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46章 冬节近被迫回城

  “师父如云如鹤,”谷梁初说,“哪里需要安顿?”然后看看梁健,“捷远玩得还开心吗?”

  梁健立即笑了,“王爷回去看看,说是下棋,几个人闹得跟赌牌九似的。那个弓石的嘴,不让叫嚷简直没法活着。难得世子一点儿也不焦躁,仍跟司尉认真厮斗。”

  谷梁初神情温和起来,“且让他们玩吧!孤一打扰就无趣了。牵不系来,孤自驰上两圈儿。”

  谷矫不由惊讶,“王爷要的可是伴飞?不系到底没熟,看再……”

  谷梁初摆了摆手,唇角微微弯了些许,“孤看这两匹马近日没少缠绵,不好说一定珠胎暗结,也当稍微爱惜母马。正是不系未熟才会更有意趣,趁它主子忙着,此时不骑更待何时?”

  谷矫梁健闻言皆笑,他们都知王爷身手,嘴上担心,其实也不当真。

  不系被牵过来,微微有些烦躁。

  谷梁初见它前蹄儿不住踢踏甸上枯草根须,把头凑到它的颈部搏动之处贴着,声音极低地说,“你家主子为了护你骨头都被石头磕坏,这些天日夜黑白都是孤在伺候,福太重了接得住吗?你得替他分上一分。”

  谷矫梁健听了又都要笑,暗想王爷真是长进,如今不敢去惹会说话的,倒来欺负哑巴畜生。

  不系倒似听懂了些,拿双盈盈水目瞧瞧谷梁初,神态竟就平静了些。

  谷梁初翻身便上马去,把腿一夹,又再说道,“生气你就掀孤,只莫高声嘶叫。你的主子还穿不好衣服,若是着急跑来又冻着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全。”

  不系又似听明白了,竟然没有掀他,反而迈开四条健腿跑了起来。

  谷梁初心中高兴,催马狂奔,风声呼啸之间,转眼便就驰到弓捷远那日跃过去的矮林附近,勒马停住,谷梁初静静望望林外山峰,拨转马头跑了回来。

  谷矫梁健奔过来接他,也都高兴,“以后如同王爷的马!”

  “小心给它主子听见又要翻脸。”谷梁初跳下马来。

  谷矫心直口快地道,“我也不怕。他又几曾好好对过我来?”

  谷梁初闻言想了一下,竟然笑了,“说得很是。他快成王府的主子了!”

  梁健打蛇随棍地道,“虽说王爷便是喜欢司尉这般不顺,也得劝着一些,毕竟圣旨封的官职,进了腊月宫中诸多礼节都行起来,司尉名为护卫之首,便只说是身上伤病就不陪着王爷?本就塞野生长随性不羁,王爷还只纵着,旁的都罢,万一惹祸上身……

  谷梁初顿时就把驰马的好心情给弄没有了,略略沉下了脸,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孤能劝得动他?只能弹压罢了。”

  梁健住口不说,竟也微微叹息一下。

  谷梁初丢了缰绳,走回庄内房前,只听屋里兀自一片笑闹吵嚷。

  谷梁瞻似乎很不服气,“弓挽你这什么下法?”

  弓捷远像是占了上风,哈哈笑道,“偷鸡摸狗的混蛋下法啊世子!你是活得太正,实在不能知道跑街窜巷的穷小子们都是如何长大的。我们小时候扯丫头辫子就用这招——声东击西!”

  “当面揩油?”谷梁瞻甚为震惊,“你是将府少爷!”

  “什么将府不将府的?”弓捷远仍不在乎,“我小时候只把边塞当家,端的是幕天席地枕霜睡雪,就不知道将府关我什么事儿!”

  “那……”谷梁瞻没有办法,“也不能纵容你这小厮偷抹我的棋子啊!若不是棋眼没了,我都没有发现,你们也太无赖!”

  “哈哈哈哈!”弓捷远越发笑了起来,“世子要怪只怪自己耳目不灵,没有做到眼观六路。两军对敌叫阵骂娘,什么无赖招数没有?光急光气可没用的!世子若有本事也抹我的,只莫当场给我逮着就是本事!”

  谷梁瞻双拳难敌四手,终于烦躁起来,“你们不能教我一些好的?”

  弓捷远更笑起来,“世子终于承认自己是小孩儿了?你只不懂,这才真的是好!”

  谷梁瞻还要回嘴,眼睛瞥到谷梁初缓步进来,立刻便告状道:“父王评理,弓挽欺负瞻儿年幼,并不认真下棋。”

  “孤听见了!”谷梁初点了点头,“不但欺负,且要强词夺理。”

  弓捷远见他进来立刻收起脸上笑意,转瞬之间便懒洋洋,闻言顺势说道:“既然王爷怪罪,这棋就别下了,正好我也累了。”

  “下与不下都得你说了算?”谷梁初盯着他的脸看。

  谷梁瞻十分懂事,本是玩耍之事,不过要借机会撒个小娇,瞧着谷梁初似乎认真起来,马上说道:“父王,我也累了,不想下了。”

  谷梁初回眼瞧瞧孩子,颔首说道:“骑了半日的马,且去躺躺,晚膳之后还要回城。”

  谷梁瞻有点儿意外,“夜里回程?”

  谷梁初又点点头,“后儿是冬至节,得回去了。”

  谷梁瞻闻言不再多问,躬礼之后退出房去。

  弓捷远却没动弹,仍旧很没坐相地歪在椅里。

  谷梁初上前将他抱起,放到后面床榻之上,“你也歇会儿。”

  四个亲随眼见谷梁初跟着靠在床边,也都退出房去。

  弓捷远坐了半天腰杆发酸,躺平整了舒服许多,蹭蹭身子问道,“宫中怎么过冬节啊?”

  “今年必会祭祀天地,”谷梁初道,“都是礼部的事。”

  “原来在北王府呢?”弓捷远又问。

  “开武皇帝在时多是吃酒开宴而已,皇上太子都祭过了,各地的藩王都再折腾一遍也不像话。”谷梁初淡淡地说,“那时孤尚年小,凡事都有高世子在前挡着,对这些事也不如何上心,后来世子殁了,又闻开武皇帝身体每况愈下,主子郁悒下人慌惶,有二年府里甚至废了各种节日不过。建殊时候孤又滞在南京两年,就更不理这些事情。”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弓捷远也淡淡道,“王爷到底恨不恨那些被人监管没有自由的日子啊?”

  谷梁初似乎听不出这话里的讥讽,仍淡然道:“孤自生到这个世上也没自由过的,早习惯了。”

  弓捷远听得心中一悸,竟然没法再说下去。

  自己因为这人失了自由,这人却又从没自由,到底谁更可怜?

  “明日回府还需再找几个太医重新为你固定伤处,”谷梁初说,“总得将你右面臂膀整条松脱出来才好穿衣服。冬至是个大节,你得陪孤进宫。若只报了伤病不去,皇上必然不悦,又要仔细追问又要诸多猜忌。”

  “去了他便不问不猜忌了?”弓捷远道。

  “会轻许多。”谷梁初也不管他语中意思,只简赅道。

  “早知这样就不逼着庄医重新弄过。”弓捷远闭了眼睛,“折腾一回实如分筋错骨。”

  “你肯扎着木架回城?”谷梁初道,“早晚都躲不过受苦。”

  弓捷远闭着眼睛乱想一会儿,真睡着了。

  谷梁初身体强健,素来觉少一些,只听身旁的弓捷远呼吸均匀深长起来,侧首过来端详他的眉眼和脸。

  下午光线柔和,金芒透过窗棂折在弓捷远的鼻梁上面。谷梁初看清他的唇上绒绒一层软须略长普通毳毛,颜色却仍浅淡如肤,尚还不如眼睫醒目,显得干净而又可爱,不由轻轻一笑,声音极低地说,“挽儿也长大了!”

  晚膳开得迟了一些,谷梁初让唤谷梁瞻过来,然后又命四个亲随都在桌上坐下,“回去你们又得立规矩了,这顿就都放松放松。”

  谷矫梁健和他同吃同睡惯了,让坐也就坐了。弓石弓秩却很惊讶,站着不动。

  弓捷远只好皱了眉头,“摆哪儿不是饭菜?让吃就吃。总不能王爷刚吩咐完,只等你们坐下就要翻脸不认定你们个无礼冒犯?”

  谷梁瞻听他说话就要刺谷梁初,不免维护,“弓挽也不讲理,你的亲随自己拘谨,怎么怪我父王头上?”

  弓捷远对上他就总是笑:“我没怪谁,只说这人总得分个上下,上者威是对严也是对,宽慈宽慈就是大善举,却不知忽冷忽热阴晴不定,下人哪敢踏实?”

  “你也是个上者。”谷梁瞻年幼却不糊涂,“十二万辽东兵士都得仰视的少将军,可能老不变吗?”

  弓捷远竟被问住,眨巴半天眼睛才道,“世子,弓挽对您不好?”

  孩子噗嗤笑了,“那是两回事。一则你对我好我也当你是个至交,却也不能攻击我的父王,二则现在我是跟你争论事情,好朋友也会争论,并不耽误情谊。”

  弓捷远被个小孩儿顶得没有话说,怏怏地道:“弓挽可不敢跟世子这么厉害的人做朋友呢!等下回程还是各乘各的车子,省得属下不会说话冒犯到了。”

  “真爱记仇!”谷梁瞻便对一直瞧着他们说话的弓石弓秩讨公道说,“你们二位来评评理,到底是谁阴晴不定?”

  弓石弓秩已经小心坐在桌边,闻言都略尴尬地笑。

  “吃饱足了。”谷梁初对他二人说道,“等下回城只套一辆马车,你们四人都得步行。饿着走不动,且不耐冷。”

  弓捷远闻言又哼一下,“只是回城,又不是逃跑,作甚静悄悄地?”

  “有心的都能猜到孤今夜或者明日回城,想让他们窥得你伤甚重然后满城乱传,绘声绘色地编排一顿?”谷梁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