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同极相斥>第二十四章 我谢谢你

  有那么一瞬间,沈忱以为这句“怕散场”背后,是季岸珍视他的含义。

  他们之间确实有过一段“蜜月期”,就是在那次运动会,季岸每天都抓着他去操场跑圈练习,他们在运动会上拿到最后一名之后。

  具体的事情,在这十年的各自生活里早淡忘了,但有天下午,季岸陪他去吃冰激凌的事他还记着。

  那是家新开业的甜品店,卖看起来很好吃且第二杯半价的冰激凌。第二杯半价这种事,就是即便沈忱每个月的零花钱比一般同学的生活费多几倍,他仍然会觉得按原价买了独一杯是血亏。他在操场上跑得快昏迷的时候,季岸以“再跑一圈我就陪你去吃冰激凌”为奖励,半哄着他再跑了一圈。

  于是在夕阳把天染成粉橘的夏末,沈忱如愿以偿地和季岸吃到了第二杯半价的冰激凌。

  “我讨厌你,是因为你嘴巴很贱;你嘴巴不贱的时候我其实觉得你人还不错,品味也……品味也挺不错的。你讨厌我是为什么啊?”

  他们肩并肩地走在河堤上,沈忱这么问过。

  那时季岸说的是,“也没有很讨厌,一般讨厌”。

  “一般讨厌是什么意思”,他追问。

  “一般讨厌就是一般讨厌的意思,不那么讨厌,也不是不讨厌;没有很讨厌,但大概确实是讨厌的。”季岸的回答像绕口令似的,沈忱一个字也没有听懂。但他再追问,季岸却不回答了,转而看似随意地拉走了话题,问起他那支乐队的新专辑听了没有。

  沈忱总是很容易被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带跑,从小就这样;事后想起来,季岸仿佛有什么想说的又不想说,才玩这种小花招,转移他的注意力。

  然而有些事、有些话、有些问题,只有在特定的那一秒可以顺畅地说出口。

  后来直至沈忱转学离开,他也没再找到新的一秒,可以问“一般讨厌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火光轻轻摇晃着,沈忱却感觉“这就是可以说多的那一秒”。

  男人另找了根歪歪扭扭的粗枝,扒拉着火堆,让它别轻易熄灭;沈忱就看着对方垂眼时有些温柔的嘴脸,轻声地问:“……怕散场是什么意思?”

  “嗯?”季岸声音放得很低很轻,像是累了,“就是怕你们结束了,大家回家了;‘散场’没学过吗?高考语文及格了没有?”

  “妈的,你到底觉得我是什么智力啊?我是在问你‘散场’的意思吗?”沈忱翻了个白眼,凶巴巴道。

  季岸好像还觉得自己的理解没有任何问题:“那你在问什么?”

  “我……”沈忱能感觉得到,那一秒过去了,“没什么,我懒得跟你说。”

  话题终止在这儿,他这才想起自己指间还夹着刚拿出来的烟。

  “哒。”

  他朝满缀星辰的夜空缓缓吐出一口浓浓的烟,看着它慢慢飘散开慢慢淡去。忽地,他想起季岸朋友圈里那张意味不明的课桌:“……你动态里发的那是什么玩意儿?”

  “什么什么玩意儿。”季岸问。

  “就是……就是那什么,有一张课桌还是什么的……”他含糊道。

  男人扒拉火的手顿了顿,突然抬眼看他:“你会看我发的动态?”

  沈忱不自在地别过脸,避免和男人对视——承认自己会去看季岸的动态消息,就像承认自己是男同一样羞耻——他越说越小声:“没有啊,随便点进去就看到了啊,你就发那么几条,怎么可能特地去看……平时刷动态也没看到过你,我还以为你把我好友删了,谁知道你居然没删……”

  “你倒是天天发。”

  “天天发怎么了,管天管地还管人家发不发动态?你没事吧你?”

  男人眉头一皱,稍加分析后道:“恼羞成怒了?”

  “我恼羞什么啊,你别乱用成语……”

  沈忱丝毫没察觉,他想问的话又被季岸三言两语地带跑了。

  季岸:“语出惊人。”

  沈忱茫然了一瞬,但接着就像脑电波接收到了什么神奇的信号似的,嘴自己就动了:“人山人海。”

  季岸:“海誓山盟。”

  沈忱:“盟……盟……等一下,谁他妈要跟你玩成语接龙啊!”

  男人抿着嘴,明显地在憋笑:“你真的没怎么变。”

  “又要说我智商没涨、身高没长了是吧?”他预判道。

  “不是,”然而季岸轻轻摇了摇头,他面相里那股天生的不耐烦,此刻竟变得柔和,“是觉得跟以前一样,我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沈忱不服气道:“我还不是猜得到你在想什么!”

  “那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你现在、现在……绝对在想都是因为我事情才会发展成这样吧?!”

  “错了。”

  “那你说,你说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季岸淡淡道,“十年也没有那么久。”

  沈忱:“哈???”

  “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几乎跟沈忱的疑问同时来临的,是一声尖利的叫声。

  叫声从沈忱身后来,声音大得沈忱一瞬间以为自己耳膜破了。两个人同时往声源处看,遭遇了歹徒、被沈忱砸昏的女人醒了。她在那块卧石上,使劲儿地拉着自己的衣领,蜷起腿,不断地想把自己缩小——很明显,她在害怕。

  沈忱连忙起身,想去跟她解释解释。可他才刚有动作,女人叫得就更加厉害,从单纯的尖叫变成哭喊。

  “别怕,我们不是……”话说到一半,沈忱才想起语言不通,只好边比划边说,“No danger,you saved,we save you,understand(没有危险,你获救了,我们救了你,明白吗)?”

  也不知道女人是完全听不懂英文,还是沈忱的英文太塑料,总之他的话没有任何作用。

  女人一边哭一边摇头,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OK,OK,”沈忱只好双手比在自己胸前,沉了两下,“我不靠近你,可以吗?……”

  季岸道:“她现在不冷静,得先想办法让她冷静下来。”

  他扭过头,男人站在火堆前,那神情那长相,配合背光的阴影,活脱脱一个反派:“……你换个角度站,你这样看起来好像杀人犯。”

  “…………”

  男人没反驳沈忱的话,默默往旁边走了些,尽量让火能照亮他的脸,再接着道:“那个强奸犯不知道醒了没有,她这样叫下去,有可能会把人引过来。”

  “!”沈忱恍然大悟,“你说得对。”

  “所以得让她先冷静下来,”季岸道,“你去。”

  “为什么?”

  “因为我像杀人犯。”男人说得像晚餐吃什么一样轻松,“我建议你快点,她真的很大声。”

  “我也没安抚受害人的经验啊……”沈忱一边说着,一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往前走。

  女人反应很强烈,他稍微有往前走的意思,女人就缩得更加厉害,哭喊得也更加大声。沈忱没进半步,倒是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再一巴掌打在季岸的后背:“速战速决,那就你去!”

  “……”

  季岸只犹豫了片刻,然后便像闪电似的窜过去,在女人和沈忱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冲过去捂住了女人的嘴。

  “唔!!呜呜呜!!……”女人发疯似的挣扎,但季岸把她捂得很死。

  沈忱:“……你是不是人,你这样会吓坏她的!”

  季岸转回头冲他道:“快点跟她解释,不要叫,那个人可能会过来。”

  “啊?”

  场面一混乱,沈忱就会急;他一急,脑子就会宕机。

  他连忙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先在左边猥琐地笑着在自己身上乱摸;再倏地跳到右边,举起石头,狠狠朝自己刚站过的位置砸;接着他又跳回左边,摆出一副被砸中的模样,摇晃两下后倒在地上。

  这一连串的表演把季岸和女人都看懵了。

  沈忱在地上躺了几秒后,又利索地爬起来,先指了指女人,再做出背的姿势,很吃力地往前走了几步。最后,他指了指卧石,再指了指火堆。

  “……妈的,”他说,“No‘啊啊啊啊——’,bad man maybe come again(不要叫,坏人可能又会来)!”

  他说完,累得站在火堆边大喘气。

  而女人的哭喊停了,挣扎也停了,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沈忱。

  然后季岸出声了,他“嗤”地起了个头,随后根本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厉害。”

  “你笑你妈啊?!你以为我想做这么丢人的事吗?!”仿佛他们三个里总有一个人要哭似的,女人不哭了,换沈忱快被自己的蠢样子气得哭出来,“气死我了……”

  季岸的笑声很快停了,但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他转回头看向女人,低声问:“English?”

  随后,他缓缓松开手,没再继续捂着女人的嘴。对方胆怯又谨慎地看着他们,轻轻点了点头:“A little.”

  “呼……”沈忱这才放下紧绷的肩膀,“终于解释明白了……”

  “你的功劳,”季岸退开,重新和女人保持开距离,“你表演的功劳。”

  “……你能不能忘了刚才的事。”

  男人要笑又不真笑出来的经典欠打表情出现了:“关于你的事我都会记得很清楚。”

  沈忱:“我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周末会多更一点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