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回到最开始创业的时候，萧予明把自己的公寓和车子都进行了抵押，又必须豪赌一次，中午在路边买了碗汤米面随便应付了一下。他看了看手机上的信息，方举云给他分享着自己A大的校园生活，下午还有一场足球比赛。
Yun：“这个球鞋实在太帅了，不过有点贵，还是不买了。”
萧予明点开看了看，一双鞋要小三千，确实不便宜。他微信转过去了四千，方举云给他发了一大串亲亲抱抱的表情包“哥最好了”。
他笑了笑，起身结账。
老板娘头也不抬说了句：“十二块。”
萧予明看了看墙面上贴着的菜单，“阿姐，我刚没加荷包蛋，就一碗汤米面。”
大姐抬头瞥了下嘴，“哦，算错了，八块钱。”
还没等他走远就听到后面传来的抱怨声，“什么人啊，看着穿得跟个老板似的还夹个皮包，这点钱还跟我们斤斤计较。”
他在心里默默地给这家面馆扣了分，随后又赶到银行去汇款。经过他们剩下的几个人的反复讨论和调查，最终决定收购的是一家老厂。他们的机器都是近两年才进的，只是原来的厂主突然去世了，新老板也不懂行，看到现在的织带厂一片萧条巴不得快点把这些对他来说是破铜烂铁的机器都转手卖了。
萧予明带着陈钢他们一起来看过这些机器，一个老技工带着浓浓的口音说着：“哎哟，都是德国货，这零件做的啊，再运转个十年都不成问题。”
经过多次商谈考量，最终决定拍板，买下了这个织带厂和相关的配件设施。
都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但对于私营的小企业来说，既没有高端的科技人才，往往也因为自己做自己的小生意导致大大小小的厂把钱都消耗在了低端订单的争夺上。现在萧予明也是下了重本，把前几年公司盈利的钱都用来招收人才，看看能不能在创新上有进一步的突破。
然而，就像小王那句预言一样，“你们就等着破产吧”。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厂房依然开动不起来，因为没有新的订单，工人的工资也发不出来，现在就相当于烧着之前赚的钱勉强维持着运转。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说产业相对全面的张炎他们公司感到莫大的压力，越来越多的小老板都做不下去了，留下了一批批“烂尾楼”“空心厂”，更有甚者直接从天台一跃，写下的遗书都是对不起自己的家人。
萧予明为了公司的事情也是着急，甚至因为喝水少了有些上火。
Yun：“哥，今天公司还是很忙吗，回不回家吃饭。”
他没和方举云说明情况，只是让他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多出去玩玩，每次也都还给他报销费用。出于责任感，他甚至觉得因为陪伴方举云的时间不够，就更需要在金钱上弥补他，一般方举云需要什么他就会买好。
萧：“还是有点抽不开身，明天再说好吗。还有，你的蓝牙耳机到了自己记得去拿一下。”
方举云不再回他，估计又是在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了短信提示，订单已经被签收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下自己支付头戴式耳机后余额并不多的存款，想了想中午还是不吃了，胃虽然有些不舒服，却也不是不能忍受。
等他回到家休息也是几近凌晨了，压力让他一夜一夜地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突然惊醒，害怕错过什么电话和消息。
打开方举云的对话框，两人的聊天又停留在了上午，他翻看了一下朋友圈，发现20分钟前方举云发了一条自己在酒吧卡座的照片。
萧予明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点了个赞，给方举云发了句“注意安全，早点回去休息”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Yun：“好，马上就回。”
情况并没有随着处境的窘迫而变得更好，甚至可以说一天不如一天。
萧予明给一些不愿意留下来的工人清算了工资让他们另谋出路，他甚至都在质疑自己是不是太傻了，死守着一个厂都没有第二条退路可言。
其他人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傅鸣下巴的胡青看着都像个五十岁的大叔了，他喝着冲泡的黑咖啡，呆楞地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小王跟他炫耀自己现在跳槽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国企，收入稳定，不用再担心企业的风险。
只有谢欣还像没事人一样，在萧予明的阻拦下她还是不管不顾地扔了几十万说要入股，“这样我们不都是那个，一条绳上的蛐蛐还是蝈蝈？”
“好啦萧总，如果真觉得干等没办法，要不然我们一起出去放松旅行旅行？”
萧予明挂着两个黑眼圈，幽幽说了句：“有钱才叫旅行，没钱的都叫流浪。”
若不是方晴打电话来让萧予明回家吃饭，萧予明都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他发信息跟方举云说了声，问他要不要来学校接他，方举云好像还在跟他闹别扭，说了句“你回去吃吧”就没了下文。
方晴只是简单烧了点家常菜，但萧予明却感觉很久没正经吃过一餐饭了，他不再那么斯文，大口大口地夹着菜。方晴担忧地看着他，“予明啊，你是不是厂里遇到什么困难了，看你这衣服都脏了，一会儿脱下来妈给你洗洗吧。”
萧予明含糊地说了句：“不用的，我自己回去洗洗就行。”
方晴对这个大儿子突然心疼了起来，她跟方国强分开后日子过得不错全是倚仗着萧予明的关怀照顾，恐怕连方举云都不知道，他的学费和生活费也是让萧予明拿出来的，自己离婚后的那点财产则被自己守得牢牢的，等着以后给方举云用作老婆本。
“哎，你跟那小欣怎么样了啊，怎么打算的？如果真差钱，这套房子还是拿去卖了救救急吧。”方晴自己碗里的饭几乎没动，她就看着萧予明闷头吃着菜。
“好了妈，我的事你就别多操心了，这房子虽然写的我的名字，你跟举云安心住着就行，厂那边我能想办法。”
萧予明也没想到方晴难得的关心让自己这么郁闷，尽挑自己不痛快的地方说。
方晴瘪瘪嘴，她嘴上又说着：“那好吧，你可别忘了你弟弟还没毕业呢，他现在也还不会赚钱，现在这就业形势多严峻啊，要不然让他再读个研究生也行。”
一口气卡在萧予明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他干脆不再说话，吃完了就急匆匆准备走，说是还要继续处理事情。
方晴又从冰箱里拿出一袋东西： “予明，等一下等一下，喏，清明节妈做了点青团子，你拿着吃吧，甜的咸的都有，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能吃哈。”
萧予明接过后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他停顿了下身子，转身抱了一下上了年纪有些臃肿的方妈。
“妈，谢谢，我走了啊。”
他的运气似乎已经到头了，上一次与金达的赌约已经让自己收获到了意料之外的盈利，而这一次幸运女神不站在他这边，别说市场回春了，甚至新闻上一些专家大谈该产业的崩溃和面临被淘汰的必然结果。
他们连坚持下去的希望都看不见，萧予明把仅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寄托在了那一小部分的技工身上，如果自己能研发出新的技术就好了，这样就不愁没有独一份的市场竞争力了。
“我是A市财经快报主持人，现在A市的支柱产业都面临着这次轻工业的淘汰危机，首要受到冲击的代表有猛虎集团，以及这两年发展迅速的明嘉有限公司。他们能否扛过这次金融界的浪潮？”
方举云关了电脑，给萧予明打了个电话，“哥，你现在在哪？我看到新闻了，怎么回事…你的公司财政披露出来是季度连续亏损的。”
听着电话里萧予明轻声安慰着没事，他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自责，“对不起哥，我都不知道你现在面临着这么大压力。还跟你闹脾气。”
萧予明也是一愣神，“这有什么呀，就算破产清算了我也能从头再来，倒是你，好好修好课程，争取再拿个奖学金什么的。”
方举云嘴上答应了，可转头又是该玩什么照常玩什么，虚度着他的青春光阴。
现在公司里连保洁阿姨也都请不起了，为了节省开支萧予明也自己亲自打扫着卫生，可以说他们几个都有些死气沉沉。傅鸣甚至那天晚上给他发了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萧总，您说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吓得他差点打110，确保傅鸣没做什么傻事，跑到他的出租屋听着比他没小几岁的社会人士哀嚎大哭折腾了大半夜才睡着。
他知道傅鸣也好谢欣也好都没有太多积蓄，还有那么多的员工也没有陪他继续耗下去的理由，他犹豫了很久，想着也许把明嘉转手低价卖了能够让大家不要再受这样的委屈，自己也面临着从未有过的压力和迷茫。
任何选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哪怕织带行业有那个转折点，自己兴许也等不到了。
隔天上午他就带着新的人员来看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办公楼，他想着也许先把这里给转手出售会更好，尽管还能清楚记得刚能搬到这里时的喜悦心情。
“萧总，这位是？”
萧予明让傅鸣和来看地段的客户握了握手，他说，“这是城投公司的黄总，他们呢正好也需要市中心的区域来做办公楼，我带人来看一看。”
脾气向来很好温温吞吞的傅鸣突然暴起，“什么意思？你是要把明嘉卖了吗？别看了，都滚，滚出去。别在这呆了。”
这突发的变故让萧予明也是措手不及，他连连跟黄总他们道歉，扭头也是怒道，“傅鸣，你抽什么疯？都现在这个情况了你还不明白吗？我们赌输了，得想办法找退路了。”
傅鸣脖子和额头上都爆出了青筋，他一把用力拽住萧予明的衣领，“萧予明，你问过我，问过谢欣了吗，我们都是这个公司的股东，凭什么你一个人说了算？”
在开水间的谢欣匆匆忙忙赶出来把两人分开，“你们疯了啊？不就是钱，用得着翻脸吗，有事不能好好说啊。”
拽住像头倔驴一样的傅鸣，谢欣的头发也有些乱，她从地上捡起了萧予明有些裂痕的眼镜，缓缓开口。
“萧总，我们之所以忍耐和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能有看到曙光和希望的那一天，而给我们这个机会的人也是你。我们不要你自责，只要你别先垮好吗，你要比我们都更坚强，这才能证明我们这么多个月的心血没白费。”
萧予明摸着自己皱巴巴的衬衫衣摆，用它擦着自己的镜片，傅鸣和谢欣都看到了一点点泪水掉在了镜片上，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我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抱歉…是我没有问清楚你们的想法。”
明明几个人都没吃过一顿好饭，谢欣甚至连房子的水电费都交不起了，她一把搂住两人，“别怕，大不了我再去重操旧业去兼职一下呗，哎你们俩大男人怎么比我还会哭啊，搞得我都快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