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莎看似永得胜利女神眷顾,实则却有一天敌。

  她罕见的成功击败弗莱娅,这场口角她以破口大骂而大获全胜,但没容她品尝胜利的果实,阿黛出具了反杀。

  骄傲又自满的路易莎坐在沙发上,优雅但狂妄地交叠起双腿,带着昂贵蓝宝石戒指的手指叩击着沙发扶手,“你要说服我。”

  黛黛穿着她喜欢的棕色小熊睡衣,随着她的长大,这件备受钟爱的衣服有些短了,尤其是裤子,已经露了脚踝和一小截纤细的小腿,“啊?”

  “你要我帮忙,”路易莎觉得这么惬意的时光需要点上一根雪茄,可惜她没带,只能叼着阿黛丢在茶几上的手指饼干,“你要说服我,你的剧本精彩到我可以为你破例。”

  “哦,我的剧本写得稀巴烂。”阿德莱德交叠着手,“而且外婆,这盒饼干返潮了,所以我才不吃了。”她撕开一包丽贝卡送她的珍藏——大蟹酥,“喏。”

  路易莎呸的一声把饼干吐掉,“真的返潮了。”她前倾着身子,摊开掌心,让阿黛把零食倒在那上边。“所以为什么我要指导一部稀烂的剧本。”

  “因为我是你孙女?”阿德莱德把零食袋子用夹子小心翼翼的夹好,“据我所知,祖辈对孙子那都是无条件、全方位周道服务的,鉴于你宝贝女儿膝下没有儿子,我应该享受等同孙子的待遇,即哪怕我给你一份垃圾到你无法读到第二行的剧本,你也得把这剧本雕琢的完美,顺便把我捧红?他们对男孩子都这么做的,我没道理要有理有据的说服你,接受你的考验,才能得到你的帮助。无条件就是无条件,就是什么都不可以问。”

  “我呸。”路易莎长久沉默后给了她这么个回答。

  “那你就别吃我的零食了!”阿德莱德愤怒地往回抢大蟹酥。

  “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路易莎被阿黛的不要脸震惊了。

  她对阿黛那略显稚嫩又不受导演教调而自由发挥的演技颇有微词,但她对阿黛编织故事的能力颇有自信,因此倒没有刁难阿黛的意思。

  可阿黛的反应还是让她震惊了。

  “是啊,小孩求祖母出面办事的态度。”阿黛刁钻的绿眼睛像小动物一样,机灵又警惕的瞅着她,她往嘴巴里塞了一枚小零食,边嚼边说,“亲缘的意义。如果我们没有亲缘关系,我当然要拿出一个好本子来说服你,可你是外婆,我为什么还要说服你呀,你瞧,罗马帝国几十任皇帝,赫赫威名从君士坦丁堡到拜占庭无人不晓的差劲奥古斯都占四分之三,可他们都是皇帝,因为他们是前一任皇帝的小孩,我就是个小垃圾,你怎么办?”

  路易莎抓起抱枕锤了阿黛两把,“我是觉得你还不错,挺有灵气的才对你严加要求。”

  “你歧视我。”阿黛那小嘴巴里的话一套一套的。“凭什么我有灵气你就要对我严格要求?”

  还好这时候调停的伊莲恩从楼上下来了。

  “哎呀。”她穿着吊带丝绸睡裙,披了一件日式浴衣,上边的图案是银杏叶,很懒散的靠着楼梯扶手,手撑在上边,调侃道,“露丝你身手依然不错。”

  “或许你有空的时候应该管管阿黛。”路易莎揪着阿黛的肩膀。

  “你不要理她啦。”伊莲恩走过来,她揉揉阿黛的脑袋,宣布,“我们对她另有安排,假如她能毕业的话,肄业就算了。”

  阿黛瞬间开始炸毛,“你咒我?你是我妈妈啊,你咒我不能毕业!我现在听不得这种话!”她其实和伊莲恩差不多高,但是为了增加气势,她踢掉便鞋,站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垂眸看着伊莲恩,“我能顺利毕业,我很优秀,你们对我另有安排那是理所当然,我毕不了业,什么都不是,就是一团垃圾,你们对我另有安排才是亲情。”

  伊莲恩搂住阿呆的腰,仰起脸,等阿呆弯下腰来和她贴贴脸——不过阿呆从来不拒绝她的亲昵,这是一个撒娇怪,喜欢亲吻、拥抱和一切肢体接触,所以也看不出来阿呆是否因毕业的压力而心态失衡,“小心点,本来就不太聪明,再把脑袋摔了,就是笨笨呆。”

  阿呆瞪了她一眼。

  “这是弗莱娅的交代。”伊莲恩告诉路易莎,鉴于阿呆在场,她当然要把自己摘干净,“她想给叛逆的小阿呆一个教训。”

  “哼。”阿呆没吃这一套,说,“你俩的交代。”

  “啊她的交代。”路易莎冲楼上喊,“阿黛小小的心愿是当女主角!这种小事情我当然要满足她!”

  喊完却没有得到回应,只好尴尬的站在茶几旁,不知所措。

  “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啊。”伊莲恩直摇头。

  “我就问问她身体怎么样!”路易莎变脸很快,不亏一代影后,瞬间面容委屈无辜,“我什么都没做,她翻来覆去的旧事重提,我这个年纪了,她仍然在指摘我。”

  可惜伊莲恩毕竟是能和弗莱娅在一起很多年的女伴。

  “你要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如果换一种身份,你现在已经在六尺之下。”伊莲恩把阿黛从沙发上拽下来,“只不过民众天然地接受不了一个对母亲太绝决的上位者。”

  “难怪你妈受伤了你都不去探望她。”路易莎大摇其头,“真无情。”

  “因为换一种身份,”伊莲恩很平淡的阐述,“连人带盒子已经深埋六尺之下了。”

  “你们想让阿黛做什么呀?”路易莎问。

  她摇摇头,“先等这个小东西毕业。”

  “不许咒我。”阿呆捂着自己的肚子,很夸张的表示,“你再这么说一遍,我就吐你身上。”

  “你胃不舒服?”

  “我很舒服,但是你有洁癖,我知道的。”阿呆歪着个脑袋,她不怎么老实,一会儿捏捏小猫的尾巴尖,一会儿伸出她的脚去踩小太妹的背,“我想恶心你。”

  “真讨厌。”她打发走路易莎,挽救了即将激化的家庭矛盾,做了两次和平使者,累的头痛,想在温暖的床上躺会儿。

  但一推开卧室的门,被气的一张脸惨白的弗莱娅发誓赌咒地,“你等着,我要让她的公司倒闭,明天我就让IRS上门查她。”

  “我是股东。”伊莲恩挨她躺下来,“你准备查你自己?”

  她听见弗莱娅低声骂了句。

  “你现在会说脏话了。”她笑道。

  “跟阿黛学的。”弗莱娅叹息道,她用非常讽刺的语气说,“我非常擅长学习。”

  “明天晚上老达莎执意要来家里吃饭。”伊莲恩枕着手臂。

  果然弗莱娅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怅然说,“啊,娜斯佳。”

  “随行人员比较微妙。”伊莲恩低声说。

  弗莱娅翻身侧躺着,抛弃瘫倒的颓态,复苏过来,又像一只大猫,“我叫洛茜质问一下达莎圣地亚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非常正常且合理的例行询问。”

  “只不过,或许。”弗莱娅挨到她肩旁,“我催的有点急,洛茜等不到秘书把电话箱提过来,干脆拿手机打的。”

  “然后?”

  “洛茜问我这可怎么办,她的手机号泄露了,我叫洛茜把那个电话拉黑就好了。”弗莱娅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一时脑袋短路出了个昏招。

  “我们的小洛克希又一定供出你来。”伊莲恩长长的叹了口气,“你晚上带阿呆和玛戈出去吃饭吧。我觉得小达莎肯定要使坏。”

  “随便她。”弗莱娅不失为咬牙切齿地说道。

  娜斯佳倒丝毫不关心自己人人嫌弃的现状,她不在乎。

  晨起时她端着一杯清咖啡在下榻官邸的窗边落座,吃早饭的同时顺便完成今日份的讨厌。

  洛蒂拿着高跟鞋过来帮她穿鞋的时候,她用膝盖抵住洛蒂的下颌,“现在是不是很不喜欢我啦?”

  “你一直都是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家伙。”洛蒂很刻意的冲她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你应该说我好恨你。”娜斯佳用玫瑰金色的小勺子搅拌着咖啡。

  “不。”洛蒂偏偏不成全她,谎话都不肯说,从实坦白,“伊莲恩·黑尔很美丽,我其实很盼望真的发生些什么。”

  “我现在宣布。”娜斯佳示意她走开,“你才是地球上首屈一指的讨厌鬼。”

  她和洛克希相谈甚欢,这个家伙显然知道些什么,没有举着罪名硬要往她头上套。

  “老实说,”她坦白,“我会做的更戏剧化些。”

  虽然流感猝死这个荒谬理由也挺令人无话可说。

  “一场小感冒而已。”她大摇其头。

  洛克希告诉她,“所以我相信和你没什么关系。”她把玩着签字笔,“但我知道这可能和另一些人有关系。”

  “怎么,不是你们制造的有利环境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弗莱德翠卡也不会叫我把你的电话号码拉黑。”

  “所以?”

  “他们只是报备了一下,打个比方,一个翘班的员工在家里给老板打电话说我今天身体不适不能来上班。”

  “有意思。”娜斯佳肯定洛克希有所保留,脑子里似乎有个成型想法,却一闪而过。“想必也是有一方进行了背书,不是我也不是你的话。”

  她决定放过那个转瞬即逝的念头。

  她不会捕捉所有想法,因为每个思考都不一定是重要的,但推助力很重要,她不介意推一把。

  洛克希确实非常介意大马士革之战,很记恨那个女人。

  现在最搞笑的是她俩再一次平起平坐。

  “她手伸的确实很长。”洛克希如她所愿,直奔靶心。

  她也很快启程招待她的“靶心”。

  罗雅尔有些欺人太甚。

  作为曾经和伊莲恩做过室友的女人,她知道的事情不要太多,只不过伊莲恩知道的更多,这导致她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完美的平衡,可她和罗雅尔之间没有这种平衡。

  罗雅尔并没有遮掩她和伊莲恩的关系,坦荡荡的出现在门口和她打了个招呼——只穿了家居服。

  “我以为作为在职的我,应该得到一些比李更慷慨的待遇。”娜斯佳不得不在伊莲恩的注视下换掉鞋子。

  死洁癖,她心里悄悄骂道。

  “因为我和她出现在同一场合,人们真的会讨论谁更好看。”弗莱德翠卡穿了双毛茸茸的便鞋,她哪怕穿件睡裙都还算那么回事,可她不施粉黛,穿的是棉睡衣和法兰绒睡裤,很可耻的是不太好看的浅粉色,“我和你同时出现,一般不会存在这类讨论。”

  “她说我丑。”娜斯佳一路忍到在餐桌旁落座。

  “你不丑,”伊莲恩还算给她面子,穿了件露背的晚礼服长裙,重绣的花镶满了珍珠,长发重新烫过,戴了深蓝宝石的发饰。“就是有点矮。”

  伊莲恩的小孩显然没绷住笑容。

  “小东西,你这就不对了。”她拿叉子点了点那个叫阿黛的小朋友。

  “抱歉。”小朋友道歉。

  喝到第三杯香槟,她就招呼洛蒂,“我没有空手登门,带了些助兴的节目。”

  “很可惜没有准备乐队。”伊莲恩丝毫没有任何歉意。

  “没关系,她不需要乐队。”娜斯佳笑道。

  “咦,洛蒂。”阿德莱德冲洛蒂打了个招呼,但那个讨厌的家伙就冲她点了点头,没搭理她。

  洛蒂今天穿了袭火红的抹胸齐膝大摆裙,裙摆滚着黑边,除腰畔一簇玫瑰花外别无装饰,她的长发用黑色的玫瑰花盘起,成为花冠的一部分,走近时很意外的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她跳的是独舞。4/4拍的单人伦巴。

  舞蹈开始后阿德莱德明白为什么娜斯佳女士会说“她不需要乐队”。

  洛蒂手链和脚链的串珠中夹杂着铃铛,她可以自己给自己打拍子。

  忽然间阿德莱德回忆起她第一次见到洛蒂的情形——洛蒂很懒散的坐在沙发上,像朦胧月光般遥不可及。

  ——对于她或莉塔而言,洛蒂的微妙身份确实是高高在上,她拥有她们所没有的影响力。

  但在今晚,洛蒂穿着热情如火的裙子,像一件商品一样展示着自己的美丽和柔媚。

  母亲只是坐在桌子的一边,懒散不失警惕,她偶尔会看一眼洛蒂,但一直在断续的和娜斯佳低语——至于弗莱娅,只是舞蹈开始前给予了惊鸿一瞥和鼓励的笑容。

  她模糊的感受到了一丝权力和地位的拥有者和依附者之间的微妙,她认为她应该跳起来大呼这不公平——实际上并没有,她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心生艳羡。

  她端起了酒杯,品尝着草莓汁,伊莲恩忘记加糖了,很难喝。

  最后一个扇步,裙摆像花苞般合拢,下一秒,花苞绽放,大摆裙如一朵黑边红玫瑰。

  洛蒂坐在伊莲恩的椅子边,她从腰间的花簇中解下一朵,用唇齿衔着花瓣,仰起头,递给伊莲恩。

  伊莲恩微微侧过脸,她垂眸,金红色的长发顺肩滑下。

  “谢谢。”她接过那支玫瑰,用手背贴了下洛蒂的脸庞,“你受委屈了,去吧。”

  她以为洛蒂会顺势闪人,完成今日份的工作内容,可以下班去松快一下。

  但洛蒂眼底抹过惊愕——她愣了数秒,才慢慢的站起来。

  娜斯佳从半空中截回她不小心掉的叉子。

  “老实说,”她把汤碗往前推推。

  其实她很喜欢伊莲恩煮的鸡汤,虽然味道单一,但很香。

  可这汤她现在喝着有几分索然无味。

  她看看玛戈·沃森,最后把目光送回给伊莲恩。

  “你看过那部电视剧吗?阴影之下。”

  “那部很无聊的剧。”伊莲恩含笑说道。

  “你想说什么?”罗雅尔单刀直入。

  “你身上有另一个人的影子。”娜斯佳说,她用抹黄油的刀点着玛戈——这不礼貌,她不在乎。

  最好玩的是那个女孩往旁边一闪,即便她背后什么都没有。

  她不得不偏偏手,让刀尖跟着玛戈走。

  “她?”伊莲恩问道。

  “你认识她是因为下雨,你把她的车追尾了,但说实话,我肯定不会待见撞了我车的家伙。”娜斯佳斜睨了弗莱德翠卡一眼,“要说你们是一见钟情,倒也不算,总之你们忽然就在一起了。”

  “嗯?”

  “或许你在那个时候和前女友分手了?”她看向弗莱娅,实则在等伊莲恩情绪出现波动。

  但这个旧友如铁板一块,连气息都没有任何起伏。

  这时她觉得或许真相如每个热心于八卦的“朋友”所言,后知后觉地说,“哦我的妈呀。”

  伊莲恩现在的反应捶死了这个八卦,她很急迫的撇清,“没有!”

  这吓得她脱口而出,“我靠。”

  “你想错了。”伊莲恩一言定论。

  娜斯佳却反问她,“你说我想错什么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说。

  这句话起到了反作用。

  娜斯佳眼睛亮起来了,“我去,你们仨。”

  “我那般狭隘?”弗莱娅直接被娜斯佳言外之意的因爱生恨论给气笑了。

  “起码目前来看,你算不上伟人。”娜斯佳回敬道。“狭隘,人之常情,失败者斤斤计较,胜利者爱憎分明罢了。”

  娜斯佳挤兑她的话已经很糟了,而在娜斯佳一行人走后,伊莲恩批评她说,“你变得心浮气躁了。”

  言外之意是谴责她不够沉着冷静。

  “艾拉,我问你。”她交叠起手,支着下巴,很认真的说,“我难道要一辈子压抑我所有的爱恨与情绪,这在你看来,才是成熟,才符合你心里的上位者形象白描吗?”

  “人,形形色色。”

  “你是那样的人,我或许和你不是一类人。”她说,“从我第一次竞选开始,你想把我塑造成你心中所虚构的那个上位者,格瑞塔想把我塑造成她心里所描绘的那个模样,当我不符合你们对上位定义时,你们对我进行攻击和谴责。但我不是你,也不是她,我和你们不同。可笑的是,是你的那个你自己都未必能完善的契合你脑海中虚构的那个形象。”

  “带玛戈出去吃个夜宵吧。”伊莲恩手指叩击在桌面,她中止了这场对谈,客观而平静的陈述,“娜斯佳不够尊敬你。你拿她无可奈何。我不是我,娜斯佳也不是我。那个我对你的客气并非她看得起你,她只是因为我和她莫名其妙的这层关系而对你额外关照。我不是你发火的适格对象。晚安。”

  弗莱娅启唇,但气息没有送音,她选择了沉默和接受这个还算不太糟糕的建议,带玛戈去散散心。

  玛戈比阿黛懂事,阿黛倾向于以自我为中心,但玛戈是会跟她说一些软乎话的曲奇饼。

  可玛戈有一点很讨厌。

  玛戈的爱与报复分明,不遗余力地加剧一切裂痕。

  她在咖啡店和玛戈说了些气话,随后玛戈建议一起去另一个地方散步。

  而到了公园玛戈就去找雁唠嗑——她会一些禽类的语言,擅长讨好各种鸟类,至少到现在为止弗莱娅没见她挨鸟儿们的揍。

  她在长椅上坐下,看玛戈和头雁叽叽喳喳。

  很快她意识到这个地点不是心血来潮也并非随机选项。

  她遇到了黛菲娜·凯莉莱克特,那个在聚会上出现就用热切目光注视过她的小孩——大概率是无意——甚至这个小孩自己未必能察觉到,但这害她不得不把阿黛拖出来暗示一下自己已有家室,提前打上预防针。

  “你好?”凯莉莱克特经过了数分钟的迟疑,凑过来问好,小心翼翼的,“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有些低血糖。”她敷衍道。

  小孩的脑回路和大人不一样。

  这个小女孩很窘迫的从外衣口袋里翻出一块糖,思考了半天没有递出来,没告退就跑开了,过了会儿回来,用手臂夹着一桶饼干。

  她干了一件非常典型的、只有阿黛同龄人才会干出来的事。

  黛菲娜很想阔绰些把饼干送给弗莱德翠卡,算是对前辈的见面礼,可这盒曲奇非常昂贵,她怕拿不出手,挑了奢侈品店里最贵的一盒,足足一百二十九刀,要递出去的一瞬,她没舍得,转而打开那桶曲奇。

  很尴尬的是盖子扣的太紧,她险些把里面的曲奇洒出来。

  她捻了一块递给罗雅尔女士,后来想想这不太礼貌,又用手帕捧起这一块,“给。”

  弗莱德翠卡忽然冲她粲然一笑,“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你和她一样,都还是小孩子呢。”

  #

  陈冷翡能间歇地和斑斑共情。

  比如现在她理解她之前一遍遍跟斑斑说“带我走吧,我不想要她”时斑斑是怎样的心情。

  因为现在换宋夫人一直在跟她说,“跟我走吧,我受不了李半月那个混账。”

  “好不好啊,小花猫。”宋夫人给她弄了一个她更不喜欢的昵称,还罔顾她的抗议。

  她虽然放弃反抗“小花猫”的这个称呼,但她明确地回绝了宋夫人的邀约,“斑斑她们是我的家人。”甚至,她反问,“你连斑斑都不要了吗?”

  就在这一瞬,她理解了斑斑。

  毕竟对斑斑来说,那也是家人。

  如她此刻,叫她抛弃斑斑她也做不到,她只能接受这个打包交易,收下斑斑的同时购买李半月这个赠品。

  宋夫人给她买了一个超大杯的星巴克拿铁,是全脂牛奶的——而她喜欢喝燕麦奶,“斑斑长大了,她现在有自己的家。我不想让她为难。”

  说话时又落寞的可怜。

  陈冷翡心软了,她把咖啡接过来,“斑斑还是很喜欢你的。”

  “那你喜欢妈妈吗?”宋夫人很固执的以母亲自居。

  “不喜欢。”她说,“我母亲抛弃我了。”

  说着,她指着自己,“她把我放在一个快递箱子里,寄给的斑斑。”

  “什么玩意。”宋和贤皱起眉。

  她觉得这是这个世界第二荒唐的事——第一荒唐的事无可撼动,必须给“陈桥兵变清君侧”的李半月,她做梦都无法想象的一种未来就这么发生了。

  “是快递。”冷冷人如其名,总是很淡漠。对她好她不领情,对她不好她也不恼,只是不那么在意她而已。

  “我现在不太喜欢你了。”宋和贤微微地叹了口气。

  不过冷冷长得美丽,惹人怜惜,这点补偿了她的疏离和不在意,让人可以包容。

  “而且我身体也不太好。她比你有钱点。如果你养活我的话,会很拮据。”冷冷说着就身体力行的证明了自己身体状况糟糕,她来了一个平地摔,把膝盖给扭了。

  为了小孩的颜面,她假装没看见,当这件事没发生,“我也有些积蓄的。”

  陈冷翡真的非常头痛宋夫人那混乱的神智,“可你并没有开小诊所。”

  “美容院。”宋夫人纠正。

  “那个你也没有开。”她一瘸一拐的跟着宋夫人往回走。

  这时她意识到宋夫人其实不怎么爱她,也不在意她,大概她是一种李半月的替代品。

  宋夫人没发现——或故意没发现她把膝盖扭了,不想为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

  但斑斑会很生气的过来问她,“猫猫!你怎么走路不小心点。”

  甚至李半月也能勉强答个及格分,至少给了她一块她创意的产物——烘干机烘烤过的温暖干毛巾。

  所以她不常给宋夫人好脸色。

  可宋夫人很固执,想带走她——或许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一个留下来的理由,考虑到李半月更会摆臭脸。

  她在家的这段时间就一直在进行这种无聊的斡旋和拉锯,直到临行。

  ——李半月的最后通牒让她无暇考虑宋夫人的事情。

  临走的前一晚李半月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我们三个吗?”她说,“斑斑去我就去。”

  “斑斑不去。”李半月垂下眼帘,戳在那里晾了她片刻。

  她最后还是从床上爬下来,丢开她检验了一半的数据和虎鲸原型机蓝本。

  她以为李半月要她陪同出席一些公开场合,但并没有。

  李半月做了件非常反常且冒险的事情,带她去了家会所,没有完全清场,楼下舞池里有富家子弟间的翩翩起舞,角落里甚至有情投意合的爱情鸟缠绵。

  “这是你将舍弃的一部分。”李半月冷了她一会儿才将潜台词娓娓道来。

  她趴在楼梯扶手上往下看着,“你为什么认为这是我所将舍弃的?”

  “你和我不一样,你有欲望。”李半月背对着她——背对所有潜在的目光与视线,靠在扶手上。

  “因为我是人?”她觉得这个话题荒谬。

  “我知道即便我没有带斑斑一起来你也会跟来,因为你现在有所求。”李半月视线微微上移,她像是望着灯,也或许什么都没看,“人有所求,就会受制于人。”此时她偏转过头,很轻的说了四个字,“无欲则刚。”

  “你做得到吗?”陈冷翡沉默片刻后追问。

  “有时能做到,有时做不到。”李半月的答复总是给自己预留了充分的余地和退路。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这是我所必须舍弃的。”

  “因为你必须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李半月拢起长睫,她依靠在那,等猫猫受够了一切,提出抗议——“能走了吗?”

  “可以。”她说。

  等回到家,她叫住猫猫,“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有时猫猫会做一些大懒克小懒的事情,比如在使唤她干活时她会大喊一声,“斑斑!”

  斑斑对猫猫来说,是万能且永远随叫随到的。

  “哎!”斑斑拎着个牙刷冲浴室里出来,“干嘛。”

  “正好你在。”她背过身去,解开衣领上的扣子。“留一留。”

  “啊?”斑斑发出了费解的声音,随后是更加迷惑的声音,“你干什么?”

  “一些无聊的事情。”她褪下衣裙,把裙子顺手挂起来,转过身,“你看见了什么?”

  猫猫很不知所措,还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才走过来,手指点在她胸骨前,“手术留下的吗?”

  “很久之前的事情。”她垂下眼,散开长发,把头发当一件外衣。“我会参与这场游戏的原因是,没几年可活,不过一死。”

  她站在灯光之下,把自己当成一件展品,“这是一部分伴随而来的风险,自你生命有意义起,会有人想要你的命,或许是你的敌人,也或许是你的朋友,你不会有固定的敌人,也将失去固定的同伴,没有人能救你,命数会决定你能否活下去,这就是所谓的,君权神授。甚至,我将对后续发生的一切保持沉默,这是游戏规则,就像你出去读书之前的时光一样,我不对内干涉。”

  “所以呢?”陈冷翡仰起头。

  李半月接过斑斑递来的浴衣,随意披在肩,她躺下来,海藻似的长发铺开,蔓延在树叶图案的床单上,如同枝桠,“你和别人不同,你将有一次辜负、一次背叛和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我之前所述。”

  “我背叛谁,又辜负谁?”陈冷翡质问,“什么算背叛,什么算反?”

  李半月对她的质问只是浅浅一笑,她撑腕懒散的坐起些许,抬眼,自下而上凝视着,视线温和,“你不用正面做出任何回答,我也没兴趣听取你的剖白。”她挨近些许,“你所需要做的事很简单,回来,或者留在那里,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们的关系都维持现状,保持不变。你选择回来,我兑现你一直索要、所想继承的,你选择留下,今晚的一切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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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陈妹:虽然阿呆很可爱,可我家真的有皇位可以继承

  阿呆:我敲!

  所以陈妹有时候就很讨厌李半月神经质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