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没想到卡洛斯会生气，只因为他不肯给自己的伤口换药。
更没想到卡洛斯会问出那个问题。
其实仔细想来，那晚在韦恩酒店休息室门口发生的事处处透着奇怪。
布鲁斯一个“瘸子”去给一个显然有特殊能力的人挡枪，并且还成功了。不仅成功了，他还十分“幸运”地没有被子弹打中，只受了轻伤。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布鲁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产生怀疑。
不合逻辑的地方太多了。
可青年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现，执着于寻找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他为什么要救卡洛斯？
坦白地说，他一开始只是为了让卡洛斯打消对于他身份的怀疑。
之前红头罩和罗宾的身份接连暴露，这让布鲁斯的警惕和多疑立即拉到了最高值。他担心卡洛斯已经猜出了蝙蝠侠的真实身份，或者至少，已经开始对他产生怀疑。
为了打消青年的疑虑，布鲁斯干脆安排让“蝙蝠侠”和“布鲁斯·韦恩”同时出现在卡洛斯的面前。这是最直接的证据，证明“布鲁斯·韦恩”和“蝙蝠侠”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很快意识到，在韦恩酒店举办的那场慈善晚宴，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
他提前和夜翼沟通好行动的具体细节，当晚，只需要让夜翼穿上蝙蝠侠的制服，与他本人同时出现在卡洛斯的视野中，计划就完成了。
夜翼不是第一次扮演蝙蝠侠，在一些蝙蝠侠本人不在哥谭的夜晚，他偶尔也会穿上黑色披风，戴上蝙蝠面具，代替蝙蝠侠守卫这座城市。他对此早就驾轻就熟。
至于挡枪和受伤，只是为了转移卡洛斯的注意力，顺便加深青年对当时那个场景的印象。
只要这样，卡洛斯就会对“布鲁斯·韦恩”和“蝙蝠侠”不是同一个人这件事深信不疑。
事情果然如布鲁斯所计划的那样，一切都很顺利。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忙于抓捕黑面具。以至于直到现在，布鲁斯才第一次得知，青年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的真实看法。
所以，他唯一的关注点就是这个？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枪？”
青年那双翠绿的眸子里满是认真，表明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在意。
这是个很好糊弄的问题。
布鲁斯只花了几秒的时间，就找到了一个听起来十分合理的借口。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看到有人开枪，下意识就那么做了。”布鲁斯洒脱地笑笑：“你不用太在意这件事……你当初不也是这么做的吗？你在爆炸时保护了罗宾——也就是我的儿子达米安，当时你跟他甚至还不认识。”
听到这话，卡洛斯一愣。可他的关注点跟布鲁斯的不同：“所以，你救我是因为，我救过达米安？”
布鲁斯想了几秒，语气随意地说：“……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吧。说真的，我当时没想太多。”
他试图掠过这个话题：“太晚了，要不我还是先送你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聊？”
“不。”没想到，卡洛斯却拒绝了他，“我要看着你换完药，再去休息。”
布鲁斯：“……”
他忽然想起刚才青年直白地表达担心的话，顿时心情复杂。
这时，一旁的阿尔弗雷德忽然开口：“既然卡洛斯先生这么坚持，那能请您帮个忙吗？”
“什么忙？”
……
卡洛斯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端着一个放满了医药用具的托盘，手足无措地站在韦恩庄园的主卧里，与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布鲁斯面面相觑。
两人视线相接，又快速移开，彼此都有点不自在。
布鲁斯眉头微皱，尝试推掉这场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的尴尬互动：“你早点去休息吧，我自己上药就行了。”
见他态度抗拒，卡洛斯的胆子反倒大了一些：“既然是潘尼沃斯先生托付给我的事，我当然要好好完成。而且，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如果我走了，你根本不会给自己上药对不对？”
就在刚才，阿尔弗雷德说自己太过疲惫想立刻回去睡觉，把给布鲁斯上药的任务交给了卡洛斯。而后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鬼迷心窍地答应了下来。
布鲁斯已经快要将“上药很麻烦”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卡洛斯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伤口。
见青年坚持，布鲁斯才终于想起来装装样子，他一脸真诚地说：“我会去做的，哪怕是为了不让你辜负阿福的嘱托，我也会去做。”
当布鲁斯·韦恩刻意装乖的时候，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真诚。只要那双迷人的蓝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你就会不自觉地相信他说的所有话。
然而卡洛斯却对他这一套早就免疫了。他板着脸说：“我信不过你。既然是交给我的任务，我就要亲自完成。”
布鲁斯收回视线，只能无奈认命：“……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见他妥协，卡洛斯反倒莫名地紧张起来。
直到这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应下了一件怎样的差事。
他深吸一口气，走近布鲁斯，将托盘随手放在了一旁的小茶几上。
见布鲁斯呆坐着一动不动，卡洛斯轻咳一声，不得不提醒他：“先把上衣脱了吧。”
布鲁斯慢吞吞地伸手，去解领口的扣子。
他那件沾着酒味的西装外套早就脱了，现在上半身只剩下一件材质柔软的浅色衬衫。
卡洛斯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假装毫不在意地去收拾托盘里的药和工具。
一直低着头的青年自然没能看到，男人在解开扣子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等卡洛斯再抬眼的时候，就看到男人上半身□□。似乎是为了方便他上药，男人调整了一下坐姿，侧对着他，露出受伤的左肩。
这个姿势让男人身上其余的大多数部位，巧妙地藏在了阴影之中。
台灯的灯光有些昏暗，让卡洛斯看不太清伤口的情况。他没多想，随手将灯光调亮了一点。
亮白色的灯光打在男人匀称结实的肌肉上，将每一处细节都展现得过于清晰。
卡洛斯下意识屏住呼吸。布鲁斯的身材远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是典型的倒三角，线条比例几乎完美。即便是从侧面看过去，前面那八块结实的腹肌也足够引人注目。
然而比这更加引人注目的，是那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疤痕，几乎布满了所有卡洛斯能看到的地方。
震惊之下，卡洛斯失语了好一会儿。
回过神后，他犹豫着，试探地问了句：“你……你身上的这些……这些疤是怎么回事？”
随着他的视线，布鲁斯也跟着低头看了一眼，随即语气轻松地说：“哦，你说这些啊，以前比较爱玩，都是那时候不小心留下的。你知道的，我有一些……比较特别的兴趣爱好，危险但刺激。”
卡洛斯当然知道，布鲁斯对极限运动有种近乎疯狂的热爱，前段时间他还因为这个爱好而摔断了腿。
望着那一道连着一道的疤，卡洛斯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虽然我无权干涉你的个人爱好，但身为……朋友，我不得不说你对极限运动的痴迷有点过头了。布鲁斯，你太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语气有点严厉，因为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以至于当他听到布鲁斯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时，忍不住动气。
“就像是有的人戒不了烟，我对这种刺激肾上腺素的感觉实在上瘾。卡洛斯，我想你不会懂这种感觉……”
“上瘾？这就是你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的最终解释？布鲁斯，我没办法接受这个借口。如果你坚持这么想，那我想我今晚根本不该过来，也不该多管闲事地非要给你上药。我这就离开，不打扰你睡觉！”
说着，卡洛斯将手中的东西往托盘里一摔，转身就要走。
他刚迈出去一步，突然感觉腕上传来一股拉力，硬生生将他的脚步拽停了。
“别这样卡洛斯。”身后传来布鲁斯有些慌乱的声音，男人放软了语气低声说，“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卡洛斯转过身，冷着脸看向男人，一句话也不说。
布鲁斯忽然扶着额头，语气飘忽地说：“抱歉，我今晚喝了点酒，有点不太清醒。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好吗？”
望着男人那双像是泛着雾气的蓝眼睛，卡洛斯心软了。
他一言不发，伸手去拿托盘里的东西。
这是要继续上药的意思。
布鲁斯忍不住松了口气。看着青年检查医药工具的动作，他的心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刚才青年转身要走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对方。他当时真的什么也没想，一举一动全凭直觉，之后说出的认错的话更是没过脑子。
那样的反应，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但随即，他就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他见过卡洛斯生气的样子，知道青年看似性格温和，实际上却是个倔脾气，还有点记仇。如果他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接下来卡洛斯一定又会躲着他，下次两人再见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他承认，他与卡洛斯交朋友的最初目的并不纯粹。最开始接近卡洛斯，是因为青年展露出的超能力让他感到非常危险，出于警惕和谨慎，他需要进一步了解青年，以此来评估对方对哥谭的威胁有多大。
但随着两人关系的深入，他越发觉得，卡洛斯是个很特别的人，他乐意与对方成为真正的朋友。
至少目前来说，他不想让这段友情因为一些不重要的原因而碎裂。
当然，没有人能改变他，更加没有人能动摇他的信念。
只是在青年面前装装样子罢了，这是他一直以来都十分擅长的事情。
布鲁斯收回思绪，侧过头，沉默地凝视着青年凑近的身影。
卡洛斯弯腰凑近布鲁斯肩上的伤口，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纱布被拆了，伤口完□□露在外面，还能清晰地看到缝合线。
伤口远比卡洛斯以为的要深得多。这也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处伤口。
见青年眼神不对，布鲁斯连忙解释：“子弹擦过造成的撕裂伤，看着有点深，但缝上以后愈合得很快。”
卡洛斯蹙着眉说：“线都还没拆呢，你就这样任由它暴露在外面，不怕感染吗？”
伤口显然不像布鲁斯所说的快要结痂了。也许是因为没有纱布覆盖，撕裂处有点微微的渗血。时间久了，这点血已经变成干涸的紫黑色，与缝合线粘在一处。
看起来很糟糕。
卡洛斯心头闷闷的，他绷着脸用双氧水将血渍清洗干净。血渍干得彻底，他只能用棉球尽可能小心地揉搓着伤口。
全程，布鲁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卡洛斯忍不住问：“真的不疼吗？”
看着就很疼，他处理伤口的手都有些发软。
布鲁斯眨眨眼，说：“其实有点，不过，给我留点面子好吗？”
卡洛斯抿了下唇，低声说：“那我动作快点。”
随后，他快速涂上消毒和消炎的药，然后利落地贴上纱布。
结束时，他还不忘嘱咐：“不要再拆纱布了，一旦感染，恢复起来会更慢。另外，医生告诉过你都需要忌口哪些食物吧？尤其是酒，最好不要再喝了。”
布鲁斯笑着调侃：“知道了，你简直比阿福还要唠叨。”
卡洛斯忍不住白他一眼：“如果不是你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根本不听劝，我想潘尼沃斯先生也不至于把上药的事托付给我。”
布鲁斯立即说：“今晚麻烦你了。”
卡洛斯摇摇头：“我还欠你一声谢谢。”
布鲁斯勾起嘴角，笑容迷人：“我想，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