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5章 少将军入府护卫

  弓捷远听得双目血红,又是心疼又是急躁,“爹……”

  “爹当时赌他不会迁都燕京。”弓涤边似乎无心安抚儿子的情绪,接着说道,“南京毕竟是开武皇帝钦定的都城,两朝修建,前后不过三十余年,耗费许多库银,刚见繁华之态……只要他不回来,胶辽一线边防任重,朝中刚经内战,损伤不小,仓促间当也找不到合适的将领来代替爹,就还有时间安排。所以为彰不叛之心,爹硬着头皮领你返回燕城,就为表个臣顺之态。谁承想他却不管不顾地迁都回来了。诏令一下,爹就想啊,如今再走更是落实了咱们父子要与他对敌之意,为了十二万镇东兵马有国可依,为了胶辽一线的黎民百姓多吃几天安生饭,咱爷们就认赔了这条性命吧!”

  弓捷远听得心头大震,一时无法言语,只得又唤一声,“爹!”

  “此话说来慷慨!”弓涤边苦笑一下,“你和柔儿这般幼小,为父的怎会当真心甘?因此就这么诈病拖着,存着一点儿侥幸之心,指望多捱一日便能多得一日的变化。总不见你,不过是怕你沉不住气,露了爹本无病的风声出去,催发今上对付咱们的速度。”

  “那爹今日……”弓捷远立刻问道。

  “咱们瞒不住人!”弓涤边叹息着说,“朔亲王已经知道爹是诈病,装不下去了。”

  “他怎么知道的?”弓捷远分外惊疑,“咱们同他素来没什么来往,今日也不曾进得病室,顶多是胡乱猜测……爹莫惊慌。”

  “爹慌什么?”弓涤边继续苦笑,“再坏还能坏过死吗?爹未满十八岁时便经举家饿毙之灾,只身逃荒出来入伍,乡中早就没有三亲六族,这半辈子已是赚了天的。你娘也是爹在流放的边民中救下的孤女,亦无父母兄弟。能连累的,只你和婕柔而已。”

  “爹,你待如何?”弓捷远听得突然惊慌起来,他很了解父亲的脾气,知道他是果真不畏死的,只怕他会为了顾全军中子弟和胶辽之民立刻在此自戕,吓得伸手抱住弓涤边粗健的手臂,低声嘶喊着道:“谷梁立和谷梁初不是还没怎样呢吗?咱们不能自乱阵……”

  “挽儿别慌!”弓涤边又叹息道,“爹叫你来,就是要说这个的。今上暂且没有动作,下道谕旨却用多久?如今咱们父子人在城中,匕首早就抵在脖子根上了。朔亲王方才已经私下见过爹了,他给咱们父子指了一条生路,爹……要问问你的意思。”

  “谷梁初来过?”弓捷远十分震惊,“何时的事?怎么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弓涤边答道:“就在你姜叔叔寻你之前。”他在黑暗中伸指朝上,又说,“从这儿来的。这王爷,从前我当他只是寻常皇子,至多也就弓马娴熟而已,今日才知一身功夫竟然不输江湖侠士和大内高手。”

  弓捷远吃惊是吃惊,却也无心过于纠结这个,忙又问道:“他是什么意思?谷梁立是他爹,他怎么会给咱们活路?”

  “挽儿!”弓涤边道:“天家父子哪会如同爹与你啊?我倒觉得这朔亲王却是老天留给弓家的一个贵人,专门来帮咱们渡过此劫的。”

  “怎么说呢?”弓捷远讶然问道。

  “方才在此,”弓涤边说,“朔亲王对爹明言,希望我和镇东军将来能够成为支持他的力量,作为交换条件,他保我安全出京继续统帅边防。”

  “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弓捷远立刻哼道,“还不是为了他自己打算么?”

  “人有所图方可信赖。”弓涤边说,“他若不是看上了镇东军的十二万众,凭什么要管咱们父子死活?”

  弓捷远闻言想想,觉得父亲所言甚是,没有反驳。

  “但他也要防备爹泥牛入海一去不回,只怕白白给我背了担保之责,所以还有附加条件。”弓涤边死死盯着儿子的脸,继续说道。

  弓捷远眉头一皱,“什么条件?”

  “他要你质入王府,明着做他护卫,实则当个扣着为父咽喉命脉的抵押之具。”弓涤边语速缓慢地说。

  “爹你……”弓捷远立刻望向父亲。

  “爹答应了。”弓涤边声音沉重地道,“既已决定杀身成仁护我胶辽军民,爹也不贪这条老命,可能出去为国尽忠总比白白死在城里的好。如此一来你虽受制于人,也有时间等待转机,将来说不定遇到什么空子可以换你出去……挽儿,你这直烈的性子,寄人篱下行动受限实在是太委屈了些,但你娘亲,总是望你和柔儿好好活着。”

  弓捷远本已攥紧了双拳,听了弓涤边这番话后却又慢慢松开了手。

  父亲不是为了自己,他也不能只为自己。男儿固不畏死,可也不能眼看着父亲无辜殒命,而婕柔,方才十三岁啊!

  母亲亡故时婕柔还未足月。

  罢了,就当为了胶辽军民,他弓捷远便硬吞了这口恶气吧!

  皇城是前元遗留的旧城,迁都仓促,修葺还不及时,处处透着凋敝破旧之气。

  谷梁立身着簇新龙袍,却是一派充沛的天子威仪。他靠在一把常椅里,慢条斯理地问谷梁初道:“昨儿去过弓府了吧?你看弓掣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儿臣看他是诈病。”谷梁初直接言道。

  “哦?”谷梁立见他说得笃定,有点儿意外,“怎么看出来的啊?”

  “所患病症未免离奇。”谷梁初道,“似在安心钻咱们不懂医理的空子。他却忘了北王府原来也常戍边御敌,对于元蒙之地的风俗人情亦算多有了解。再者病不致命,便是染症在身,也非全无力气参加大典上朝奏庆,不是诈装又是什么?”

  “如此说来委实可恶。”谷梁立凝目望着谷梁初道:“便是故意与朕为敌,不能留了?”

  谷梁初做出沉思之状,“儿臣昨夜思忖良久,觉得朝廷如今百废待兴,胶辽一带也需强将镇守,弓涤边虽然不驯,到底是能领兵的,且又不曾明反,此时也不宜杀。”

  “不驯之人也不能用,”谷梁立眸色漆深,“再缺人也指望不上,留着干嘛?”

  “他只是不好用。”谷梁初回道,“也不是全不能用。父皇想他既然不驯,为何又不敢反?放着十二万兵马在外,自己藏在小院里面只不露头,一憋就是数月,又为什么?还不是舍不得他那没有长大成人的儿子么!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儿臣觉得最难过的倒是子嗣关,都只怕行差踏错连累了家小性命。”

  “那你却是何意?”谷梁立询问他的儿子。

  “儿臣觉得,把他儿子扣在咱们手里当个人质,仍放弓涤边出去守边,怕他还敢轻举妄动?否则十二万军马找不到好带头的,白白瞎丢着,也不是强国之计。”谷梁初看着皇帝的脸,似乎谨慎却又不用质疑地答。

  “人质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谷梁立颔首说道,“只是新朝初立恩威有制,你也说弓掣穹没有明反,总不好随便抓着人家儿子不放,还得找个什么名头才好?”

  谷梁初闻言淡淡一笑,“这人既然舍不得儿子,父皇何不赏他一个名头?日前不曾说过儿臣新府空虚,该多用些护卫才是?儿臣听说这个弓少将军也是有功夫的,如若能领王府护卫,是不是难得的殊荣?到时候可不仅是他带儿臣的府兵,儿臣的府兵却也时刻看着他呢!”

  谷梁立听了这个建议高兴的咂了一下嘴唇,“如此安排甚好。你那谷矫梁健定能把他看得死死的。朕这就下旨擢他,过个十天半月再问弓掣穹的病。这个犟硬没眼色的兵头子,不杀膈应,杀了又脏名声,朕还真不耐烦多和他周旋了,早点儿放出去吃风早静心些。此事你办得甚好,很有见解,不枉朕的看重。”

  谷梁初躬身后退一步,“儿臣自当替父皇分忧。”

  弓捷远跪地接旨,一边听那宣旨太监细脖子细嗓儿的念字一边暗想:“来得倒快!看来谷梁立早就等不及要对付父亲了。”

  年轻太监宣完了旨,将举着的圣喻卷好了交到弓捷远的手上,笑吟吟地说道:“恭喜小将军正式领衔。司尉一职虽只五品,却是陪王伴驾的重要位置,以后您就是朔王府炙手可热的红人儿,日常相见可要多多照顾才是。”

  弓捷远勉强应对地道:“捷远年少无知,还望公公提点。”

  “好说好说。”那公公兀自笑吟吟地,“如此可喜可贺之事,司尉作速告与将军知道,然后便去王府赴职吧!需知新朝初立处处用人,司尉职责极重,自是怠慢不得。”

  “公公请先。”弓捷远站直身体,瞅着弓石上前塞了一锭银子与那太监,点头应道,“自然不敢轻忽。”

  望着太监出门去了,弓捷远立在原地呆了一瞬,转身跨进后院去与父亲作别,人还没到病室跟前,十三岁的弓婕柔已由西侧的厢房跑将过来,奔到哥哥身边将人一把抱住了,“兄长是要离府了吗?”

  弓捷远知她听了风声,蹲下身去,伸手抚抚妹妹脑袋,温声应道:“兄长大了,自然得做事的。好在便在城里,倒比跟着父亲在边防时要强许多,没事儿可以回来看你。”

  弓婕柔不依地紧抱着他,“兄长骗人。奶妈说王府重地,不能随便回来。”

  弓捷远抬眼看看弓婕柔身后的奶妈,没有责她多事,仍温声道:“不能随便回来也是可以回来的。你在家里好好听话,没事儿不要随便出绣房来。爹过一阵子也要回边防去,你一个小女孩子家自己过日子需得知道谨慎仔细,有什么为难的事儿立刻派人过去寻我,记得住吗?”

  “爹不是生病呢吗?”弓婕柔奇怪地问,“怎么能去边防?”

  弓捷远认真看着稚嫩的妹妹,心里叹息,嘴里只道:“就快好了。好了就得走了,男人便是这样。柔儿要好好照顾自己,莫让我和爹悬心。”

  弓婕柔瘪了瘪嘴,眼睛红了起来,“柔儿不要自己在家。兄长,柔儿害怕。”

  弓捷远听得难过,硬着心肠站起身去,“柔儿也长大了,要听话些。”

  作者有话说:

  司尉这个官职是我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