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 不能。
对于医生来说，向患者告知这些基本常识是他的本职工作。况且这位娃娃脸医生本来就是洋人，哪会懂东方人的含蓄呢？在他看来, 两性关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完全没必要遮遮掩掩。
见林阳猫着身子一语不发, 脸也红的不像话，他关切道:“林先生, 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如我先给您测个血压吧？”
林阳没拒绝，他觉得自己是该好好测测。
测量结束。
林阳血压值是正常的。
然后就是开始一系列的检查。
由于是高级私立医院，不用排队, 不用挂号，检查结果也几乎是和病人一起出检查室。
所以大概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林阳所有的结果就出来了。
“您和您肚子里的孩子都很健康。”程李白拿着报告单这么说道，然后询问他俩的意见:“需要我现在告诉你们孩子的性别吗？”
闻言, 两位准奶爸互看一眼, 相视一笑。
“不用。留一个惊喜吧。”他们这么回答道。
…………………………
不管怎么说，知道孩子健健康康后他们心里还是轻快了一大截。
特别是林阳！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从怀上这孩子以后他饮食上可半点没注意，什么能吃的不能吃，他通通吃了个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单唯钦对他的情绪引导渐渐替代了烟酒的作用, 这两样对胎儿极其不好的东西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过了。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预约好下次产检的时间后，二人从医院出来, 在车上林阳就直接给周顺珍打了电话过去。
那边知道了却没动静, 想来应该是一直在等着他主动打电话回去。
那他就得自觉一些。
别说，对于这通电话林阳心里还真是七上八下的, 他料想周顺珍大体是不会说什么，但林德胜的反应他实在猜不透。就像当年他怀嘟嘟的时候, 林德胜虽然没有骂他，却在酒后拉着他的手哭诉过，“我明明生的是个儿子啊……”
他不怕林德胜骂他，但他怕对方失望。
本该寄以厚望的儿子，却像女人一样，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
他不知道作为父亲的林德胜究竟会如何看待他。
电话接通。
“妈…”
“嗯。”周顺珍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问说:“小单说今天上午带你去检查，去了吗？”
“去了。”
周顺珍知道后没急着问孩子好不好，而是先问:“找的什么医生？他大嫂给介绍的还是…”
“不是。”林阳回答，但具体该怎么解释他也说不清楚，只说:“是一家很私密的医院，也是研究院。...”
“研究院？”周顺珍顿了一下，不太放心，“研究啥啊？靠不靠谱啊？”
林阳失笑，“靠谱。”
即可保障孕产人士的安全，也可以做到极致的隐私保护，对于林阳这种情况来说没有比这更靠谱的地方了。
当然，这种合适也是有代价的，听单唯钦说，这里的“付款”方式有两种。
第一种就是针对单唯钦这种不差钱的顾客，他们需要承担比普通医院更加高昂的诊疗费用，一个产程彻底结束的花销大概在百万元左右。
第二种是在金钱方面受限的顾客，这种情况的话孕产人士就需要无条件贡献自己整个产程记录用作于这方面的科学研究，以此来抵消自身所负担不了的高昂诊费。
林阳觉得这种办法还挺好的，虽然他不清楚这里的人要他们的产程记录干嘛用，但这样一来至少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不至于因为没钱就别无选择。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当年他要是知道这种地方，也就不用偷偷躲到那种连基本卫生条件都保证不了的乡村手术台上和阎王爷抢命了。
回想起当年的情况林阳就忍不住一阵后怕。
他是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意识到，他当年能捡回这条小命，嘟嘟也能平平安安出生，那真是全靠运气胜天半子！
没什么比命更重要的了。
你只有活着你才是你。
如果连命都没了，那你是一捧土，是一道烟，是别人心中的那抹残影...是任何，唯独不是你 。
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况且后来林阳还得知，这里索要患者的产程记录也并不是要去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听单唯钦说，这里最初只是某一对已经移民到国外的富豪所开设的研究项目。
嗯，那对富豪也如同单唯钦和林阳一样是一对同性。
但他们都是正常的男人。
终其一生，他们的目标也不过是想要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为了实行这个目标，又或者是想要造福更多的LGBT人群，他们一起开创了这个项目。
同时，这个项目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单唯钦提过一嘴但林阳不太记得住，只记得是关于男男生子的。
林阳了解这家医院创始人的故事之后，心里忍不住感慨。
他感慨这么多年不断困扰着自己，甚至可以说是毁了他的这种体质，居然是别人梦寐以求的...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你之蜜糖，我之□□。
而这里的名称也正是以那两个人的名字命名的。
濮阳医院。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那两人中已有一人身故，但不得不说这家医院的存在无形之中也证明了一种说法。
那就是，即便没有孩子，谁又能说他们没有共同的结晶呢？
当然，别人的经历对于林阳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有全球最先进的仪器和最精良的医护人员。
就拿他们刚刚见到的那位叫程李白的娃娃脸来说，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是一个项目的主负责人，足以见得其自身能力的优秀。更何况就算没有这些噱头，林阳也是无条件信任单唯钦的。
毋庸置疑。
以单唯钦的个性来说，他既然能带自己来这里，那就代表这里一定有吸引他的过人之处。
林阳把这里的优点挑挑捡捡的跟周顺珍解释，周顺珍听完稍稍安心，随即又问了几句孩子的情况，再得知孩子情况一切都好，她便彻底放下心来。
她那头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没说两句就要挂电话，引得林阳忍不住吐槽，“妈，你关心医院，关心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关心关心我啊？”
“你？你有什么好关心的？”周顺珍说:“你能吃能喝，自己怀孕这么久都不知道，我看你压根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阳:“额...”
还真是这样。
他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要不是突然感受到的胎动，他压根就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这孩子和嘟嘟一样，我看以后也一定是个省心的！”周顺珍这么说道。
说起嘟嘟...
“妈，你先别告诉他。等我回去了自己跟他说。”
左右他还是怕嘟嘟接受不了。
虽然那孩子平时也不是没说过想要个“妹妹”之类的话，但等这一天真的到来，林阳还是担心分寸拿捏不好的话会让他多想。
“嗯，听你的。但我觉得你也不用太担心，这是好事！嘟嘟这么懂事，他会能理解的。”
林阳伺机试探:“那...我爸呢？”
“你爸？你爸怎么了？”周顺手不明所以。
林阳:“我爸能理解吗？他怎么说？”
“哦～他啊？”周顺珍故意平着语气，说，“他什么也没说。”
林阳心里第一反应是，看吧！他就说他爸不会那么容易就接受。
“吓到了？”周顺珍哈哈一笑，又说道:“放心吧，他也高兴的。只是他那个人的脾气你也不是不了解...”
正在这时，林阳听见了林德胜的声音。
“我什么脾气？我脾气还不够好的？”
林阳有些惊讶:“我爸和您在一块呢？”
“在呢在呢。”周顺珍说，“我两正忙着呢！你有话说话，没话就先挂了...”
“等等等等！”林阳急切道:“你俩忙什么呢？”
“忙着打鸡圈。”周顺珍说:“早晨小单打了电话之后，你爸就闹着要弄些鸡圈子，说是要趁早多把土鸡给养上，这样你月子里才不愁吃。”
林阳:“……”
这话唤醒了林阳刚生下嘟嘟那段时期的记忆。
生完嘟嘟的那一个月里林阳都很虚弱，林德胜怕他身体恢复得不好就照着女人坐月子那样给他养，偏巧他们这儿有个关于做月子的恶习，还是体现在饮食上的恶习。
那就是这里的女性在月子期间是要吃很多很多鸡，清汤，白灼，烹饪时越是少盐少调料就越好。
没等几天林阳就受不了了。
这不能全怪他。
老实说，他已经算是好伺候的了，既不挑食又不讲究，给什么都能吃的香喷喷。
可任是再不挑食的人也不能把鸡当成主食吧？早上一只，晚上一只，宵夜还要再加上两三个鸡蛋。
总之，那段时间里几乎没有一只正宗农家小土鸡可以活着走出果园。
这种不合理的饮食方式换了谁谁都受不了！
更何况林阳一个大男人也不用像女性一样给娃娃唯奶，他每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三个小时都是躺在床上养伤口，不走不动...哪有那么多体力好消耗的！
就这样光补不消耗，不到半个月林阳就对鸡肉产生了生理性厌恶，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特别受不了那味儿，特别是鸡汤之类的，一闻就想吐。
好在这次他有单唯钦陪着，以这人在吃食上的讲究来看，这回自己应该不至于再受当年那种酷刑。
林阳如是想到。
不过...打鸡圈这事倒是提醒他了。
“打吧打吧，打大一点。最好一次性可以关上百十来只小土鸡最好。”林阳这么说道。
周顺珍一听这话也乐了，“你这孩子怎么忽然转性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最不待见的就是鸡肉，知道他们打鸡圈不阻拦就是好的，哪还有支持的道理？
要是没鬼那才是怪了。
果不其然，林阳很快就承认了。
他说“可不是我吃...我原本也打算在果园里养些土鸡来着。”
说到农家半自助烧烤那当然离不了烤鸡。
他们这儿正宗农村散养的小土鸡售价差不多是四十元一公斤左右，价格波动在两块钱左右。可一旦拿到市里就变成了四十八元到五十元左右。就这还是活鸡的价格，而且还不一定买到真的！
所以林阳就想，他果园里提供给客人的鸡肉最好还是自家养的比较好，一来是能控制成本，二来是也好控制质量。
正宗的农家小土鸡烤出来可是香喷喷的，都不用多刷什么调料，简单一层盐就能香出二里地去。
这要是再配上这段时间他和林德胜一起正研究的秘制小调料...
啧啧啧，光是想想就口水直流。
要是弄得好，说不定这个还可以成为他们家的特色招牌呢！林阳这么打算着。
在这些方面林德胜和周顺珍对他一向是无条件的支持。
“行。那我和你爸再改改。”
“嗯，谢谢妈。”
“谢就不用了，你妈我只盼望你以后遇到什么事，别跑，第一时间想着要告诉我一声就行。”
得，这是撒气来了。
心知肚明的林阳自然是不敢去接她这话，只留下一句，“告诉嘟嘟我过几天就回去了。”就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
林阳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在酒店陪了单唯钦两天。
期间他趁单唯钦上班的时间去了趟林果学校，约她出来吃了个饭。
兄妹俩太久没见，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一大下午的话，又恰好那天林果还正好没课，两人聊起就忘了时间，还是单唯钦下了班回去找不到人，打了电话之后亲自开车来把他接回去的。
到家之后林阳便收到了林果从学校发来的信息。
林果说:“哥，我怎么觉得单大哥盯你盯的越发紧了……你又不是孩子了，至于吗？”
不知道回什么好的林阳回了个万能表情包“笑哭”过去。
心想，我不是孩子，但我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啊！
老来得子…啧啧，可不得盯紧点。
很快到了周五，二人打算这个周末回屏江区陪老太太住两天。
这是林阳第二次来到单宅。
初遇白雪皑皑，今已绿意盎然。
比起一座私人府邸，春日的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型且精致的园林。
冬天被局限在室内流水亭隔里的鱼儿们此时也争先往院子里跑，廊下、桥边，随处可见。
比起冬天，林阳觉得他更爱现在的单宅。到处充满着生机，到处散发着绿意。
由于提前打过电话，早早的兰夫人就带着傅姨在院子里早早的侯着了。
她从来都是如此，几个子女不谁她都是只愿意接不愿意送，就像这样便能把孩子们在她身边留久一点儿似的。
进家时正值正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将他们迎进屋后傅姨径自往厨房去了，没多会儿就端了两盅糖水出来。
她的前夫是一位广东富商，两人虽然夫妻缘分浅薄，但却也有过恩爱如斯的时候。那人酷爱喝各式的广式糖水，为了迎合他这一喜好，傅姨当年是和正宗的广东师傅学过的，手艺极好。
“这个季节最适合喝山楂糖水，开胃去乏。”傅姨如是说道。
林阳道了声谢，正准备去接又被单唯钦阻止。
“山楂活血通淤，你现在还是不喝的好。”
林阳虽然不太懂，但也不是非喝不可，乖乖应道:“那好吧。”
单唯钦转头又向傅姨询问:“前几个月我让人捎回的那些还有剩的吗？”
在得到傅姨“还剩许多”的回答之后，他继续道:“那这两日就劳烦您每日炖一盅给他饮...可适当做的甜口一些，却也不能太甜，他还需要注意血糖。”
如此，要是兰夫人和傅姨还听不明白的话那真是大半辈子白活了。
二人脸上一阵欣喜，互看一眼后，视线又齐齐落到正襟危坐的单唯钦身上。
“这是...”又看向林阳。
单唯钦端起自己那一山楂糖水喝了一口之后，才不疾不徐的回了一句，“嗯，四个多月了。”
兰夫人喜笑颜开，慌忙的去抓着傅姨的手，说:“雪沁，我没听错吧？”
比起她，傅姨显然要淡定很多，但即便这样，眼角忽然增深的纹路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欢喜。
“姐姐，没听错，没听错，我也听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兰夫人拍着胸口欣慰极了，“对了！”她的注意力又很快落到了林阳身上。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反应严严不重？”
林阳摇头，“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您不用担心，我身体一向很好。”
“那是他知道心疼你，要是遇上闹得...”兰夫人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了什么，摇头失笑，又顿住，目光转到单唯钦身上，问:“知道是小子还是闺女吗？”
不等回答，单唯钦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抬手，恭敬地对老太太说道:“稍等，我先接个电话。”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拿着手机往一旁走去。
他这一离开，林阳就不得不主动接过话茬来替他回答刚才兰夫人的那一问。
林阳说:“医生本来是要说的，但我俩没同意，我们想保留一点神秘感。”
“这样也好。”兰夫人也说:“不然要是现在就知道了，等生的那天倒多少少了点惊喜。”
林阳点头认同“嗯”了一声之后，又听兰夫人继续道:“不过像你这样头三个月没什么反应的大概率还是个小子...”
“这我还真不清楚。”林阳干笑一声，说:“但愿是个闺女。”
香香软软的小闺女谁不爱？
兰夫人爱，她那已故的先生更是爱。
她掩笑道:“当年唯钦他父亲也说过同样的话。”
林阳好奇，“老先生...哦，不是，伯父，伯父他也喜欢闺女吗？”
“喜欢，喜欢得要命...”兰夫人叹声道。
那人爱闺女是近乎疯魔的地步。
他从老二开始盼，一直盼到单唯钦出生才彻底死心。
也真是奇了。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长了许多的缘故，兰夫人怀单唯钦的反应和怀他前面三个哥哥时完全不同。
那段时间她忽然就爱上了吃辣，无论那一顿饭都一定要让佣人在她的餐桌上提前备一碟子比较辣口的小菜。
这可把她先生给乐坏。
酸儿辣女，这一胎指定是闺女没跑了！
已故的那位单先生总爱摸着她的圆乎乎的肚皮这样说。
不止他，就连兰夫人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瞧这圆乎乎的肚皮，和前三胎尖尖肚型完全就是两个样！绝对就是闺女。
夫妻俩一个从口味儿判断，一个从肚型来猜，纷纷认为肚子里这第四个孩子一定就是个软乎乎的小闺女。
哪成想，瓜熟蒂落那日齐齐打脸。
他们单家又来了个带把的！
不过这个带把的长得可真俊啊！放眼整个四九城就没见过这么俊的男孩子。
见过单唯钦的人都纷纷这么说道。
“他多多少少是把老四当闺女养的。”兰夫人怅然道:“打不得，骂不得，任谁对他这个宝贝儿子说一句重话，倒是比他错失一单重要生意还要让他来的难受。”
趁单唯钦去打电话的间隙，林阳抓紧时间吐槽，说:“难怪他整天活的像个大小姐一样，原来是小时候就被溺爱出来的啊！”
“大小姐？”兰夫人一愣，随即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嘛！你还别说...还真像！”
“我听说他以前的朋友都叫他单四小姐...”林阳悄咪咪的和兰夫人打探，“这事您知道吗？”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兰夫人也学着他一样把说话声压得极小，慢悠悠对林阳道:“不过这事你可不能提，他面子薄，要是恼羞成怒了可有你受的！”
“嗯嗯！”林阳再三保证，“绝不招惹我们大小姐。”
“你这泼猴儿！”
故人不怕忘，就怕提。
提及亡夫兰夫人免不了又是一阵伤心，幸好有林阳这么一个活宝对她耍宝逗笑。
见她脸上的忧愁散去，林阳也跟着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嘿嘿嘿直笑。
等单唯钦打完电话回来，便见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二人笑的像了个十成十。
都是见牙不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