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射而下,地上升起灼热之感,辛弥声神情恹恹地趴在石桌上,桌面上的冰散着暑气。
离去多时的方盛把他想要的东西带来,辛弥声盯着盒子里装好的风铃,很是诧异,“竟是一模一样?”
和当初裴羡风给他做的那一串,当真是一模一样,连末尾的那根白色羽毛,都是相同的。
方盛脸色有些煞白,嘴唇蠕动半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
辛弥声不明所以,偏头直视着他,疑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还,还,还请公子,三思而后行。”方盛抬起头,惊恐道。
他满眼都是惊恐之色,脸色煞白,不知道的还以为遇到了什么事一样。
他的手指微微弯曲,缓慢地抚摸着在风里浮动的那根白羽,“墨非,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害怕。”
“他,他……”方盛闭上眼睛,对着他深深磕着头,“奴,望公子,三思!”
辛弥声垂眸,眼里仿佛都被那串风铃给占据了心神,嗓音轻到风一吹就散,“我问你,墨非对你说了什么?”
“时间,到了。”方盛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但他心中隐隐明白。
眼前这位身形单薄瘦弱的公子,大抵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时日无多。
“这是他说的话么?”辛弥声喃喃自语道:“墨家擅于机关术,怎么连这些都能窥探一二呢?”
“奴听说,墨家与儒家,不管对哪一方面,都有涉及。”方盛闭了闭眼,心里涌上一层悲伤之意。
“可我为何,未曾见过儒家?”按理说,墨家和儒家几人如此深受爱戴,几乎是人人都口口相传。
没道理,没怎么见过他们的人。
“儒,儒家曾因道破天机,被先帝给流放去了其他地方,很少有儒家人在周国。”方盛解释了一番,便闭口不言。
辛弥声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来伺候。”
等方盛退下后,辛弥声拿起盒子里的风铃,举在阳光下观看。
珍珠被打磨得很光滑,就连贝壳也是,相隔而穿,风一吹,便发出悦耳动听的清脆声出来。
辛弥声爱听这种声音,在这声音里,他能忘却许多的烦恼,找到属于自己的短暂时光。
在叮叮当当的风铃声中,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站在那儿远远看着他,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
眉梢微挑,温柔的,无奈的,压抑的,消瘦的,死气沉沉的……
过往和他相处的那些记忆,在这一刻疯狂地涌现在眼前,让他有些无法平静。
伸出的纤白手指,轻轻触碰在风中摇晃的轻盈珠子,清晰的身影猛然破碎,眼前唯余铃声。
裴羡风,我有些想你了。
辛弥声叹息一声,不舍地把东西装下,双手枕着自己的脸,望着那盒子发呆。
他好没用啊,连裴羡风亲手做的唯一一件东西,都没能留下。
最后,却要拜托旁人来帮他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来透过它,思恋那个人。
脸颊下的肌肤有些硬,像是鳞片又重新生长了出来,抵着脸上的肉格外不舒坦。
辛弥声抬起头来,把袖子挽到臂弯处,终于见到了真相。
手上长出密密麻麻的鳞片,蓝中泛着白,无端地让他心里有些惧意。
神色怔愣了一下,随后弯唇一笑,带着释然的笑,“原来,时间到了啊。”
赤鱬一族进化成人,便不会再生出鳞片来。
倘若再次生出鳞片,那么就代表着这只赤鱬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因为赤鱬一族一直以来,有一个“返璞归真”之说。
*
心里没藏事,时间仿佛也是过得极快的。
江淮序因和微生灵的对峙,忙得不可开交,很少来宅院。
基本上很晚才来,天不亮就又走。
甚至有些时候,辛弥声都不知道对方是何时来,何时走的。
时间一晃而过,也快到了婚期之时。
江淮序放下手里的事情,终于舍得带着辛弥声去外头转转。
“还记得这家酒肆吗?我们来过两次。”江淮序拉着他的手腕,往那家酒肆走去。
酒肆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也一如既往的热情。
辛弥声带着一丝怀念的意味,望向酒肆里的一切,“我记得。”
第一次江淮序带他来这里的时候,还没当上天子,想要聘请这里的厨师去东宫。
第二次带他来的时候,已是天子,用牵丝蛊控制着他的心神,谎话连篇。
第三次带他来,江淮序又想做些什么呢?
进入雅间坐在软垫上,江淮序拉着他坐到怀里,脸颊蹭着他的胸膛,“过几日就是我们的大婚之日,骤时会开宗庙,昭告江家的老祖。到时候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见证着我们的喜节连理,阿蓝会紧张吗?”
辛弥声眉眼柔和,轻声细语道:“不紧张的。”
江淮序动作一顿,抬眸而望。
眼里全然的都是平淡,没有喜悦,也没有惊恐,更没有害怕。
所谓的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些不对劲,事情好像偏离了他的掌控。
江淮序找不到这丝不对劲的由头,抬手摸着他的下巴,“阿蓝喜欢风铃?”
平静的脸色出现了一丝龟裂,辛弥声不动声色,“你看到了?”
“我这段时间虽忙碌,早出晚归。但你挂在窗棂上,风一吹便会响,不想看到都难。”江淮序把他从怀里拉下来坐在一旁的软垫上,握着他的手细细摩擦着。
不等辛弥声说什么,点好的饭菜一一端上桌。
江淮序自顾自说着,“这几日有人会送需要的东西来,阿蓝费心一些,亲自点一下。”
“都是你一手准备的,我想应该没有必要亲眼去查证。”辛弥声轻描淡写就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江淮序却没想放过他,轻轻地笑,带了点促狭,“毕竟大婚后,阿蓝便同我一样了,到手上的东西,还是要查看一番的。”
“不想查看也没关系,我叫影一帮你。”酒肆的人退下,江淮序拿起筷子帮他夹菜。
“红烧鱼,味道还不错。”
原来第三次来这里,江淮序是跟他说关于大婚时的那些事情。
辛弥声垂眸看向碗里的红烧鱼,浅浅尝了一口,夸赞道:“味道确实不错。”
“嗯。”江淮序心情大抵还不错,嘴角微勾,继续给他夹着菜,“好吃就多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