。”

  李半月送给罗雅尔的“礼物”养在她私宅,原计划是从玻璃培养箱里直接泡到六月龄,打包送走。

  然后那个劣质的培养箱水泵在胚胎九月大的时候坏了。

  这就导致她收获了一只可怕的人类小妹。

  平心而论,现在叫阿德莱德的那个姑娘很乖,不算太闹,和吱吱相比,是天使了,可那也是恶魔级别的饲养难度,从三月大的时候就什么都想啃一口,到送走的时候还把她手机屏给咬碎了。

  “你还带过小孩。”豆豆不屑的嗤笑道,“是十里洋场的酒不够上乘,留不下你,还是觉得夜夜笙歌太无聊,给自己找点刺激。”

  “说一件只有带过小孩的人才会干的猥/琐/事情。”郑陌陌放下酒杯,“你怎么给小孩喂辅食,是认真的把所有辅食都用搅拌机打碎吗?”

  “那当然。”不料豆豆多少还是个科喂的讲究人。“你想说什么?”

  “忘了你有小孩的时候已经是被选中的女人了,我这种平凡女子比较懒,一把不锈钢勺子走天下,小朋友不可以和我共用我的搅拌机。这个事你肯定干过,”她夹起来一枚虾饺,“这种餐桌上的小零食,如果小孩子突然闹着要吃——五六个月大的小孩,你是端走,用机械搅拌机打一下,还是直接用你自带的搅拌机帮忙嚼一嚼算了?”

  “这……”豆豆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事发突然的话,我也是要吃饭的对不对,我总不能因为一个小肉片或者一个小饺子,再兴师动众一番。”

  小鱼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一脸期待的瞅着妈妈,但听妈妈这么说,她的脸色也一点点的变差。

  “呕。”小鱼扭来扭去,像条毛毛虫,怪叫道,“好恶心。”

  “谁家小孩那么倒霉。”虞司颜把小鱼的脑袋按住,“好好吃你的饭,你妈我还没老你就嫌弃我。我没有肝炎,也没有幽门螺旋杆菌,你放心好了。”

  她没想到她给自己挖了个坑。

  小鱼眨巴着眼睛,“什么是幽门螺旋杆菌?”

  “一种细菌子。”她丢给小鱼一块豆豉排骨,“是冷翡小姐?那你可坚决不能让她知道这个过往,她会让你不能人道的。”

  “不是。”郑陌陌晃着果酒杯,“另一个倒霉蛋。”说着忽然没绷住笑,用德语说道,“我只身一人。”

  显然其他人并没有领悟到笑点,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得,”她只好尴尬得自己给自己台阶下,“我们有代沟,”她解释道,“谐音是我从河北来。”

  “哦,”豆豆用德语腔调复述,“我从河北来。”说完皱着眉,“你发音贼不标准。”

  “不说了。”她推开酒杯,“你们不懂。”

  #

  阿德莱德最讨厌的就是新年。

  别误会,她不讨厌和家里人相聚,但她讨厌绝大多数的秃鹫——秃鹫总喜欢将利欲熏心直接写在脸上,所有事情在他们口中都被简化为地名和数目,即便阿德莱德知道这一行就是这么残忍,可她情感上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删繁就简。

  不过这次新年还不错,至少母亲请了黛菲娜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现在他们又在重新找演员。”阿德莱德凑到黛菲娜身边,和她咬耳朵。

  虽然她没能拉拢黛菲娜加入她的小岛流亡计划,但一番接触下来,她认可了黛菲娜的脾气——和伊莲恩一样,很凶,可性格还不错,比较随和,至少对漂亮女孩很客气。

  “哦祝愿他们永远找不到。”弗莱娅路过,她揽着阿德莱德的肩,举起鸡尾酒,和黛菲娜客套的举杯示意,“随意些。”

  “嗨呀。”阿德莱德和罗雅尔挨了挨脸,没有举杯也没有刻意的逢迎,就是很随意的亲昵,她们之间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您太客气了。”黛菲娜寒暄。

  弗莱德翠卡走后她对阿德莱德说,“你可以叫我黛。”

  即便她在和阿德莱德闲聊,可视线却追随弗莱德翠卡。

  那个女人精心打理的乌发垂在肩头,穿的是象牙白色的礼服裙子,无处不精致却又无处不锋利,她不肯服老,用金钱留住风华正茂的躯壳,有些冷漠,不太合群,却又温文尔雅,礼节周到。

  在编剧所接触不到的世界里,等级森严和阿谀奉承比戏剧更严重。

  她留意到这样的细节,弗莱德翠卡经过的地方,坐着的人会弹跳着站起,敬酒和客套闲聊要经过秘书和随从,就算要打个招呼,也要一托盘的鸡尾酒入腹,看着都觉得肝脏隐隐作痛。

  她还算幸运,罗雅尔跟她打的招呼,不然她可能要去浴室吐一顿——她不敢摄入这么大量的酒精,她现在最值钱的身体部件就是脑子,因此绝不能给大脑洗个酒精浴。

  “我不可以叫你黛。”阿德莱德那个小姑娘特别俏皮的背着手,她故作成熟,却难掩孩子气,就像邻居家的可爱小妹妹,“因为我叫阿黛或者黛黛,我不允许你叫黛,但如果你非常喜欢这个昵称的话,还是叫你黛好啦。”

  “那……叫我菲娜吧。”黛菲娜揉了下阿德莱德的发心,“菲娜这个昵称也挺好听的,把黛黛让给阿黛。”

  阿德莱德发出一声欢呼,用力点着头,“说好了。”

  就在这时里奥妮把她拖走,“不要装弱智。”表姐压低声音,把她攮搡到角落,“老实呆着,可恶的家伙。”

  “是的,我先你一步。”阿德莱德故意露出牙,冲里奥妮挑衅的笑。“我告诉妈妈你打我。”

  “你妈妈说打得好,阿黛活该。”里奥妮歪歪头,警告道,“你猜我会选择哪天告诉你妈妈一些你和你的小伙伴的故事。”

  “那我就只能告诉无辜的倒霉者,你好像还是有点喜欢莉塔的。”阿黛眯起眼睛,长长的睫合在一起,微微颤抖,可怜的惹人心痛,愣是让里奥妮克制住了暴揍阿黛的冲动。

  阿德莱德又睁开眼,表情很欠打,“天啊,他正好叫英诺森,太妙了。”

  “你完蛋了!”里奥妮发出尖叫。

  很不幸,她没有得意多久。

  这种社交宴饮的冷盘只是摆出来充充场面,不会有人在这种场合下有心情去吃那些精致的糕点和小菜。

  于是伊莲恩这个抠门的家伙会把冷盘撤下来,倒进名为阿黛和玛戈的垃圾桶里——起码未来三天,这就是她们姐妹的早、中、晚饭。

  “妈妈,”阿德莱德想做最后的挣扎,她要终止伊莲恩回收剩饭的行径,“你和人家较劲,最起码排场上要一致的。”

  弗莱娅懒懒散散的刷手机,带着鼻音说了个嗯。

  “你好歹也是东区名门。”阿德莱德指着被伊莲恩叠在一起的蛋挞,“宴会上主人吃剩的食物,是小仆人吃的。”

  “没关系。”弗莱娅又刷新了一下软件,重新连了WIFI。

  她重新化验的血常规结果还是没有出来。

  “我又不吃。”她揉揉阿黛的脑袋,“你和玛戈吃嘛,问题不大,反正你们还是小孩,可以吃吃剩饭。”

  她没从软件里刷出来化验报告,倒是接到了医生的电话。

  医生说,“你的血红蛋白不仅没有升高,反而又降低了,现在只有6.4,保险起见还是穿刺一下?”

  “是不是喝咖啡的缘故?”弗莱娅还抱有侥幸心理。

  医生停顿很久,说,“罗雅尔女士,好像跟你说过,吃药期间不能喝咖啡。”

  “我削减了咖啡的摄入量。”弗莱娅含糊的说。

  这引起了医生的追问,“你一天喝多少?”

  “以前是三杯。”

  “现在呢?”

  “只喝一点。”

  “一点是多少?”

  “非常少。”

  “非常少又是多少?”医生非常的耐心,“一茶杯?”

  “一水杯。”

  “星巴克的中杯?”

  弗莱娅沉默了。

  “大杯?”医生语气一惊一乍的,她怀疑医生此时面容眉飞色舞。

  “我经常自带我的马克杯。”她还是坦白了,现在她有点害怕查出来其他问题,老实交代,“七百多毫升?”

  “你以前喝三杯七百多毫升?”

  “大概三五杯。”她又补充了点细节。

  “那要考虑静脉用药了。”医生不想和她纠缠,态度奇差无比的挂了电话。

  “什么态度。”她叹息。

  旁听了这一切的伊莲恩笑不可支。

  “我已经很尽量的听话了。”弗莱娅骂道,“白痴医生。”

  “在华夏,我们都直接说——庸医。”伊莲恩把一枚咸酥皮泡芙递给阿呆。

  言之凿凿声称死都不会吃一口剩菜的阿呆话音刚落没超过五分钟就自打脸,把泡芙塞进嘴巴里嚼着。

  她看得出弗莱娅状态不太好,于是喂完猫、小太妹、家养的狐狸和院子里的狐狸一家,就早早上楼,问,“你还好吗?”

  有时她会恶趣味地想,如果民众知道弗莱娅性格中的另一面会不会很崩溃,觉得信仰崩塌了。

  弗莱娅致力于塑造自己铁石心肠的外在,兼具狮心铁腕,但几张化验单就能害得她缩在床的一个边,一个劲儿地问,“你说,我要得了绝症,可怎么办?我还不想死。我有那么多的事没有做完,在世上还有妈妈,你,小翅膀,阿黛,我不放心你们。”

  “如果是绝症的话,”她起初还在安慰,可重复十二次后她也丧失了耐心,直接躺下,歇歇劳累了一天的身体和脑袋,“医生绝对没有兴趣讨论你一天喝多少咖啡。相信我,我真的有经验,他们会问你一些其他的问题。”

  “可是我就是担心。”弗莱娅轻声说,“要是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

  她侧过头,“我不甘心。”

  柔和的灯光照着伊莲恩的脸庞,她的蓝眼睛晶莹灵动,“你没那么容易死。”

  “我要做一件过分的事情。”弗莱娅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话语。

  伊莲恩总是老样子,不拒绝,但也不会明确告诉她同意,只是说,“我一般会原样奉还的哦。”

  “那没关系。”她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她起身,按住伊莲恩,一口咬在她颈侧,人的皮肤远不是牙齿的对手,撕咬几下她就尝到了血腥味,也有她眼泪的咸味。

  这种人类本能的隐秘之事本质上是另一种权力与控制的写照,以征服、掌控和臣服相对,最大的愉悦和身体感官毫不相干——其实源自权力的胁迫,是权力带来的满足。

  她会以这种方式宣泄她对折戟的愤怒和因自己无能而陷入的痛苦,她要求她握有一切主权,无论施加的是痛还是快乐,她要伊莲恩保持绝对沉默到她宣告此次的结束。

  虽然伊莲恩半推半就默许的纵容了——这对伊莲恩来说很简单,这个家伙倾向于不给任何回应,不出声,不动,不触碰;互动是她耳提面命要求来的。

  虽然她能获得一个小时乃至两个小时精神上的疗伤。

  可这一切也提醒着她,她是多么的无能和无用,在公事场合上做不到全盘压制,只能关起卧房的门,用感情利诱来获得一些安抚。

  每次她都是哭着结束的,即便她握有主权。

  “真奇怪。”伊莲恩翻身侧躺着,她揉揉手腕上的淤青和齿印,“我好痛的,你又哭什么呢。”

  “我委屈,难受。”弗莱娅擦擦眼泪,“心里难受。”

  “但我还是要报复的,我就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坏蛋。”伊莲恩坐起身,贴上来,握住她的肩,示意她躺下来。

  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之后,伊莲恩问,“有多难受?”

  “我现在不想说。”弗莱娅侧过头,她抱着枕头,把头埋进去,呜咽着,“为什么我运气这么差?”

  她哭泣的同时等待着同样的疼痛到来,但最后是些温柔的安慰。

  “我决定这次记账。”伊莲恩附耳说,“下次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我会翻旧账报复的。”

  她诱弗莱娅追过来和她交颈挨脸,即将贴合的瞬间又远离,反复几次,引弗莱娅开始说她是混蛋。

  “都说了我是坏蛋。”这时候她电话响了,只好扑过去拿手机。“喂。”

  弗莱娅捉住她,脑袋靠在她背上,紧紧的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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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圣地亚哥是阴天。”阿菲丽加迟疑很久,长达三分零四十五秒的沉默过后,她用西班牙语说道。

  “瞧,”桌子对面的女人鼓起掌,掌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分外诡异。

  来自鸢尾的奥兰治对她说,“没那么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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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弗:希望大狐狸手机以后都开静音

  感觉老陌陌迟早是阿呆最恨的女人(阿呆尖叫:啊!

  小弗心态一直都比较波动,她心理素质没小狐狸稳(伊宝的心态那叫无动于衷伊宝不参评,不过她俩半斤对八两,小狐狸也有一次很明显就是想推斑斑结果那次斑斑心理建设好了结果她冷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