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白日里天气晴朗，夜里山中的天空也满是星辰，萧予明能听见此起彼伏的虫鸣声，而山间的村民们早早地就歇下了。
原本在观景台上就能看到的星辰，在远离灯光后竟更熠熠生辉，他能看清自己脚下的路，也看到方举云的背影。
方举云朝他伸出了手，片刻之后见没有回应，还是默默地把手放下了。
“哥，前面就到了，你注意点脚下的路。”
无需方举云提醒，他自然是小心翼翼走着白天让他苦不堪言的山路，但正因为低着头细细看着路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景色已然不同。
抬头时还是忍不住低声惊叹一瞬。
漫山遍野都是萤火虫，就像天上的星河散落到了人间，星星点点自山顶倾泻到河流，水流中散发着清新的草木香。
萧予明只在课本和文字里想象过这样的景象，毕竟萤火虫对生态的要求很高，随着开发带来的污染都消失匿迹了。而武侠小说里总写到这种清幽的山谷里藏着什么世外高人，他此刻已觉得自己远离了世俗。
方举云把自己的外套垫在了一块草坪上，让萧予明可以枕着头躺在上面。草坪茂密且柔软，他也并不推辞，两人就这样躺着仰望星空。
土地带着些白日里阳光留下的余温，让他的背部也感到温暖，不等方举云开口，他先主动问了句。
“这几年，你和妈过得怎么样。”
方举云仰躺着，他的腿还像高中时一样喜欢驾着，声音带着些随意说道：“都挺好的，妈这两年身体也不错，这个点说不定还在跳广场舞呢。”
萧予明知道他这样的语气说着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可一提起这个家，还是容易让他陷入沉默。
“妈知道我来找你，她拦不住。”
他心一紧，把脸转向了方举云的脸，试图看到些什么。
可他只看到方举云珍之又珍的神色，“最初也是，当年也是，都是我缠着哥，从来不是你的过错，何苦都往自己身上揽？”
萧予明顿了一下，“那现在也是？还想重蹈覆辙吗。”
方举云突然凑近他的脸，萧予明能听到自己心跳轰鸣，就像月相牵动着潮汐，自己再如何克制，对方举云的情感依然不受控制。
他感到发梢被捻起，方举云好听的声音带着些笑意，
“星星掉到哥的头上了。”
萧予明马上把头扭了过去，他竭力想要压住这躁动的心声，甚至还出现了些微的耳鸣让他难以解释现在的自己。
“如果妈不反对了，你还会觉得是重蹈覆辙吗。”
他深呼吸了一下，目光触及不到方举云，“不是妈的原因，是我把所有的症结都归咎在了你身上，我以为也许我们分开事态就不一样了，一切也就回到了正轨。现在不就挺好的，你也有自己的公司了，也不需要我……”
“不是的。”
他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炽热有力的怀中，“你怎么能这样说…妈很想你，只是她不愿道歉。比起她，我更想你，所以我又一次出现在你面前。”
萧予明就像被这些话烫着了，他能感受到自己颈侧的带着些颤抖的呼吸，这几年自己真的过得快乐吗，他既不让新的人走入生活，也拒绝过去的人的出现。
他试图坐起身来离开这片地方，可腰却被抱住了，方举云略硬的头发蹭得自己腰际酥麻。
“举云，你到底想要什么，现在的你我都回不到过去那样心心相印了，你这样让我又怎么面对过去无能为力的我，怎么直视现在懦弱的我自己……”
他感到自己被紧紧地抱住，“哥，不怕，不怕了。不要责怪你自己，是我不好总想继续纠缠你。我，我现在有能力了，你也不用什么都自己扛了。”
萧予明感到两人紧贴的胸腔里好似有一堆呼之欲出的话语和思念，只需要撕开一个口子就能窥见这些年被反复咀嚼的苦涩和带着余味淡淡的甜。
回民宿的路上夜色更深，方举云牵着他的手，萧予明也没有再放开。
这一夜都让他辗转反侧，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每一片血液都叫嚣着这是错误的，但兴许是山的沉静还是让他克制自己没有做出其他行为，和方举云轻轻道了晚安便回到了一个人的房间。
“萧总啊，是不是睡不习惯，你这个黑眼圈明晃晃地挂着让我很不好意思啊，是不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小个子的民宿老板给他递了根烟，萧予明轻轻推开了。
“可能有些认床，这里的饭菜什么也都是很合胃口的。”
还没说完，就看到方举云早已坐在了餐桌边，在众人面前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古井无波，目光扫到他这里才忽地变得柔和些。
说是让两个公司的老总都来督工，其实项目的具体内容还是交给相关的工作人员来负责，这些负责人只希望他们如同游山玩水一样来该地待上两天。
方举云细心地准备了塑胶的靴子，这种鞋子虽说便宜却最适合走山路，他们被带着走上了竹岭周边的特色景点，多半是经由人工开发的石阶和一些粗制滥造的亭子和仿古建筑，和这清丽悠然的环境格格不入。
上山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只黑猫，它的眼睛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导游半开玩笑地说道：“这可能是只猫仙呢，十几年前有不少游客说自己傍晚上山迷了路，就是只黑猫把他们带回安全路段的，要不然发生什么还真是不一定。”
萧予明好奇地问了句，“十几年前？那这些建筑那时候都没修建吧。”
他不禁腹诽道：如果没有这些粗制滥造的亭台，兴许来这里游玩的人会更多些。
“师傅，那这条小路是去哪里的啊？”
导游挠了挠头，“啊，这里一般都是本地村民去拜的一间菩萨像还是什么，我们一般不往这里去。”
“不过你们二位想走这边的话就去看一眼吧，别跟上边领导说就行。”
路上那只遇到的黑猫不知何时竟又出现在他们面前，目光慵懒地看着他们。
这条山路并不好走，比不得政府花钱投建的石阶，但从小路上新印的脚印可以看出来往的人则更多。
“也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就这么小一间菩萨庙，要我说，这里头供的是不是菩萨都不知道…”
一个穿着新潮的年轻人嘟嘟囔囔从他们身边经过，方举云和萧予明都不回头看他，只有导游扭头，心里默默附和着。
菩萨庙确实很小，它建立在一个天然的石洞中而不是人工的庙宇里享受着人间的香火，有些破烂的彩布包裹着慈眉善目的木像——说是慈眉善目倒也勉强，毕竟这菩萨像的脸宛如从古画里搬出来的，和大多数寺庙里金身彩漆的佛像大不相同。
方举云看向了萧予明，他想起了自己年少轻狂时许的空大的愿，现在却又想落在身边的人上，许是菩萨又给他了一次重来的机会，让他看清自己真实的心愿。
“咳咳，不敬香的还最好还是别拜，拜了也不会灵，我们这菩萨自己村的人亲自抬上来的。外来人别随便凑热闹。”
几人把目光移到菩萨像边的石壁上，一个老农就这样懒懒地靠着，嘴里拿着烟一口口抽着，让人不禁怀疑他又是什么来头。
“叔，那要怎么敬香，您有香吗？”方举云一开口那老农就开始笑，他衣服破烂胡子拉碴，上下打量了一下方举云。
“我可不是卖香的，不过，你若真是心诚，菩萨也不会不管的。”
导游不屑地看了一眼这个村民，都是什么破烂庙和粗俗人，说起话来神神叨叨的。
只是那村民像是看出了萧予明他们会认真听自己说话，便慢悠悠地讲起话来，“这本来就是村民们求子保平安的一个挂念，早些年风景可是好得很啊。可如今那些当官的强行开山辟路，造了一堆乌七八糟的玩意儿看得让人糟心，现在大家都在许让他们别再搞什么建设了，早回他们的大城市就好。”
萧予明一下也难以回他的话，毕竟这一路来他也见到了诸多不合理之处，尤其是官民间的矛盾紧张和不配合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接手的这个项目是不是错的。
他认真问道：“叔，那您觉得该怎么才算帮到了村民？”
这位上了年纪的男人摸了摸自己有些秃的脑袋，“咋说呢…就娃娃读书这点事吧，还有补贴，说咱们山里穷，但山里吃喝不愁的要那么多钱做甚，人一富心眼就变多了！”
萧予明继续说道，“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呀，外面的世界都在变，如果有孩子想出去闯荡，却发现什么也不知道，那才是心眼要变坏的。现在是政府想把赚钱的机会给到你们手中，就是想不出个好办法。”
大叔恍然大悟似的，“你是说客吧，算了算了，不跟你这样有文化的说，你看起来也不差钱的样子，斗不过斗不过。”说着起身拿起一边的农具就走了。
下山的时候导游大气也不敢出，他看着方举云小声和萧予明商量着，两人皆是眉头紧锁，商量着什么。
“我和方总今天开始就不住这儿了，想去村子里实地考察一下，也算是对这个项目负责些。”
民宿老板大惊失色，“萧总，您这是干什么，不是说我们这住得挺好的吗，那村子里都是蛇鼠虫蚁的您能住得惯吗。”
萧予明回道，“我也不是什么多金贵的人物，就是想更好地了解这里，放心，你这里的房间都挺好的。”
倒是方举云，萧予明担心他从小养尊处优恐怕会适应不了乡村生活，结果到了新住处他比自己想的动作更利索，铺好了床铺搬完了行李。
在他们搬东西的时候，边上的邻居农人都探头出来看他们这间毛胚房，几个看起来不过五岁的小孩都站在屋檐底下像是有话要说。
萧予明给了他们几块糖，孩子一下子就跟他亲近了几分，只是还是因为陌生很快就回到了自己母亲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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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捅破窗户纸但允许牵手了哟哟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