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长拿着饭卡前脚刚走, 陆九后脚就拎着打包的饭菜上来。
这是沈娇第一次来到陆庭工作的地方。
二十三楼的高度算不上多高，俯瞰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时也不会产生小说里整个世界都属于自己的感觉。外面依旧笼罩着一层轻薄的雾气，玻璃外倒映着城市的钢铁建筑, 光看着, 就觉得冷。
下一刻, 一件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
不是男人身上穿的那件, 是从衣柜里拿出来干净衣服,
带着洗衣液的香味，独独没有沈娇已经习惯了的味道。
陆庭的手从外套上离开, 将他一头乌黑的长发捞出来，“公司是集体供暖，这个季节还没到供暖的时候, 办公室里没装空调, 有些冷。”
青年素白的指尖拢了拢外套, 黑色的衣服和红色的裙子形成鲜明的对比，而搭在黑色西装上的手白得像初冬落下的雪。
脆弱得, 仿佛一捻就碎。
刚刚明明还笑着，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沈娇脸上的笑就落了下去，也不说话，仿佛一樽放在橱窗里展示的精致娃娃。
陆庭弯下腰, 在他脸颊亲了一口，“今天的午饭有糖醋小排，我带你过去吃饭好不好？”
沈娇没理他，他摇了一下轮椅, 整过人往前一步, 几乎是贴在落地窗前。他伸手扒在玻璃上, 看着底下的车疾驰过一辆又一辆。
他脸上的表情很空，空到陆庭在心底生出他似乎下一秒就会往下跃的错觉。
瞳孔在那一瞬间紧缩，陆庭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伸手猛地把沈娇拽了回来，轮子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引得正在摆菜的陆九回头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沈娇也被吓了一跳，抬头看他，“陆先生？”
陆庭此刻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很好。他闭了闭眼，敛去眼底的神色，再睁眼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先吃饭，吃完饭再看。”
他带着他走到茶几边，端了一碗饭递给沈娇。
沈娇拿着碗，闻着满屋子饭菜的香味，并不是很想吃，“陆先生，我……”
陆先生几乎是在求他，“陪我吃半碗也不可以吗？”
沈娇看着他的眼睛。男人灰色的瞳孔安静的注视着他，里面有他读不懂的情绪。
他太累了，累到不愿意思考那里面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精神上很累，可心却又不自觉的搅起，泛着酸，酸里带着疼。
他拒绝不了他的哀求。
“好。”
-
秘书长拎着小蛋糕回来的时候沈娇手里的小半碗饭还剩三分之一。
而她们平日里不近人情的陆总把外套脱了，撸起里面的袖子，正剥着虾。那只平日里只会签七位数单子的手被油污染上，手腕翻转，一只剥得完整的虾出现在他手里，裹上汤汁，放进了另一个碗里。
不过，另一个碗的主人并不是很想领情。
穿着红裙的小美人声音比她一开始听到的要清润一些，语调有些长，懒懒的，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我不想吃。”
秘书长开始回想自己的男朋友。要是男朋友给自己剥了虾，她来一句不想吃，会怎么样？
大抵会得到一个白眼，然后附送一句爱吃不吃。
可陆庭只是垂下眼，拿起一个虾接着剥，不紧不慢地开口，“虾是今早刚捕上来的，又滑又脆又甜，□□弹弹的，一口咬下去全是虾肉的清香。对了，汤汁也很好吃，比家里面阿姨调的还要好吃，娇娇确定不吃一口看看？”
沈娇捏着筷子被他说得有些心动，真的夹起来咬了一口，味道果然像陆庭说的那样。
看着他慢吞吞的把整只虾都吃了下去，陆庭问他，“好吃吗？”
沈娇点了点头，“不过我真的吃不下了。”
“可是……”陆庭可惜的叹了口气，“不裹上汤汁的虾也很好吃，娇娇确定不尝尝？这个季节的虾肉最好吃了，你现在不吃，只能再等一年了。”
沈娇想要放下去的筷子就这样犹豫住了，“那我……再吃一个。”
男人手里头刚剥好的虾就这样又进了沈娇的碗里。
沈娇又吃了一个不裹汤汁的虾，才刚一咽下，陆庭又开口，“是有汤汁的好吃还是没汤汁的好吃？”
筷子始终没放下去的青年回想了一下，“我觉得有汤汁的要好吃一点。”
“这样啊……”裹着汤汁的虾又放到了沈娇碗里，“既然这个好吃，是不是应该多吃一个？”
沈娇觉得他说得对，于是又吃了一个。
秘书长眼睁睁的看着他用这个方法哄了沈娇吃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还用虾肉吃多了需要解腻的借口又哄着对方喝了一碗汤，短短几个回合，原本小半碗饭都吃不下的小美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饱嗝。
其段位之高，让秘书长目瞪口呆。
见他吃得差不多，陆庭才擦干净手，端起自己快要冷掉的那碗饭，就着快要冷调的菜，低头吃了起来。
沈娇扭头，高高兴兴的接过秘书长手里的蛋糕，仰着脸跟她道谢，“谢谢你。”
秘书长被他看得心都要化了。
不过，她也不敢在老板的办公室多待，蛋糕送到后，她把饭卡放在桌子上，转身出了办公室，顺便还把门给带上了。
在她关上门的瞬间，一回头，背后三四双眼睛齐齐的盯着她。
秘书长，“……”
遇事跑得比谁都快，吃瓜永远奔赴在第一线。
很显然，今天这个瓜成功唤醒了周一打工人的活力，吃瓜群里的消息刷得飞起。
而瓜源的主要阵地离她们秘书部仅一门之隔，要不是办公室的隔音很好，她们恨不得趴在门边听个全程。
“老大，里面发生了什么？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那个穿红裙子的美女到底是谁啊？是不是陆总的那啥？”
“虽然只远远的见过一眼，可那张脸就跟在女娲那里充了VIP一样，难怪她能跟陆总好。”
“她和陆总真的是那种关系？”
秘书长想着刚刚看见的画面，终于开口了，“如果她没救过陆总的命的话，我想应该是的。”
人群里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
“所以，那位真是未来的总裁夫人？”
“陆总是去哪里烧的高香？那么漂亮就算了，心肠还好，还知道拿陆总的饭卡请我们吃饭，他上辈子是拯救过银河系吗？”
“就是……不知道你们看没看见，她好像坐的是轮椅。”
“受……受伤了吧？崴了脚什么的……”
秘书长想着刚刚在办公室不经意瞥见的那一幕。那么漂亮的裙摆下，原本应该穿着精致的高跟鞋的地方，空荡荡的。裙摆有些长，如果不是她眼神好，再加上心思细，估计都发现不了。
她抬起手，在每个人的脑袋上都敲了敲，“一天净想着八卦，工作都做完了吗？不管是谁，那是陆总的私事，轮不到我们关心。别仗着人家脾气好，就往她跟前凑，该干嘛就干嘛知道吗？”
相比于外面的热闹，门里面的氛围就要温馨得多。
陆庭弯下腰抬起手，熟练的往沈娇的腰上一放，掐着腰就把人抱到了自己怀里。
他稳稳的托着他，打开办公室隔间的门，里面放着一张不大的床。
“娇娇陪我睡午觉好不好？”
沈娇搂着他的脖子，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我不回去吗？”
“你有事要回去做吗？”
沈娇摇了摇头。
“那留下来，我们晚上下班再一起回去。”
沈娇被放进柔软的床上。
紧接着，男人也躺了下来。
他被搂进他的怀里，厚实的被子盖在身上，鼻尖全是陆庭的味道，从他早上醒来到现在，空落落的心终于被严严实实的包裹住。
沈娇忽然感觉鼻子又些发酸。
这种情绪来得莫名，他把脸靠在陆庭的胸膛上，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一根浮木。
“我不会打扰到你工作吗？”
“不会，只要娇娇不觉得跟我呆在一块工作无聊就好了。”
陆庭低头，指尖抚上青年的脸，摸到了满手的湿润。他仔细的、耐心的把那些眼泪都擦掉，和他接了个吻。
很轻柔的一个吻，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唇齿相接的地方传到大脑，让沈娇沉溺在快乐里，短暂的忘记了烦恼。
他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三点。
醒来的时候沈娇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神色有些呆滞，像是没反应过来。
陆庭端着水从外面进来，看见他醒后，眼里沁出笑意，“醒了？”
睡了一觉，沈娇觉得自己腰酸背痛的，他伸手锤了锤腰，舒展着身体，“我睡了多久？”
“不久，两个小时。”
陆庭把水递给他，观察着他的神色，“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娇喝了小半杯温水，摇了摇头，“早上给你添麻烦了。”
他知道，他这是犯病了，不然陆庭怎么可能刚好就在今天落了个文件在家里。
陆庭把搁在床头的西装外套拿过来帮他穿上，蹲下身，理了理他满头的长发，“我待会有个会议，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可以吗？”
沈娇伸手，要他抱。他靠在陆庭怀里，笑了起来，“我又不是小孩子，去哪里都要粘着陆先生。”
陆先生从善如流，“我才是那个小孩子，是我离不开娇娇。”
他把人放在轮椅上，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半个小时就可以。”
沈娇目送陆庭出去，拿出手机打算找个小游戏消遣一下，结果还没来得及解锁，办公室的门忽然就被敲响了。
他打开门，露出秘书长那张略显严肃的脸。
看见他的瞬间，秘书长下意识的就笑了起来，脸上的严肃顿时淡然无存，“陆总让我过来陪您。”
沈娇下意识的想拒绝，结果秘书长先开口了，“您要逛逛公司吗？”
拒绝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
到了下午，外面的小雨终于停了，阳光顽强的穿过厚重的云层，洒下橙黄的光芒。
秘书长推着轮椅，拐过一道弯，两人影子顿时在走廊上拉得长长的。
“我叫李檀，是秘书部的秘书长，负责陆总和各部门的对接。”
沈娇被阳光晒得微微眯起双眼，脸上的肌肤白的近乎透明，“您叫我沈娇就好。”
“沈小姐……”李檀道，“我们现在在的区域是公司的二十三楼，上面除了陆总的办公室和秘书部，就只有会议室，不过其它部门的内部会议不会来到这楼。”
“每个部门单独一层楼，二楼是食堂，这个时候食堂大部分档口已经关门了，不过有卖下午茶的。我打算去买下午茶，沈小姐要陪我去吗？”
沈娇没上过班，对公司的里的东西很好奇，“下午茶要自己花钱吗？”
“不用。”李檀按亮了电梯，“每个部门都会拨有经费，找财务报销就可以。”
电梯缓缓下行，光滑的电梯门照出沈娇的脸，“我可以问一问，你们一个月工资多少钱吗？”
恒远的薪资待遇在业内一向排在前面，哪怕每天累得要死要活，李檀在心底偶尔会骂陆庭不做人，可一到发薪水的时候，陆庭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她对着沈娇缓缓说了一个数。
沈娇有些沉默。
他想到了自己之前直播，每天嘴都说干了，拿到手的钱就那么一点。后来为了给陆庭买礼物，每天勾毛线，从早到晚，一个月才三千。
他问李檀，“那你们公司招人的标准是什么？”
电梯停了一下，从外面进来几个女生，她们看见李檀时皆是一愣，然后飞快的低下头，“李秘书好。”
李檀侧了侧身，让她们进来，“你们去几楼？”
几个胸前挂着实习牌子的实习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个人大着胆子开口，“我们去食堂拿下午茶。”
“那刚好一起，我们也去。”
这时李檀才回答沈娇的问题。
她以为是总裁夫人的临时抽查，没作多想，“我们公司招人的标准还蛮高的。陆总不喜欢裙带关系，他没来之前公司乌烟瘴气，什么样的人都有，他来之后那些走关系进来的人全给开了，大家全凭实力说话，我当初废了好大的劲才应聘上。”
她指了指和他们一起下去的三个实习生，“她们都是A大的学生，来我们公司实习，如果表现好的话，可能会被留下来。”
A大……
听见这两个字时，沈娇一愣，扭头朝站在他身边的三个女生看去。
三个女生看见他的脸时，呼吸明显一停，好一会才涨红着脸回答，“是……是的，恒远很难进，当时报名实习的人很多，到头来也只选了五六个，我们三运气好。”
她们说完后，就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女生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轻，“A大是什么样的？”
其中一个女生回答他，“A大算是江城最好的大学了，学术氛围很好，当初要不是我妈花了好多钱给我报了辅导班，我都不一定能考上。”
“实习的话，今年大四了？”
“是的。”
沈娇又问，“你们考的那年，它的录取分是多少？”
女生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沈娇没说话，垂着眼。
李檀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他的脸色好像比刚刚更苍白了。
叮——
电梯到了。
她推着轮椅出去。
轮椅在地面上的摩擦声，走路的脚步声，和几个实习生低声说话的声音同时混合在一起。
青年弱不可闻的声音完美的被掩盖下去。
“二十分……”
他喃喃道。
“我可以超二十分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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