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参与政府项目已经有了小半年。
洗漱过后，萧予明开着车就去了公司。他坚持不雇用司机，并且那辆已经过时的奔驰仍然开着，也不换辆新的。
上电梯的时候萧予明就感觉眉间突突直跳，他抬手揉了揉，或许是昨夜没睡好，虽然并没再做什么清晰的梦，可也穿插着回忆的碎片搅得他一夜没个安生。
“萧总您来了，云懿建筑公司的老总已经在会客室等着了。”
“好的我知道了。”
既然对方是带着诚意前来和他合作的，自己也必须打起精神来商谈。
当他走进会客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重复电梯里扶额的动作。
他心里不自觉地响起一句：啊，果然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方举云看着和几年前很不一样，本就立体充满侵略性的五官如今更是给人以长开了的感觉，眉眼浓郁得像是用墨水浸渍过，抬眼看过来时也让人心惊，唯有那漂亮的薄唇带着点樱粉。
那时还未步入社会的青年已经长成了这样啊，一身黑色西装和擦拭得干干净净的黑皮鞋很适合他，只有黑白两色的穿着让他看起来更添几分冷峻，几乎没有沾染人间的烟火气。
萧予明眼睛扫了下他质感很好的黑领带，忽然想到自己曾几何时也想过要给他买一条，还想着能亲自给他系上。
正在他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开口，方举云已经站起身来了，像从冰河上凿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一个适当的笑容。
“萧总，好久不见。”
萧予明略一愣神，就明白他或许是不想袒露这层关系，也就顺势握了握手。
明嘉这几年的发展不错，高层除了谢欣傅鸣，其他职员都已经更迭不知几次了，知道他和萧予明关系的人确实没有，加上现在方举云的发展让人也只会过多关注他的长相和身份，其余的都只是点缀。
商谈过程中，萧予明一直低着头看文件，或是看着自己的手机，他能感觉自己并不如表面上平淡，至少此时无法把心思都集中在合同上。
方举云：“一直在看手机，有什么要事要处理吗”
方举云：“一会儿结束了一起去吃个饭？”
这个许久不见的名字突然出现在消息弹窗让他又是心里异常怔忪，随后平息下来。
萧予明：“抱歉，我会议结束后可能不太有空。”
他抬眼看了下方举云，对方此时也许没想到自己会拒绝，浓郁的眉眼瞬间流露出些许冷峻，让发言的那位高管一时紧张，说话甚至也磕巴了两下。
萧予明听到自己手机又震动了两下，但他选择了无视，先努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合同上，自己既然也明确拒绝了，就没什么好继续说的了。
等到策划都被多数人表决通过后，双方公司技术人员和谐地握了握手，就算散会了，萧予明顺口随和地提了一句明嘉的员工餐厅也不错，欢迎各位来品尝。
还没走出门，他低头就看到那双锃亮的黑皮鞋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萧总，怎么不邀请我去明嘉的员工餐厅吃吃看。”
萧予明忽然感到一丝烦躁，他害怕面对方举云时状态反常的自己，就像静谧的树林中突然冒出的火星一样让人感到恐慌，方举云就是他生活中的最大变量。
“想吃的话我可以请陈助理带你去，麻烦让一下。”
方举云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他的路，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其他员工都已经走完了，只剩下自己和他，难怪他现在又不像开会时那样神情冷漠又倨傲。
他扯嘴笑了笑，露出颗小虎牙，“我要跟着萧总，你不回我信息告诉我去哪儿，我就跟着你看看究竟有什么事要忙，连对我这位合作者都如此不给面子。”
萧予明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哥，你又瘦了。”
方举云的话让他瞳孔变大了一些，梦里想念多次的称呼突然重新出现在生活中。萧予明只能维持着面上的淡然，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去忙什么和你无关，过得怎么样也和你无关。”
明明是自己做出的决定让两人都感到痛苦了，他现在这又算什么，不计前嫌还是想要重蹈覆辙，无论何种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和他划得干干净净的。
他能听到方举云骨节响动的声音，他拽紧了拳，但又把手松开。
“好的，您先忙，不打扰了。”
萧予明快速地从他身边走过，但他始终能感到那道炽热的眼光就在自己身后直视着他的背影。
等到萧予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方举云无力地自言自语了句：“哥，我很努力了，能不能再回头看看我。”
那句“不打扰”显然是假话，自从两人打过照面后，方举云一直试图给他发着各种信息，刚开始是合同上的细节，萧予明也会认真回复，到后来又是发些有的没的，显然只是不想中断和他的聊天，他就不再回复了。
然而方举云显然不想就这么断了联系，他不知从哪来的萧予明的行程，总能在他到达之前就已经在那等着他了。
萧予明还没走到车库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有些头疼，毕竟一两次只是巧合，次次都如此只能说明对方是抱着何种态度的。
他默不作声地走到车旁，方举云笑盈盈地看着他，手上拿着车钥匙，“哥，今天我来给你做司机。”
萧予明也不过多理会，自然地绕到副驾驶位边，方举云亲自给他开了门。
开车时萧予明斜睨观察了一下方举云，和平时云懿建筑的总裁形象很不同，他的私服总是以干净爽利的衬衫为主，并且喜好穿圆领衬衫，这又冲击了他原本给人带来的距离感，仿佛只是个性格阳光的混血大学生。
“哥，你可以正大光明地看我，不用顾忌我。”方举云扭过头来，正好和他的目光对视。
萧予明感到有些难堪，他回了句，“少自作多情。”
路上两人又不再说话了，萧予明看着窗外飞速划过而变得朦胧模糊的景色，分明上车前自己是想要和他把话说清楚的才默许他开的车，现在却又难以开口。
他的余光看到方举云打开了车载音乐，里面放着舒缓轻柔的古典乐。
“你什么时候喜欢听古典了？”
萧予明看到方举云的眼神变得让人捉摸不清。
“分开以后，听着古典乐就会想到哥…所以就一直听。”
短暂的对话就像水面的波纹，迅速又归为宁静。
方举云在心里默默想道：“很想再听哥弹一次钢琴。”
他看向萧予明的手指，嘴里有些发痒，想去咬一口那漂亮的指节。
合作的项目地址在山区，离竹岭也比较近，因而那泥巴路并不是太好开。方举云买的是一辆黑色越野，一路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开进了山里。
虽然满目苍翠加上清新的空气，但萧予明一下车还是忍不住开始头晕目眩，连饭也吃不下，山里的驻扎工程师也说这路实在让人不舒服，十个上山的人八个都扛不住。
合作方主动给萧予明提供了住房，是一套漂亮的山间民宿，装修既现代化又干净，只是网差了些，因着这秀丽的风景，每年入住的人还不少。
没等过午休时间，萧予明就想出去走走看看，休息过后感觉舒服些了。
出门看到方举云就睡在大厅的沙发上，他漂亮的眉眼温顺地舒展着，萧予明想到他也开了近两小时的车，此时累了就不做打扰。
只是就像感知到了他打量的目光，方举云睁开了眼，“哥，你好些了吗，想出去走走？”
刚睡醒的他有种人畜无害的感觉，加上有些睡乱的头发更是显小，让人几乎联想不到他是会议上严肃犀利发问的方总。
鬼使神差的，萧予明回了一下，“嗯，待在这个建筑里让我觉得自己还是在城市，想去当地的居民这里看一下。”
方举云点点头，他拿起了外套，“我跟你一起去。”
萧予明忍住问他是否休息好了的欲望，转身打开了玻璃门。
片刻后他就后悔了，自己穿得仍然是有些正式的皮鞋和西装套装，但在这水汽弥漫的山间泥路上并不欢迎这样精贵的鞋子。
他看着自己鞋面上星星点点的泥印和脚底厚厚的一层湿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倒是方举云穿着的运动鞋，虽说也被弄得脏兮兮的，却并不妨碍步子。
“要是以前的我一定要死要活地心疼自己的鞋了，但突然觉得，如果我一直生活在这里，一定不会去追求什么各式各样的鞋，好穿的就行。”
萧予明看着方举云回头望向自己，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还是没能说出口。
很快就到了一户人家，和那漂亮的民宿不同，本地村民的房子往往只是简陋地用黄泥糊起，里面传来鸡鸭鹅嘈杂的声音，在这幽静的山林里倒也别有一番田园乡趣。
他们继续顺着大路往里走，里面建筑大同小异，都是平矮的泥巴房，偶有两间砖砌的房子，四面环山形成了一个聚居地。
这个项目很简单，农村里的多数年轻劳动力可以由政府牵线招入工厂，但他和云懿建筑要一起为这里修路，打开这个久攻不下的山洼洼。
萧予明陷入了思考，这里的人每天徒步数公里进行农业生产，就算修好了路，他们也并不会觉得给自己生活带来了什么改变，家家户户连个车也没有，只会让他们讶异山路变成了硬硬的柏油路。
“这都是其次的，只要把路修好了，就能出来务工，这样不就有钱出来买车开回去了嘛，萧总啊，您毕竟是经商的，政策上的事儿您还是不了解。”
是，他的确不了解，可那一张张朴实又沧桑的农民的脸浮现在他眼前，自己做的工程真的能帮到他们吗，这个项目是否有说的这么简单？
房间的观景台确实修得很美观，既能看到天上的星星也能看到半山环绕的景色，只是这样的都是为外地游客设计的，同一片风景，在当地村民眼里却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色。
萧予明抿了一口红酒，这也成了他这些年来为了助眠的一个习惯。
他从光景台往下看，就看到了方举云抬头看着他，做着口型，用手指了指手机。
解锁了手机，上面发来一条信息：“能下来吗哥。”
他看了看男人眼里似乎有星河的辉映，尽管农村的夜晚没有那么多的灯光让他看清方举云眼里的含义，但那一定是满怀着期待和希冀的。
看着男人修长的臂膀时不时伸手又是抓又是挠的，萧予明还是忍俊不禁起来，他们俩从小就都招蚊子，此时户外的蚊子又专门盯着穿着短袖短裤的方举云咬。
“花露水，先凑合用，只有这种老款的。”
方举云拧开瓶盖，“谢谢哥，我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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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搬一章，今天还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