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good soldier。
这行字被刻铭牌上,贴在展柜的正前方。
罗宾的制服上全是血跟尘土，几乎看不出原本鲜亮的红跟绿，黄色的披风有一大半被烧没了,剩下的被染成黑灰色,杰森很清楚地记得那种颜色,爆炸其实没有给他带来太多实际的伤害，但是让仓库倒塌了一大半将他的腿压住,整个建筑在不断地燃烧,火焰上方升起那种灰黑的烟。他被压住所以无法逃走,也因此躲不开那烟。别说是披风，他的脸、他的肺，全部也都变成了这个颜色。他到现在都清晰记得那种肺在燃烧的窒息的感觉。
杰森甚至不知道布鲁斯还保留着罗宾的制服。
布鲁斯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家里的其他人几乎每天都下来蝙蝠洞,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害怕，yea,绝对是害怕,因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杰森不会像早餐时告知牛奶过期了今天只有橙汁喝那样轻飘飘地接受这个消息。
他感觉过于荒谬到以至于忘了生气,仰头发出一声大笑，因为家里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在这六年、SIX fucking years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有一次向他提过这展柜的存在,就好像罗宾制服展出跟他没有关系,就好像杰森在最后一次任务中没有差点死在那套制服里。
他简直不敢相信。
仰头又发出一声笑。
布鲁斯情绪表达的能力有问题，这点杰森知道。任何一个有一丁点正常处理情绪能力的人都不会选择穿上蝙蝠套装大半夜打击罪犯这种方式来解决童年创伤,但杰森没想到布鲁斯的问题竟然这样严重。
也不知道家里的其他人竟然这样向着他。
他们每一次在蝙蝠洞内训练、工作、谈笑的时候目光扫过那个展览柜时都是什么感受？是同情？还是嘲笑杰森的愚蠢？还是将其当成警醒告诉自己不要像二代罗宾一样犯蠢？当他们看见了展览柜，爬楼梯回到老宅后见到杰森时又是什么感受？
最讽刺的是，当破碎成这个鬼样的制服被人小心翼翼地摆进玻璃柜后，制服胸前属于罗宾的R的标志却仍然清晰可见。就好像......杰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像是蝙蝠侠的蝙蝠镖，像是警察的警徽，像是......fuck，像是士兵的勋章。
曾经的罗宾的确是个好士兵。杰森惊恐地意识到，即便希拉将他出卖给小丑，当她自己被小丑背叛的时候罗宾仍然努力地保护她，就连最后仓库爆炸，他也用自己的身体盖住希拉挡住爆炸带来的冲击。杰森没死在埃塞俄比亚，但罗宾死了，以一个英雄、一个到死还要完成任务的士兵的形象死去。
It's just——
“我以为我是你的儿子，布鲁斯。”他喃喃道。
余光内，布鲁斯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你当然是我的儿子，Jaylad。”
“Then......why？”杰森终于转过身。布鲁斯的脸色苍白，下巴绷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垂下的双拳紧紧捏着，在微微颤抖。这一切让杰森还想继续仰头大笑，因为布鲁斯凭什么表现得这样愧疚？将展柜摆出来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是他做的，并且整整六年都没有取下，布鲁斯凭什么现在摆出一幅愧疚的样子？？
“这不是——”布鲁斯的声音断掉，就好像不仅被人捅了一刀，那人还扭转刀柄绞他的肉，“这个展柜。跟你没有关系，杰森。这是为了我——”
“为了你？？”杰森忍不住提高声音，“你将我的制服、我差点死在里面的制服摆在一个玻璃柜里，说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就是跟你没有关系，杰森！”布鲁斯踏前一步，焦急，“你是我的儿子，Jaylad，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你不是一个士兵，从来都不是！”
“Funny，铭牌上那么清晰的一大行字跟你说的完全相反。”
“我之所以将铭牌放上去是因为——”
“罗宾就是蝙蝠侠的士兵？”杰森替他回答，刻薄道，“达米安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士兵。罗宾听你话的时候什么都好，然后我违背了你的指挥，你没有办法再相信我，然后你就夺走了我的披风。理论上就连我最后一次穿上制服都是违背你的命令，因为你不是早就已经把制服收走了，还要我老实呆在营地里面不要走？结果我不仅没有呆着，还穿上制服还告诉希拉我的另一层身份。你是对的，我就是叛逆，我也得到了代价。I almost fucking DIED in that suit，Bruce，而你的反应却是把制服捡回来，好好摆在一个玻璃柜里，就好像博物馆里面展出的那些军装一样，你甚至还像人家一样给我写了个铭牌！你简直太天才了！”
“杰森——”布鲁斯伸出手。
杰森几乎同时退后一步，躲开他。“只是我猜我的牺牲扭曲了你的记忆。”他讽刺道，“我是个再糟糕不过以至于你剥夺了披风的士兵，我配不上好这个形容词。”
“杰森，拿走披风从来都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是我无法——”
这一回杰森没有打断他，是布鲁斯自己停下。
五秒后，杰森缓缓道，“You what？”
布鲁斯的表情痛苦，就好像在承认世界上最艰难的事，“......是我太过害怕了，Jaylad。你...你当时的状态太不稳定，我真的很害怕......永远失去你。”
“你害怕我杀人，成为一个真正的罪犯。蝙蝠侠的罗宾可不能成为罪犯，所以你拿走了披风——”杰森知道，他真的知道。“这不是我的意思！”但他无视布鲁斯的抗议，“——Well，我很抱歉，因为就算如此你也还是失败了，我猜人本性难移，因为就算没有你的支持我也把自己变成了红头罩。”
这最后一句话让布鲁斯僵住。两个人都没有扭头，但他们都知道角落里红头罩的制服上摆着的武器。枪，蝙蝠侠最讨厌枪，这个家以外的人不知道的是，蝙蝠侠最害怕枪，因为那是杀掉他父母的武器。布鲁斯最恨枪，但红头罩最喜欢用的就是枪，最出名的手段就是将子弹射进敌人的膝盖毁掉他们再站起来的可能。红头罩就是杰森。杰森是布鲁斯的儿子。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讽刺，杰森也想让布鲁斯骄傲，想让自己像迪克跟提姆那样赞同并且蝙蝠侠的不杀守则。Technically他的确没有杀人，但那不是因为他不想杀，又或者觉得那些人不该被杀。事实上要是他身上没有拉撒路带来的影响他会在有机会下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但正是因为拉撒路嗜血，杰森不想让那愤怒控制住他的行为，因为他知道拉撒路总有一天会慢慢扭曲他的心灵让他变成真的疯子。
“这不是你的错。”布鲁斯的表情痛苦，但他却远不如杰森想象的生气。
可惜他的下一句话就让杰森想要仰头大笑，“是拉撒路的错。你是受到了拉撒路的影响。”
“你不能错的更离谱，Dad。”他啐道，“恰恰相反，你要感谢拉撒路的存在才没让红头罩杀人。”
杰森跨上夜翼的摩托，钥匙就挂在上面，他发动引擎。
说到底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迪克不等杰森回应就直接推开他的房门，所以就算摩托被杰森骑走也是迪克活该。
“Jaylad，你要去哪里？？”布鲁斯当然立刻追上来。
“不要来追我。”他回头，“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布鲁斯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一样僵在原地。他脸色苍白得就好像六年前杰森在埃塞俄比亚医院的病房里第一次醒来时看见的那样，但跟那时不一样，杰森现在是真的不想看见他，不想再去想蝙蝠洞内被布鲁斯摆出来的玻璃柜。
“我没有...”他说的是实话，“我没有生气。”
布鲁斯somehow显得比刚才更加僵硬，就好像是害怕杰森在说谎一样不敢抬头看他。
“我只是难过。”杰森道，
布鲁斯的呼吸节奏断掉，发出痛苦的抽噎，“我真的非常抱歉——”
“把展柜撤掉，布鲁斯，因为我不是你的fucking soldier，从来都不是。”杰森嘶嘶，“I am your SON!”
布鲁斯用力点头。
“不要来追我。”杰森重复，“不要试图跟踪我。不要试图控制我。你知道小丑第一次出逃时你试图这样做的后果。”
否则当初杰森也不会想到要去找丧钟。
布鲁斯的下巴绷紧，“你要去哪里，杰森？”
“我冷静下来后自然会回来的。”杰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完，他按下油门，摩托的轮子转动，载着他离开。
***
斯莱德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庄园，好在车还停留在原地。他嘭地合上门，启动发动机后一脚踩下油门，一口气加速到一百多迈，SUV在韦恩庄园空无一人的私人道路上急速行驶。
但即便有加速带来的推背力也无法让斯莱德摆脱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他知道在自己彻底离开哥谭之前这种感觉都不会消失，也许会随着他回到犯罪巷那代没有监控的区域时短暂离开，但号称无所不知的神谕已经知道他的行踪了，只要她想，她有远比查看监控更多的方式获取信息。
知道丧钟在犯罪巷区域活动跟他进入蝙蝠的老巢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斯莱德从此被彻底盯上了。
“Fuck！”他咒骂，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坚硬的塑料立刻像是饼干一样半边被砸碎。
斯莱德的心情更加恶劣了。
方向盘的另一边还完好不影响斯莱德驾驶，但这就像是被蝙蝠盯上的感觉一样，不是无法克服，但是让人恼火。
今天晚上会是丧钟职业生涯最耻辱的一晚。不是因为他上床被人发现，不，斯莱德一点都不在乎这个，而是他，毫无防备地来到蝙蝠的老巢，在几乎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被人发现。
丧钟做任何事之前从来都做好了万全准备，斯莱德做任何事都会做到极致，甚至在他还在服役的时候就是这样。军队里没有人比他更强大，比他强大的人已经在战火中死了，但斯莱德在阿富汗服役多年也活了下来，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聪明。变成丧钟后更是如此，因为雇佣兵这个行业比服役还要危险，假如斯莱德是个鲁莽不思考的人，就算有现在的恢复力也不够死八百回的。
斯莱德是一个谨慎、狡猾，将任何事都做到极致的人。丧钟之所以在雇佣兵这个死亡率如此高的行业里活动这么多年，不仅没有销声匿迹还逐渐成为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就是因为斯莱德对接下的每一个单子都有绝对的把握。他在接单之前已经做好了所有计划，计划完善到冬青嘲笑他是罪犯界的蝙蝠侠。
而这——什么武器都不带，什么准备都没做，就像个头脑发热精虫上脑的青少年一样被一句话诱惑就直接进入蝙蝠的老巢，结果被他们直接发现并且包围——这，就不是斯莱德会干出来的事。
蝙蝠没杀他，蝙蝠的信条就是不杀人，但斯莱德无法不去想，假如今晚发现丧钟的不是他们呢？但凡换成其他任何一个敌人，丧钟现在已经没命了。不是因为任务，不是被人打败，甚至连意外也不是，而是被人用感情骗进陷阱毫无反抗地死去。
Jesus fucking Christ.
斯莱德没死，因为他遇到的是不杀人的蝙蝠，但这不会改变阴沟翻船的本质——
耻辱。
彻彻底底的耻辱。
而且现在丧钟已经彻底被蝙蝠盯上了。他们已经知道斯莱德跟杰森的关系，斯莱德不需要用强化过的计算能力也知道他们会对丧钟展开报复。蝙蝠不杀人，但他们真的、真的可以很烦，尤其是蝙蝠在哥谭以外的强大关系网。更别说蝙蝠侠也已经跟他保证了会再跟他清算。
斯莱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干出了这种事。
小鸟只是一句话，斯莱德竟然真的就跟着他走了。甚至在走之前斯莱德还专门为了他加快速度结束在布鲁德海文的生意，回到哥谭后只是洗了个澡就因为电脑系统传来的警报急急忙忙赶去救红头罩。从来没有任何人能这样牵着丧钟的鼻子，像是逗狗一样逗得他到处乱跑。
在驯化小鸟的过程中，斯莱德逐渐被他吸引，竟然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失去主动变成跟着小鸟的节奏走了。
他甚至做下了很多承诺，在没有任何报酬好处的情况下。
Shit.
斯莱德突然意识到冬青嘲笑他是对的。He's in too deep。
但丧钟是个雇佣兵，不仅如此，更是世界上最危险的雇佣兵。斯莱德知道这样的名声带来的是更多的风险。
所以他从来不跟任何人谈感情，几十年间跟人上床也只是为了发泄。除了冬青作为经纪人以外斯莱德不跟其他人有固定联络，就连自己的儿子乔伊跟女儿罗斯也几乎一年才联系一次。丧钟是冷血的独狼，只在乎生意，只要钱够，他可以成为任何人手中最锋利的刀，所以丧钟这么多年来敌人多但有更多人乐意他活着并且一直提供生意，这些生意会在发现斯莱德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所动摇后消失。
丧钟不能有任何弱点。
斯莱德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弱点。
小鸟。他突然意识到，已经成了他的弱点。
Again，斯莱德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弱点。
“Fuck。”他又骂了一句，然后在用眼角盯着路况的时候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
这是他唯一一个固定使用的手机，只有一只手数的过来的人知道这个号码。他打开，发现里面已经有一条未读短信，【我之前已经说过了，但还是想再说一遍。对不起。】
他的手指在上面停顿了一秒。下一秒，斯莱德将短信删掉。
他打开通讯录，里面第一个就是冬青的电话。拨打。
电话响了三声，然后冬青粗哑的声音从话筒传来，里面的揶揄清晰可见，“怎么，丧钟终于在哥谭休假完毕了？”
斯莱德啧了一声，无视他直接道，“给我接单。离哥谭越远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那句话，不破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