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同极相斥>第十四章 他是对的

  买台手机很简单,沈忱身上带的现金都足够。但就算买了新手机,季岸也没有办法用,他的电话卡和手机一起沉入了纳内克的河流,说不定明天就能旅行到大海。

  在沈忱说完“我赔”之后,男人握着围栏往还恋恋不舍地往河里看了好几眼。

  好在这条河流量不小,不然季岸绝对会叫他亲自下来把手机捞上来。沈忱想。

  “那现在,你看……”自知理亏,沈忱说话的态度都一改之前的不耐烦,“我们是继续,那个什么,到处逛逛,还是你想回房间休息……或者直接去挑手机?先办个本地号码凑合凑合?”

  “接着逛。”季岸毫无感情道,“你不是很会拍照吗?你来拍。”

  “OK!”

  他们顺着大桥一路往前,经过雕花的外墙,季岸要拍;看见迂回的巷落,季岸也要拍。纳内克的居民区里甚至还有过去遗留下来的塔楼教堂,在季岸的指示下,沈忱不得不爬一百多层阶梯,气喘吁吁登上塔尖。

  “这个不错,”季岸仍黑着脸,指了指海岸方向,“拍这个。”

  沈忱扶着墙,眼巴巴望着他,大口喘气,一句话说不出来:“……”

  “拍。”男人再说了遍。

  “…………”

  季岸黑着脸,眉头紧皱着,眼神中三分轻蔑,一百二十分的不爽道:“你在等什么,快拍。”

  “……等两分钟是会死还是怎么的?”沈忱下意识地回击,刚说完又想起对方尸骨未寒的手机,“……这塔太难上了,我刚在喘气,马上拍。”

  看着他边说边掏手机,男人居然眼神里多了点明晃晃的失望——没能借题发挥的失望。

  季岸看起来像什么都不关心,天塌下来也会事不关己照常上班那类人;但沈忱知道,这人记仇得要死,而且绝对会伺机报复。

  ——但不至于趁他拍照的时候故意推他,让他手机也意外身亡吧?

  沈忱这么想着,握着手机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再捏紧了几分,生怕自己手滑。

  他依着男人的指示,从这不算太高但足够俯瞰大片风景的塔尖上拍海岸。摄像头拢进手机里的风景竟还真挺漂亮,高低错落着房屋群,和远处碧蓝的海,再往远一些是被郁郁葱葱所笼罩的好几座岛屿。

  那几座荒岛的其中之一,大概就是他们这次出差的终极目的地。

  沈忱姿势略显古怪,他迅速拍了几张,马上想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季岸抢先一步道:“这个角度,也要。”

  “……行。”

  他只得再换了个角度拍。

  等他咔咔咔连按好几下拍照键后,男人冷不丁在他耳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会突然推你,让你也把手机掉下去。”

  沈忱心下一惊:“没、没有啊……”

  “我不会的,”季岸说,“这里掉下来也是街道,可以捡回来;买台手机而已,对你这种暴发户来说不算什么。”

  “……能不能别再叫我暴发户了,我又不是暴发户。”

  男人无视他的抗议:“放心好了,我喜欢以牙还牙,至少要让你也连手机卡都捡不回来。”

  沈忱倏地捂紧了手机,警惕得像护食的狗。

  季岸不再多说,转而用种微妙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在高塔上对峙了一小会儿,沈忱抿了抿嘴:“……我承认,你手机掉进河里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然。”

  “但你自己就没有一点责任吗?”他说,“你如果不偷拍我,我也不会抢你的手机。”

  “哦?”男人勾起嘴角,眼睛里却一丝笑意也没有,“照你的逻辑,你不乱滑我的相册,你不就不会发现我拍了你吗?”

  “……那不是你让我看你拍的照片吗?我又不是故意偷看你相册。”

  “是你说我拍得难看,我才让你多看几张。”

  来回几句之后,沈忱完全忘了自己应该做小伏低,直接道:“那你本来就拍得很难看啊。”

  季岸:“照片是用来写报告的,不是用来参加摄影比赛的。”

  沈忱:“报告是用来给旅游景点开发做评估的,不好看谁来旅游?”

  季岸:“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我的错!”沈忱咬牙切齿,像要生吞了季岸似的瞪着他,“手机我会赔,接下来我可以勉为其难跟你一起行动,有什么工作需要联系你用我的手机!”

  季岸眯了眯眼:“勉为其难?”

  “热情诚挚!”但他的话语和表情完全相反,“所以大哥,接下来我们去哪里?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说拍什么就拍什么!”

  男人望了眼楼下错落着的建筑群,思忖着伸手指了指,道:“那儿吧。”

  “哪儿?”

  沈忱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是一家招牌上就画着小蛋糕的商店。

  “对了,”男人往楼梯迈开腿,“我没有钱,所以你买单。”

  “……你没有钱???”

  “我的现金放在手机壳里。”季岸说。

  *

  虽然N国很寒碜,作为边境城市的纳内克更寒碜;但西点甜品好像到哪里都差不多,自然而然就会带上点小资情调。

  小店外搭着墨绿色的遮阳棚,他们坐在店外露天的座位。

  沈忱不爱吃甜食,只要了杯咖啡;季岸这方面和他完全相反,要了个看起来甜得发腻的树莓芝士小蛋糕,外加一杯浓浓的奶茶。

  沈忱倚着藤椅的靠背在抽烟,看见对方点的东西端上来时,都忍不住皱眉头:“你不嫌腻吗?”

  “接受每个人口味不同对你来说这么难吗?”男人一边慢条斯理地叉下来一小块蛋糕,一边说,“都快三十了,还这么自我。”

  “我就问一句,你至于吗,”沈忱说,“而且什么三十了,我才二十五。”

  他以为季岸要接着跟他理论,或者吵架;但对方用餐叉插住沾满奶油的草莓,亮在沈忱面前:“要不要尝一口?”

  沈忱不喜甜,可他喜欢草莓。

  他疑惑着打量季岸的脸,试图从对方的表情里研究出这是什么阴谋诡计。

  但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季岸的表情平淡如水。

  那双眼角微微往下耷拉的八字眼,在此刻慵懒大过了不耐烦,以沈忱对男人的了解来分析,这表情恐怕称得上真诚。

  他犹豫着,歪了歪脑袋,在确认季岸是不是真的要这么喂草莓给他吃。

  男人在这时再问了遍:“不吃吗?”

  沈忱既想吃,又觉得略微尴尬。他扭扭捏捏好几秒,最终身体往前倾了点,腰腹压上小桌的边缘,拿不准自己该在什么时候张开嘴。

  ——总不能等着季岸说“啊——”吧?

  他这么想着,舔了舔嘴唇:“我自己来……?”

  男人在他开口的瞬间,近距离给他表演了个生吞草莓。

  “……”沈忱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季岸:“你还真觉得我会喂你啊。”

  他翻了个白眼,重新倒回椅子上,狠狠吸了口烟:“……算我有病。”

  男人垂下眼,嘴角扬着,无声发笑。

  大概是因为聊到了口味问题,在尴尬和气恼过后,沈忱忽然想起他最初和季岸结下梁子的事——也是因为口味,也是因为吃的。

  那是季岸刚转来他们学校没几天的事。

  乔城一中的食堂质量很高,这在整个乔城都很有名;沈忱这种嘴比较叼的“少爷”,都愿意下早自习后在学校食堂吃。食堂里面点粉面应有尽有,不过沈忱只爱吃汤面。

  而那一天,最后一碗汤面被排在沈忱前一位的季岸买走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早就卖完了,或者换个人买走了,沈忱大概都没有那么生气。偏偏是这个他的新同桌,见面第一句话就质问他期末考试有没有挂科的同桌,刚刚好排队排在他前面的季岸,把他的汤面买走了。因此沈忱气得半死,火气上头,直接早饭也不买了,就往季岸面前一坐。

  说话比现在更刁钻的季岸拆着筷子问道:“你没带钱吗?”

  沈忱从口袋里抓出一摞整钞:“你他妈才没带钱。”

  “那你不去买早饭,”季岸夹起一筷子面,手停在空中晾着,“坐我对面干什么?”

  “你把筷子放下,”他说,“这碗面给我,你去买别的。”

  “为什么?”

  “因为我只吃面!”沈忱说。

  少年季岸的表情比成年季岸更欠揍,他就那么望着沈忱,然后大口咬住那一筷子面,滋溜地吸进嘴里。他甚至在和沈忱的对视中,认真地咀嚼了十几二十下,再回答:“你只吃面关我什么事。”

  “……”

  面已经被吃过了,沈忱的提议自然作废。那句话更是噎得沈忱无话可回。

  罪魁祸首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盯着自己,自顾自地一口接一口吃面。

  现在想起来,沈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大概人都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做出些匪夷所思地的事的时候——他拿起桌上的辣油瓶,往季岸的面碗里狠狠倒了小半瓶:“那你慢慢吃,吃好。”

  季岸脸色这才变了,变得很难看。

  ……

  ………………

  沈忱端起咖啡喝了口,顺着回忆小声问道:“你现在还不吃辣吗?”

  “一点点可以。”季岸说,“半瓶辣油不行。”

  “…………”对方一瞬间就能看穿他在想什么。

  如果换个人——比如跟他互相暗恋的美少女之类的——三言两语对方就能猜中自己心思,应该称得上浪漫的默契。

  可沈忱迄今为止遇到的朋友也好,他的家人亲戚也好,没有一个人能像季岸这样,百分百读取他的脑子。

  “哎……”沈忱叹了口气,望向远方,“你怎么那么讨厌呢?”

  季岸:“夸我干什么?”

  沈忱:“我哪里夸你了?”

  “被自己讨厌的人讨厌,就像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一样,”季岸不紧不慢地说,“是种幸运。”

  “什么玩意儿……”

  “听不懂吗,我说简单一点。”

  沈忱摆摆手:“别说了我不想听。”

  他的拒绝,在季岸这里一向不生效:“如果我喜欢你,你岂不是更想死?”

  “……你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