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0章 争意气娇人小恙

  弓捷远直在寝房外面站了几个时辰,到后来肚子里的正经诗词都诵尽了,就又挑些艳词酸曲来唱。

  谷梁初负手站在寝殿里的窗边听着,神情越来越见淡定,至后来竟露一点儿欣赏之色,侧首看看始终盯着他的谷矫,评价地道:“嗓子不错。”

  谷矫气道:“就容他在王府放肆?”

  谷梁初古井无波地道:“会得倒还不少,孤只好奇他能唱到什么时候。”

  弓捷远扯着脖子嚷嚷到快子时,终于搜刮不到存货了,不太甘心地住了嘴,这时方才觉得嗓子干痛嘶哑,却又无处寻水来喝。想着梁健一去便即没了踪影,对面的谷梁初和谷矫也似死了般的,弓捷远不由气得暗骂:这都什么人啊?自己确实装疯卖傻,他们也不觉得丢人现眼?不声不响不理不睬,倒让我白白闹了这么久,怪没意思。

  天凉露重,总归不能干站一宿,忍不住疲惫的弓捷远皱着眉毛硬着头皮钻进屋去,屏息凝神地往那铺上躺了一刻,到底还是受不住那等潮湿腥恶,腾身起来冲出门外,大口大口喘气。

  外面冷屋里臭,两下都待不得,可怜好好一个锦绣少年门里门外地折腾了个整夜,终于熬到天光熹微之时双下眼睑已泛青黑之色。

  谷矫寻过来时见他有气无力地倚门立着,解恨地问,“司尉这是怎么?唱词儿唱得累了?”

  弓捷远见他来了把眼使劲儿一睁,伸手捉住人便急声问道:“你们府丁都在何处出恭?”

  谷矫闻言怔了一怔,这才省到梁健概是未与这小将军指点如厕之处,不由好笑:“司尉可是憋着了吗?”

  弓捷远把眉一挑把眼一瞪,“你笑什么?再要废话我就冲到王妃院旁随便找个地方,顶多就给你们王爷打一顿,那也好过活人被尿憋死。”

  谷矫实在忍耐不住,嗤嗤笑了起来,大步引他去找茅厕。

  工夫不大解决完了,谷矫便对弓捷远说道,“司尉回房洗漱一下,王爷等你一起用早膳呢!”

  弓捷远闻言左右瞅瞅,瞧见旁边假山下面有个水潭,便去里面洗手洗脸,边洗边哼:“快别提那间破房子了,一想里面的味儿我便没有心思吃早饭了。真不知道你们兄弟如何睡得下去,堂堂王爷,身边终日跟着两只臭猴子,也不嫌弃,实在厉害。”

  谷矫早已忍不得他,此刻不由勃然大怒,“司尉最好谨慎一些,需知我们兄弟却没王爷那般涵养,再若言语讥讽莫怪谷矫不客气了。”

  弓捷远整夜难受,此刻也是一肚子火气,听了这句威胁不但不怕反而越发尖酸刻薄,“怎么你这王府却不准人说实话的?还是那间屋子并非是你兄弟两个住的,之前养猪养熊来着?”

  谷矫恼得伸拳便打。

  弓捷远早有防备,立刻后蹿一步,横腿就扫谷矫下盘。

  眼看二人要斗起来,梁健跑过来拦在中间,沉声说道,“王爷等吃饭呢!”

  谷矫这才想起王爷几次提醒不准殴打这人,气哼哼地收了拳,扭头恨走。

  梁健也不细问缘由,只是看看面带厉色的弓捷远,又请了一遍说,“司尉莫叫王爷久候,且用早膳,。”

  弓捷远拉着小脸儿跟在梁健后面去了书房。

  谷梁初已在桌边坐着,眼见三人回来俱皆神情不善,也不惊讶,只敲打道;“三个护卫头领若是当庭斗狠,孤这王府便真成了他人笑柄。”

  斗狠的人都不吭声。

  只有梁健回话说道:“并没真打。”

  谷梁初嗯了一声,又对谷矫说话,“你再出去转上一圈,告诉昨晚在值的护卫院丁,夜里有人唱曲一事不可传出府去,谁泄露了孤便割他舌头。”

  谷矫板着黑脸出门去了。

  谷梁初又看了弓捷远一眼,淡声问道:“怎么着弓司尉?今日便连礼都收了?”

  弓捷远这才不情不愿地躬了躬身,“属下见过王爷。”

  “坐吧!”谷梁初垂了眼道,“孤念司尉初来,且又酒量不好,暂不追究昨夜搅扰府邸之事。只是再一不能再二,若有下次,孤便将你手脚扣在一处缚了,塞了嘴巴吊在书房梁上过夜。司尉不怕尽管试试。”

  弓捷远不听这话,撩袍坐在凳上,眼睛扫扫桌上餐点,果然捉起筷子去夹蒸饺。

  谷梁初把眼瞄他,又淡然道,“怎么?曲儿唱多了却把自己也弄燥了,后来没睡好吗?眶下青得如同撞鬼。”

  弓捷远已经咬了一口蒸饺,闻言却又放下筷子,尽量放好了一些态度说道:“回禀王爷,那间屋子实在……属下可以不睡那儿吗?”

  “司尉虽是初来,”谷梁初道,“到底是领护卫的司官,总不合去住大寝房里的通铺吧?便是你不别扭,怕也影响寻常护卫起居。王府安全甚为重要,护卫们若是歇得不好,怎有精神巡防守卫?”

  “梁卫长昨夜也未回来,却住哪里?”弓捷远立刻便道。

  谷梁初仍淡淡地,“他总睡得少,凑几个人窝在哪里赌钱看牌就是一宿,从来如此,司尉恐怕学他不得。”

  弓捷远便把眉毛狠狠皱了。

  谷梁初将视线落在弓捷远咬过的蒸饺上面,又淡淡道:“你还说这王府不小,可是孤的近侧实在没有闲的屋子能拨给你,司尉若能自找出来,但住不妨。”

  弓捷远一宿不眠,又着了些凉风侵扰,此刻觉得额角隐隐作痛,无心再争口舌之利,便只蹙眉不语。

  谷梁初将碗蒸酪推到他的面前,接着说道,“司尉不来,孤的内殿都是谷矫梁健兄弟上夜,如今你既来了,此等重任不该全然推与他们。只是在孤殿里上夜只能睡在榻阶之上,虽然暖软不缺,毕竟下人之位,司尉倒需想想,可忍得吗?”

  弓捷远闻言眼角立刻一跳,也顾不得梁健还在屋里,当时便翻脸道:“我一质子有何事情不能忍耐?倒是王爷需得小心,万一我再起了杀心,趁着王爷熟睡之机对你不利,可好防范?”

  梁健听了这句立刻便喝:“你说什么?”

  谷梁初却似意料之中,伸手示意梁健不必插嘴,自己瞧着弓捷远的眼睛说道,“那从即日起,孤便与司尉比一比胆气。这酪和蒸饺可都下了慢毒,虽不即刻要命却能缓缓损人肌骨,司尉还敢吃啊?”

  弓捷远本没胃口吃饭,却给这话激起了倔性儿,当下端起蒸酪就吃,吃完了又一气儿吞了四五个蒸饺下肚,觉得很饱了方才抹嘴哼道:“横竖这么点儿事儿,快点儿慢点儿有啥了不得么?”

  谷梁初慢慢靠向椅背,似笑非笑地道,“英雄莽夫,从来一线之间。”

  既是人质,谷矫和梁健也没打算真将护卫之责交给弓捷远管,因此这日他仍无事。

  谷梁初要出门去,弓捷远不合自在书房待着,寻常院丁护卫没得吩咐也不敢来说话,他便自己走到后面园子里去,随便找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坐了,一面闲看工匠建师们干活一面胡思乱想,又琢磨皇帝何时召见父亲又琢磨婕柔在家会怎么哭,身子疲惫精神难受,等后来阳光温暖起来之时竟就歪在旧廊子里的柱子上面睡了过去。

  谷梁初只带了谷矫出府,办完事回来后先问梁健,“那个家伙上午是何状况?”

  梁健答说人在后园子里,自己派了两个兵丁贴脚看着,并没亲自跟随。

  谷梁初闻言看他一眼,神色微微不悦,“你竟这样忙吗?”

  梁健也不说谎,老实答道,“府务倒也没有太着急的,只是司尉那人实难相与,王爷又不让咱惹他,只好躲着一些。”

  “他又不住一日半日。”谷梁初道,“你们却能躲到何时?这倔性子短了火候也改不掉,便是孤王亦得忍耐一些,你们兄弟少不得委屈着,别只想着轻省。”

  梁健不再言语。

  谷梁初就又说道:“将这小阎王找回来吧!孤有话说。”

  梁健只得走去园子里寻人,边走边忍不住腹诽自己主子:不过一个上午,哪有许多话说?这个司尉张嘴便没好的,生气有瘾?可是一会儿看不着他便难受么?

  远远望着弓捷远团在廊子里面睡觉,梁健自己是个野性惯了的,也不如何在意,还在心里念叨这人却会贪懒,等到遣走两个跟随的护卫自己凑到跟前唤人才觉不对——天已十分凉了,弓捷远却似非常热,脸上还像宿醉一般赤红,就连呼吸也是烫的。

  梁健抄手把人扶将起来,心中不由烦恼,轻轻嘟囔着道:“司尉却是金贵,这般弱不禁风,到底怎么在那边塞待的?”

  弓捷远迷迷糊糊听他讲话,哼了一哼,“管得倒宽。边塞可比你们王府要好许多,非但饭能吃床能睡,且还没有讨厌的人。”

  梁健不同病包一般见识,直接将人扶到谷梁初跟前。

  谷梁初看到弓捷远的样子立刻盯了梁健一眼。

  梁健把人放在椅里,垂了脑袋向谷梁初认错,“属下也没想到司尉竟然能在廊子里面睡觉……更没想到他给大太阳照着还能发起烧来。”

  谷梁初不搭理他,自己走到椅边询问,“弓挽,你怎么了?”

  “不是王爷的饭里有慢毒吗?”弓捷远的嘴巴还不老实,语气颇坏地道,“属下便是这样,遇了毒就要发作起来,不碍事的……折腾折腾也就好了。”

  谷梁初蹙眉瞧他一会儿,很是无奈地舒了口气,又吩咐梁健说:“别叫他窝这儿顶撞人,送到那边榻子上去横着。盖床被子捂捂,中饭也莫吃了,饿着退热。下午再不见好便请太医瞧瞧。这可来个祖宗!”

  梁健只见谷梁初说完便走,书房都不待了,知道主子也受不了这个家伙,心疼自己还得按照吩咐伺候他,边忙边学主子口气嘟囔,“这可来个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