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9章 弱王妃谏子议嗣

  晚膳时候谷梁初神情却又平和如常,仿佛白天不曾发作似的。

  梁健见他心情尚可,谨慎劝道,“昨夜既走了水,不知是否惊着了西面院里的两位王妃,郡主和小王子皆还年幼,王爷可要过去看看?”

  谷梁初眼睛盯着弓捷远择鱼,闻言颔首应道,“等下用过了饭孤便过去瞧瞧。”

  弓捷远觉到谷梁初总是看他筷子,无意扫回一眼。

  谷梁初便即说道:“你们二人都随孤去,领着司尉看看女眷住处,也给王妃侧妃认一认脸,免得哪日误闯了去,只给凝蕊杀了。”

  谷矫不说什么,梁健也只轻轻地笑。

  弓捷远不甚高兴地道,“侧妃恁般了得?杀人如同剖瓜?只一照面便两半了?”

  谷梁初不搭理他,缓缓吃饱了饭,又喝了两盏清茶,便起了身过去西院。

  弓捷远懒懒跟在后面,眼见谷矫梁健始终落他一步行走,也无寻人说话之意,一路只往东墙里看,心道昨夜失火那个世子必当知道,尚是小小少年,不知怕没怕的。

  谷梁初余光瞄见弓捷远总瞧东院,既不询问亦不阻止,只是大步在前,推开西院大门直接走了进去。

  门内守着两个短打女娥,见到谷梁初立刻蹲身施礼,“奴婢见过王爷。”同时觉察到了生人,立刻谨慎瞧向弓捷远的脸。

  弓捷远暗想这个院子果是巾帼天下,连守门的都是女子之身。

  大门距离内殿不远,早便有人通传进去,四人未走一半,已有一个宫装女童扑将出来,一边跑来一边清脆唤道:“父王父王!怎么好几天了才来?”

  谷梁初连忙弯下腰去,先扬声道:“容儿慢些。”待得女童接近便即温柔抱起,轻声问道:“容儿是想父王了吗?”

  “想得厉害。”女童笑容纯真神情高兴,同时银铃婉转,声音好听得紧,“父王便该日日都来。”说着也看见谷梁初的身后多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立刻问道,“父王带了谁来?”

  弓捷远借着灯火看那女童,但见团面粉腮杏目明亮,竟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女孩儿,未及赞叹便又听闻前面传来一个柔雅女声同一个脆爽之音,二人一起说着,“臣妾见过王爷。”

  便是正偏二妃一起迎了出来。

  弓捷远一时尚分不清二者身份,只听那个柔雅女声又再说道,“容儿这般大了,怎么还总抱着?”

  谷梁初眼睛仍在女儿脸上,闻言浅浅一笑,“她身子轻,孤还可以再抱几年。”说完转目看看两个女子,询问地道,“孤今日忙,此时方才腾出工夫过来,昨夜走水可曾惊着你们?”

  “凝蕊派人出去看了,”柔雅女声回复地道,“说是不成势头,因此未曾惊慌。”

  弓捷远听出这位便是正妃,不由偷眼打量。

  正妃朴清身形纤弱,虽然贵为王妃,眉眼之间倒有两分风流韵致,不似寻常正室只是呆板老派。

  谷梁初听了她的话后点了点头,抱着怀里女童往正殿走,边走边问,“简儿在哪儿?”

  朴清闻言笑答,“他总不肯好好用饭,妾身命令奶娘看着,不将东西吃干净了不许动弹,想是还没完事,等下自会 过来。”

  谷梁初已经走到正殿门口,闻言放下身上女童,对她说道,“已两岁了还不断奶,如何能爱吃饭?”同时瞟见弓捷远停在殿阶下面不走,指指他道,“司尉进来,好叫王妃侧妃灯下看看你脸,省得再见不识。”

  弓捷远微微有些迟疑。

  梁健过来,低声说道,“正殿却怕甚么?既是王爷相唤,进去便是。”

  弓捷远这才抬步上阶,先与二位王妃见礼,“弓挽拜见王妃娘娘,拜见侧妃主子。”

  朴清说道:“弓司尉不必多礼。”

  侧妃凝蕊等着王妃音落方才开口,“见过司尉。”

  弓捷远虽未认真观看这人,也觉出来她比王妃红润许多,身姿略健,五官英朗了些。

  谷梁初抬腿进了正殿,过去锦榻坐着,手中仍旧牵着容儿不放,嘴里却说,“且将简儿唤来,待孤走了你们再立规矩。”

  弓捷远立在殿门内侧不动,眼瞧王妃示意了人,工夫不大便有两个奶娘样的伺候抱着一个奶气十足的小王子来。孩子尚小,概不常见父亲,还不知道讨喜讨巧,只是怔怔张望四周,望了半天才伸小手呼唤,“娘亲。”

  谷梁初也没抱他意思,只是拿眼瞧着,然后问王妃道:“还不会说什么话吗?”

  “臣妾瞧他心里明白,”王妃立刻答道,“只是嘴懒。”

  旁边侧妃跟着说道:“这是好事,都道贵人语话迟,王子有大福气。”

  “也多教他一教。”谷梁初不讲太多,只轻声道,“哪日父皇起了兴致要见简儿,孤王不合也这般说。”

  王妃立刻便道:“臣妾省得。”

  谷梁初低回头去看看女儿,面目温柔地说,“王妃和你母亲心慈,舍不得多管教他,你当姐姐的不妨严厉一些,觉得他懒就训斥他,当替父王教育。”

  女童还没说话,侧妃凝蕊便立刻道,“这却如何使得?王子金贵,容儿虽是姐姐,也不能以郡主之身管束王子。”

  谷梁初脸上隐隐的笑意立刻淡了,“还都是小孩子家,只论姐弟情谊,作甚整日王子郡主分得清楚?”

  侧妃见他不悦,立刻便躬身道:“凝蕊失言,并非顶撞王爷,乞请恕罪。”

  谷梁初没再吭声,神情却也不再和煦。

  王妃看看侧妃,谨慎地问丈夫,“王爷看着有些疲惫,可是近日事多累着了吗?午间听得人说王爷在前院里发了脾气,现在可平复些?”

  “好了很多。”谷梁初松开女儿,让她去与弟弟玩耍,眼睛仍旧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孤也总是忙些闲事而已。你这院里修得怎么样了?此刻虽然晚了,孤也看上一看,否则不知又得几天才来。”

  众人听他这样说,立刻又欲起身相陪,谷梁初率先向殿外走,嘴里吩咐地道,“天气寒冷,容儿和简儿别出来了,照顾的人也都留下。孤王略微转转便回去了。”

  王妃命人挑了灯笼,一边陪着谷梁初走上园中甬路,一边轻声问道:“怎么急着回去?王爷还有事情要赶着做?”

  “孤需多读些书。”谷梁初道,“今时不同往日,之前咱们都在北王府里,觉得父皇只重武功战计,自立新朝却又不同,常问孤些经世之策,虽然不必对答如流,却也不能事事不知。”

  “王爷委实辛苦。”王妃闻言便道,“而今样样都得顾及,只是也莫太劳身了。前日娘娘寿诞广有外男,妾身不得入宫祝贺,提前进去送礼物时娘娘又与妾身提了前话。”

  谷梁初面无表情听着,也不搭话。

  “王爷,”王妃小心觑觑他的脸色,接着说了下去,“自古子嗣单薄便是承继之误,臣妾自育简儿之后身心违和,不能枕席伺候……”

  “王妃怎于此处言及私密?”谷梁初微微蹙眉,转身回首,向后望望,眼神略过身边女侍,只看远远跟在后面的人。

  “臣妾只想劝说王爷莫拂娘娘好意。”王妃答道,“凝蕊虽然康健,侍奉多年也只容儿一个郡主。咱们府里总是缺了孩子……”

  谷梁初立刻挥挥手道,“不必说了,孤有分寸。”

  王妃见他面色越发不好,立刻收声不言。

  谷梁初带着弓捷远和谷矫梁健从西出来,望着东院灯火不明,微微顿足想了一下便回自己寝殿这边。

  “世子一向歇息得早。”谷矫说道,“他听王爷嘱咐,只怕耽误了长。”

  “他太听话。”谷梁初先回书房坐下,“并非什么好事。不过同孤幼时一样,身边没有亲娘,瞧着别人可以倚仗母族势力,心里缺少安全。”

  谷矫梁健不吭声了。

  弓捷远微讶地道,“我看他与王爷甚亲。”

  谷梁初把眼撩他一下,“孤年幼时也与父皇甚亲,那是因为知道除他之外没有依靠,到底出自真情还是因为聪明,自己也没分清楚。”

  弓捷远愕然不语。

  “等他再长大了,主意渐多,这份亲昵也便淡了。男人之间总是这样,便是嫡亲父子,也不总能信赖彼此,何况瞻儿与孤到底隔了血缘?孤不是怕白养孩子,只是惜他成长寂寞,失了踏实心里凄苦。”谷梁初把话说全。

  弓捷远从中听出谷梁初伤慨自身之意,既有一些意外他会泄露心意,同时也不十分赞同,“嫡亲父子不能信赖彼此,大概只是皇族。寻常人家并非如此。”

  谷梁初听他反驳自己,把眼盯着他的面孔看了一会儿,摇头轻笑:“司尉只爱抬杠!寻常人家便只父慈子孝?王侯门中不为袭爵暗斗?贫门小户为了一点儿家私土地大打出手的,可新鲜吗?表面看着大都宁和,也不过是因为做父兄的占了早生于世的先机,总能抢在前面握到威严权利,后到人世的儿子弟弟既给官府刑罚管着又被孝悌的道德约束压着,不敢随便行事而已。倘可只平力气能耐,司尉能保父子便不彼此倾轧?凡人总是贪婪自私,没有的想有,有了的想永远有,纵是亲人也不愿分,等到大限将至不得不给之时又要偏心固执,总要厚薄不均才舒服的。能如司尉和涤边将军这样和睦的并不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