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明白谢欣说的什么意思，无论是厌恶还是恼怒的负面情绪，归根到底也是对他者抱有的期望落空。或许真正的放下并不带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审视着这段关系还是否有存在的合理性。
萧予明已经明白了方举云的目的就是要走一条世俗意义上的完美道路，优秀的文凭，漂亮的妻子。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则见不得光，一辈子都要背负沉重的来自外界和自我的质疑。
他不是不理解方举云，甚至也默默认可了他的选择，只是难免会感到失落，可当他打开自己公寓的灯时却吓了一大跳。
“方举云？你怎么在这里？”
屋内也没有酒味，方举云没开灯，默默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的眼睛红得就像兔子，隐约还有些泪痕。
“哥。”
不是叫他萧予明，而是像受了委屈的小孩来撒娇一样。萧予明心下一软，但他语气依然保持着疏离，“裴老师呢，你来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
方举云站起身来，他带着些微的鼻音，“她不是我女朋友…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故意气你的，我跟她也不是你们想的关系。”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让萧予明沉默了下，他尽可能平静地说道：“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裴老师也是个很不错的人，你们看着还挺般配的。”
说出“般配”时萧予明几乎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他意识到自己到底还是舍不得方举云，对他和这段感情也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方举云突然冷笑一声，“很般配吗，那可能还是你的小女朋友和你更般配吧，这么快就能把上一段感情忘得干干净净。”
看到萧予明并不出声否认他的话，方举云咬起牙，那一夜温存后他醒来就只摸到了冰凉的床铺，他就明白了萧予明的意思。就算是他想先提的分手，也见不得萧予明比他先进入下一段感情。孩子般的占有欲终究还是让他忍不住回到萧予明的公寓，他甚至害怕看到萧予明带着那个女生回到这个他们曾经短暂经营的“小家”。
他就像以前一样一把环住萧予明，对方则是挣扎起来，“方举云！你做什么，快松手！”
二人的唇齿碰撞在一起，萧予明发出一声痛呼，他已经许久没有接过吻，而方举云动作也有些生疏，可还是霸道地碾压他的唇瓣，带着怒气含住他的舌尖。
记忆是骗不了人的，哪怕萧予明的理智警告他，这样下去又只会是纠缠不清，但在方举云熟悉的味道和怀抱中，他还是软了身子，从抗拒慢慢地轻柔回应了一下。
方举云感受到他的回应后心中也是闪过一生欣喜，今天那个女生亲萧予明脸颊时自己一定也面色不虞，一想到如果萧予明也和别人接吻他简直就要嫉妒得不能控制自己。
亲兄弟又怎么样？他已经试过了，他无法放任萧予明的离开，也不允许其他人成为他哥的爱人。
两人吻了很久，直到脸颊上有泪水从萧予明的脸上滑落，他才急急忙忙地擦着他哥的脸，“对不起，我错了哥，你别生我气了…”
他郑重其事地说着，就像第一次和他告白时一样：“哥，我们和好吧，继续交往好吗。”
两人相拥而眠，多日的冷淡似乎都在这一刻消弭了。方举云紧紧地从背后抱着他，仿佛找回了丢失已久的心爱的娃娃。
萧予明则睁着眼睛，他忍不住会去想着，这次方举云又能坚持多久，明明自己才是被抛下的那个人，现在却又不计前嫌般地重新接纳对方。
“萧总早…诶，你怎么在这里？”谢欣周一的美好心情瞬间被破坏了。
“来送我哥上班啊，我可不放心他和自称他女朋友的人一直待在一起。”方举云翘起嘴角，顽劣的样子让谢欣怀疑和周末那次聚餐上阴沉着脸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萧予明皱着眉毛，带着点责怪的语气，“举云，不能没礼貌。”
谢欣一下子就明白了，就算是她性格再好，此时也有些笑里藏刀咬着牙说着：“萧总，您这就犯糊涂了。”
旋即叹了口气，她深深看了一眼萧予明，扔下一句“我觉得你还是没想清楚”就回到自己工位上去工作了。
这句话沉沉地落在萧予明的肩上，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一直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大脑遇到方举云这个错误代码就容易做出理性之外的决策。
方举云对他就像回到了刚开始恋爱一般，殷勤地接送他上下班，还重新亲手做起了菜，甚至还问他要不要把Tom接回来，前后反差大得让萧予明也怀疑两人之间的隔阂是不是只是他记忆错乱的产物。
不过，无论有没有和方举云的这段情感纠葛，都不影响明嘉日升月恒的发展。
扩大厂房面积，搬迁部分进行更高新产业的升级，这些都是在他最难熬的时间硬着头皮做下来的。他深谙自己没有退路也没有保障，现在的明嘉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公司了，还承载着工人们的全部生活。
人们常说，越是谨慎出错的可能性越小，但在生意场上这个道理似乎并不通行，市场瞬息万变，看似前景大好的产业只要市场需求波动一星半点，就能吞没大量的中小企业。
“萧总，这是这个月财务部的报表，我们的产品现在卖不出好价格了，甚至可能根本就卖不出去。”傅鸣现在也梳起了背头，他说话的语气比以前更为沉稳，只是现在也带着几分急迫。
萧予明拿过文件大致一看，由傅鸣负责的海外销售一片赤字，很多海外的企业下了订单却又反悔，那些已经做好的织带不但发不出去，而且作为定制款也没有其他公司能要。
“这群老外…织带紧俏的时候什么价钱都敢开，现在产品不需要了就想赖账。”
萧予明也注意到了，无论是国外还是国内，像他们这样的织带厂只是属于轻工业，他已经尽可能避免了粗放型生产转向了精加工，但在偌大的国际国内市场上依然不具有资源配置能力。
说白了，就是他的产品品质还没有高到不被取代，市场低迷的情况下为节约成本，他的产品被粗暴淘汰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仅是明嘉一家愁，整个A市的织带老板们都叫苦不迭，他们的机器和生产方式从改革开放以来几乎都没怎么变过，现在说卖不出去就卖不出去了，工厂都只能给工人们休假，产品不销售，根本没资金继续进行生产。
金达内部也在进行讨论，把需要织带的产品都进行重新设计，减少织带的采购量。
金振华坐在皮椅上背对着张秘书，吸着中华烟，依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金总，这个…要不要像上次一样找A市财政局打声招呼？”他唯唯诺诺地说着，观察着金振华的反应，上次DNA结果出来后已经证明了萧予明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所以他就擅自作主去“讨好”了一下未来的太子爷。可没想到金振华并没什么反应，甚至可以说满不在乎。
他把烟灰掸到了貔貅形状的烟灰缸里，慢悠悠地说：“小张啊，以后少做无用功。就算知道了他萧予明是我儿子，但如果连这点风雨都扛不住，以后也是开不动金达这艘大船的。那原始丛林，不就讲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小张连连点头，却狠狠擦了把冷汗，对于萧予明的明嘉反而不能参手过多，帮得越多它自己发展的能力反而就越弱，丢到市场上也就只有被瓜分的份了。
正如金振华所料，萧予明紧急在公司内部召开了会议，他们现在的资金储备还有，但不可能坐吃山空，面对困境要如何解决。
“萧总，要不然，我们就把那些老机器都卖了，以后就转型做高端产业吧。”发言者是B大的高材生，也是个年轻的职员，“现在连带着那些原材料的价格都拼命往上涨，根本吃不消继续生产，干脆就把资金全部投到创新上。”
傅鸣慢吞吞地举起手，“我不同意。”
“市场是变幻无常的，你现在说把机器都卖了，那以后如果还需要继续生产怎么办？再高价进机器吗，更何况和我们贸易的国家并不具有国内这样完善的产业链，织带市场不可能一直低迷下去。”
“呵呵，你说得轻松，那眼下该怎么办呢，我们还要不要工资了？”
……
萧予明听着他们讨论，沉默了片刻，突然说了一句：“我倒认为现在是个好时机。”
面对着众人疑惑的眼光，他不疾不徐地说道，“现在肯定也有不小企业像小王刚才说的那样，急着抛售机器也好快点倒闭也好。对于我们这一行来说，最大的瓶颈之一就是没法进行资源整合，倒不如借着机会，趁机进一步收购其他小厂进行兼并。”
大家都被这样的想法惊到了，“不行啊萧总，这都没法进行生产了，还把那些烂摊子买回来做什么……”
傅鸣眼睛则亮了一下，他嘴唇微微颤抖，“我支持萧总的看法，创新投资是必要的，但短期内也无法得到显著受益，不如把部分资金再用来兼并其他公司。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如果后面织带市场回春，我们扛过来了那就是进一步扩大了。”
“切，那你们做吧，这赌性太大了，我可承担不起这个风险，到时候公司倒闭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小王面色不善，摔门就走。
萧予明和傅鸣显然已经快速做好了决策，他们开始动员研讨近期有哪些正在清算关门的公司和他们出的厂房价格，然而萧予明一上午却也收到了不少的辞职信，他还是一如既往和善地对他们告别，最后竟然只剩下了四五个员工。
大批的工位都清了空，甚至离职时还留下一些文件垃圾，让萧予明的公司看起来就像已经破产了的废弃场地。
“萧总。”
萧予明转身，看到了扎着清爽马尾的谢欣，自从和方举云和好后他总觉得对她有种莫名的愧疚，他无奈笑了笑，“怎么，你也是来亲自交辞职信的吗。”
谢欣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她当然还有些气恼萧予明对感情的执迷不悟，可就算如此，她也知道萧予明有多好，她会支持和尊重他的选择。“我是那样的人吗，就算破产了我也陪到底吧，毕竟最后财产清算都是算在你们资本家的头上。”
他的鼻子突然一酸，佯作不经意的样子揉了揉眼睛，“那我可不能继续给你开很高的工资了。”
谢欣笑着说，“得了吧，之前的工资也没多高，不如让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让我入个股怎么样。”
萧予明笑骂了句“傻不傻”，两人又讨论起了新的发展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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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予明：我们这才分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