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冷感动物>第54章 反悔

  李识宜不肯说出住址,谭承只能把他的手机抢过来翻,最后还真让他给翻到了——外卖软件里有。

  “你平时就只吃这些?”他皱起眉问。

  最近一个月李识宜几乎每天叫外卖,均价却只有十几块甚至是几块钱,突破了谭承的想象。他既恼火又心疼,嗓门不由自主抬了起来。

  “又脏又没营养,吃下去身体要能好老子跟你姓。”

  “还他妈全是辣的,不知道自己胃不好?”

  李识宜闭着眼靠在座椅上,半点反应都没给他。

  “老子跟你说话呢。”

  李识宜转开脸。

  谭承恨不得把他后脑勺盯出个窟窿,看了半晌,强忍着没把他扳过来,最后硬邦邦地撂下一句:“实在不行就自己做饭。你不是会做那些黑暗料理吗,怕毒死自己?”

  车厢里异常沉默,相当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导航显示住的地方不远,但李识宜是有意把谭承引到这条巷子里来,所以方向是反的。谭承也找不到其他话题,一路上只能绷着脸开车。

  中途李识宜一翻身,外套跟着滑下去,谭承单手帮他往上拽了拽。他皱起眉心,身体挪得更远。谭承本来想碰一碰他的脸,一看他这种神情,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自讨没趣,伸过的手僵硬地收了回去。

  俩人坐在狭小的车厢里,被迫呼吸到对方身上的味道,避无可避。闻着李识宜身上熟悉的机油味,谭承心里又是一阵说不清的烦躁。

  他还从来没试过这么压抑自己的感情,既不能更进一步也不想后退一步。强行拉近距离李识宜肯定要逃,后退又等于放手,他不想放手,李识宜必须只属于他一个人。

  导航提醒他们抵达目的地。

  面前一片破破烂烂的平房,周围卫生条件很糟糕,角落堆着很多建筑垃圾。

  李识宜睁开眼,推开车门下去。谭承愣了下,眼睁睁看着他往其中一间平房走,这才如梦初醒,三两步抢上前拽住他的胳膊:“你——你如今住在这种地方?”

  李识宜回过头抵触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这是什么地方,是人住的?别跟我开玩笑。”

  这些话越听越令人反感,李识宜不想再回应,上前掏钥匙打开门,进去以后想把门关上,一只手却猛地卡住了门框:“等等!我进去看看。”

  “这是我家,这里不欢迎你。”

  “你什么时候欢迎过我?”

  谭承凶悍地闯了进去,下一秒就被眼前的场景给钉住了。

  眼前这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平房极其简陋,勉强算是粉刷过的墙壁已经到处开裂,屋里也没有任何值钱的家具,只有一台像是上个世纪生产的冰箱,和一座锈迹斑斑的电风扇。

  这种地方跟贫民窟有什么区别?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闻着空气里泛着潮湿的霉味,谭承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杵在门口动弹不得。李识宜神经也很紧绷,双眼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又像以前一样乱来。

  屋里的空气一时带上了硝烟味,屋子就跟个火药桶一样,稍微一点就炸。

  “这两个月你一直住这儿?”

  李识宜置若罔闻。

  谭承像被谁敲了一闷棍,脑子里嗡嗡地响。他感觉呼吸不畅,转过身解开领口两颗扣子,狠狠扯了扯衣领后,一屁股坐在了后面的单人床上:“明天我去给你重新找个房,这他妈不是人住的地方。”

  其实他想说的是李识宜住这种地方他不放心,但话到嘴边变了味,怎么听怎么难听。

  “我的事跟你没关系,要么就把我带回北京交给警察,要么我们就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他猛地抬起头,只见李识宜面孔很漠然,似乎“永远不要再见面”这几个字说得很轻易,掀不起半点波澜。

  谭承的心像被人挖走了一块,比脖子上的伤还疼。他想不通李识宜为什么这么绝,明明这一年他们也不是一直针锋相对,自己掏心掏肺地对他,除了他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自己对他绝对算是付出了真感情。难道就因为一段录像,就直接判死刑?

  “你就这么恨我,宁愿坐牢也不想再见我,李识宜,我他妈到底哪点对不起你,我都说了当时我年纪还小,你他妈就非得咬着不放是不是?!”

  谭承拽着手腕把人拉过来,本来是想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想听他说句真话,可手掌刚握上去,就触碰到那道经年累月存在的伤疤,身体像触了电一样,猛地一激灵。

  李识宜脸上纹丝不动,手腕用力抽出:“我确实不想再见你,因为一见到你就会想起当年被打得浑身是伤、连筷子都拿不动的时候。谭承,对你来说那些事早就过去了,但是对我、对九泉之下的祝老师来说,从来没有。见到你我恶心,你这张脸、这个人会让我做噩梦,我说得够清楚吗。”

  谭承像没听见一样牢牢握着他的胳膊:“你这道伤是怎么弄的……”

  “跟你无关,谭承你——你松开!”

  “告诉我。”谭承死死箍住他的骨头,喉咙却突然哽了一下,听上去格外沙哑,“你以前是不是自残过,是不是?他妈的……李识宜,说话!告诉我是不是。”

  “是!”李识宜霍然抬头,“是,我是自残过,那又怎么样?你是不是还想问为什么?少在这假惺惺的!当年你但凡还有点良知,很多事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

  那些经年累月的创伤,时至今日揭开依然鲜血淋漓。

  当年的李识宜举目无亲,仅仅因为一次测验不肯把卷子交出来给他们抄,就被他们几个人记恨上了。那时的谭承就跟现在一样,讲义气,要面子,在乎他爸对他的看法。那时的于霆、邢天羽、耿维,也跟现在一样,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个对谭承唯命是从,还有一个心思深沉,时时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一开始他们也只是想“修理”一下李识宜,在遭到激烈反抗后却开始变本加厉,并且渐渐的,他们从中找到了乐趣。一旦李识宜求饶,他们下手就会轻一些,一旦李识宜咬紧牙关不出声,他们就把人往死里打,打得他浑身发抖脸色发青,打得他昏倒在男厕所里,拿水都泼不醒。

  后来祝老师出现了,她也是唯一愿意帮助李识宜的人。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成年人,又有老师的身份,对付几个半大的小子应该不成问题,于是轻易地写了封陈情信,交到了区管教育局。第二天教育局的电话就打到了校长办公室,耿天羽他们也就知道了。再往后,就剩下一个被两千块收买的同级学生,和一个被黑白颠倒的故事逼走、名誉扫地的年轻班主任。

  李识宜转过身,手腕克制不住地发抖。谭承僵立在原地,拳头握得咯吱咯吱直响,脸成了青紫色。头顶的节能灯管闪了两下,把他们俩的五官都照出一种扭曲的意味。

  “我为什么不想再见你,这些理由够了吗。”他抬起头冰凉地看着谭承,眼神明明毫无温度,却让谭承有种灼烧感。

  说完以后他做了个深呼吸,接着就把身上的工作服脱下挂起来,转头进了卫生间。从背影看他似乎并没有多难受,但他的面孔却异常苍白,比之前刚吐完时还缺乏血色。

  厕所很窄,只够站一个人。

  李识宜拧开水龙头,撑在水池边听着水哗啦啦地淌,半晌没能把腰直起来。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用毛巾洗了把脸,又拿过一旁的漱口杯接水。

  从侧面看他的身体格外单薄,尤其是这样弯着腰,背后的肩胛骨突兀地耸着,背薄得就像一张纸一样,随时可能被撕得粉碎,卷起的袖管下还有道弯弯曲曲的疤痕,昭示着惨烈的过去。但他内里却又那么韧,韧得像一把磨得极其锋利的软刀,不光不容易折断,还能把受过的屈辱一样样还回去。

  濑完口他直起身,转头撞上谭承的视线。

  谭承就在厕所门口,腮帮子咬得很紧,脖子上青筋暴起。

  李识宜一走过去就被他抱住了。

  谭承是个很急躁的人,除了做生意其他时候很少有什么耐心,尤其在李识宜面前,他总是像头永远也吃不饱的野兽,不是在发火就是在求欢,求欢不成就更加暴躁恼火,偶尔一点儿温柔也是在餍足以后,野兽似的舔爪子,顺道舔一舔爱人的脸。

  虽然发完火以后他也会安抚,但那完全是一种事后弥补,如果李识宜不接受,那他的脾气就会立刻爆发,更加肆无忌惮地强迫李识宜做不愿意做的事。

  今晚这一抱却明显不同以往。

  他动作很急但力气不猛,而且李识宜一挣扎他就迟疑了,手臂松开了一半。虽然还是不肯退让,但他起码没以前那么粗暴,没把人扛起来也没拦腰勒紧,反而低声恳求道:“让我抱一会儿,我发誓什么都不做,就抱抱你……”

  李识宜表面冷若冰霜,其实浑身汗毛已经竖起来。看着这样反感自己的他,谭承五脏六腑都在漏风,骨头像被一把锯子不停地在锯,说不出的煎熬和窝火。

  他急切地想把人拥入怀里,急切地想确认李识宜还在自己掌控范围内。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带回北京,一刻也不离开自己的视线,又怕李识宜激烈反抗,或者回到北京以后被耿维他们发现,后续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四周一片沉寂。

  被谭承强行搂在怀里,李识宜身体已经僵硬到了极点,如同冰山一座:“放过我吧,行吗。”

  “……不行。”谭承低哑地说,“我跟我家老爷子也说过,老子认定你了,你是我的人。不管你有多恨我我都不可能放你走,听明白没有。”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刀给你,我站这让你杀。”谭承从他裤袋里掏出那把水果刀,直接递到他手里让他握住,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是赌我下不了手,还是觉得我不敢杀人。”

  谭承猛地把他重新勒紧,力道比之前起码大了一倍,“我赌你对我动过心。”

  用力过猛,李识宜疼得皱了皱眉头,闭紧嘴唇久久没有说话。

  谭承喃喃道:“我家老爷子在找你,他不会对你不利,但是还有耿维他们……不能让他们找到你,起码这段时间你必须老老实实听我的,留在宁波哪也别去。”

  “谭承,这是我的事。”

  “他妈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谭承情绪又激动起来,“少废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敢消失老子第二天就让你妹妹退学!”

  人渣就人渣,早就当惯了,不差这一回。

  李识宜抬起头沉默地看着他,既不反驳也不争执,仿佛对他这个人已经失望透顶。

  谭承转开脸生硬地说:“先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再想办法安置你,要是你死都不肯跟我在一起……那就出国,我想办法把你和祝炀炀都送出去。”

  听到出国两个字李识宜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也没打断他,任他自说自话。

  “这段时间就当是我欠你的。”谭承最后抚摸了一下他手腕上的疤,“说完了,老子走了,别送了。”

  说完就拎起外套走人,走到一半还把手抬起来扬了扬,一股故作潇洒的意味。

  李识宜看着他,很长时间面无表情。

  一回到车上谭承就变了脸色。

  他像只发狂的豹子一样浑身骁厉,英俊的五官因为咬牙切齿而变形,他双手猛拍方向盘,大声怒吼道:“操!脑子有病!装他妈什么大度?我操你大爷的!”

  一连串的脏话骂完,他猛地倒进座椅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不可能,想都别想。

  现在什么都没了也不要紧,总有东山在起的一天,总有能留住李识宜的办法。就算他恨我一辈子又怎么样?恨也是在乎,老子不可能让他离开我,这辈子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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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哥:我骂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