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85章 张狮口皇胄言借

  谷梁初下了马,将手里缰绳交给梁健捉着,然后转身将弓捷远接了下来方才负手望那门楼,低声说道,“孤王常想命运一事实为难测,有人妻妾成群还要云楼寻欢,有人终身贫苦说不上个媳妇;有人灯红酒绿挥金如土,有人冻毙与野求葬无门。”

  弓捷远自然哼道,“可稀奇吗?有人生来便是王侯将相,有人一辈子苦哈哈的在边防修筑长城……”

  还待再说,门边仆童已经迎了上来,满面春风地问,“四位大爷来得不晚,请问可有相熟的哥儿姐儿?”

  “个个与我相熟。”弓捷远不愿多听,抬腿就向内走,大摇大摆,挂着十足的纨绔。

  门边仆童多不识他,但见这小公子衣裳华贵气宇不凡,以为来了大主顾,使劲儿赔起恭敬向内延请,同时高声提醒里面的人来接待,“来贵客了!”

  厅内却有记性好的,看见这位换了衣裳却没换脸的小霸王横着两条长腿进来,神色俱皆一变。

  梁健眼见弓捷远竟然压了王爷的风头,心内暗道,“司尉确实会装!这些东西倒也知道畏惧。”

  曾经与弓捷远交过话的那个守门赶紧走了过来,“能得大人光临,不胜荣幸。敢问是有公事要办,还是特地来此消遣?”

  “这儿有什么公事等着?”弓捷远歪着脖子演起好戏,“大人就不能松散松散?你家楼主可曾允过我贵宾之诺。”

  “自然能的。”那个守门笑容可掬,“如此小的便再冒失问上一句,大人心中可有所好?或者听过什么推荐?”

  弓捷远听他张口便把自己归为色欲熏心的嫖客,有心要怒,转念想想既说松散来的,不是嫖客又是什么?于是笑着点点这人,“你确实是够冒失!倒没特别惦记的,只管给荐上两个来就是。”

  守门的立刻应了,连忙吩咐身旁的人,“快与大人备上一间好房,先上两壶好酒。”同时又用眼色示意另外的人通知楼主。

  弓捷远清楚他的意思,只作不知,架势十足的跟着引路的人往房间走。

  进门之际,谷梁初低声笑道,“你这气派实似常来,倒不用人教了。”

  “这还需夸?”弓捷远满不在乎,“是个男人就会。”

  谷梁初亦是不动声色,只是往他背上拍了一下,力道不小,正中伤胛。

  弓捷远暗自咧嘴,心骂你个阴毒混账,报复多等不得一刻。

  少顷,房内呼啦啦进来许多女子,管伺候的忙着端酒上果盘,管陪客的则凑到四人身边嗤嗤地笑。

  梁建弓秩神情木然,谷梁初周身自带威严之气,女子们笑着琢磨着,但觉弓捷远长得又好面庞又嫩且亦笑吟吟的,似是最好欺负的样儿,就都齐着劲儿地朝他用力。

  弓捷远起了坏心,当真就和这些女子玩了起来,一下说“姐姐你几岁啦”,一下又笑“这位姑娘的手好软”。

  梁建弓秩瞧得心惊肉跳,心道司尉好不能作,谷梁初却是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不悦之意。

  正主很快来了,弓捷远刚捧着一位女子的手问“姐姐平常用些什么香脂”,云楼楼主于流叩门而入,直接与谷梁初行跪礼道,“不知王爷驾到,祈请恕罪!”

  谷梁初见他找人找得准确,知是得了提点,脸上仍旧神情平淡,轻笑着说,“既是不知。有何罪啊?楼主请起。”

  于流恭敬起身,立刻就要斥退那些女子,谷梁初伸手阻道,“莫散了去,孤的司尉大人喜欢着呢!”

  于流闻言,看看打过交道的弓捷远。

  弓捷远本已望了过来,听到谷梁初这样说,立刻翻了翻眼睛,回头重新去与身旁女子说笑。

  女子们听说这个稍高稍魁的男人竟是王爷,神态远远不若之前从容,虽仍勉强笑着,脸上已经露出应付之意。她们都甚年轻,大多生于开武末年,还没经历过有王爷明晃晃地来游花楼之事,难免要生忐忑惊恐。

  弓捷远有些不悦,“你们都只在乎他作甚?小爷不是客吗?”

  于流这才接话说道,“王爷和司尉真要散心,于流还有更好的推荐。”

  谷梁初不让弓捷远开口,仍淡笑道,“于楼主调教得妙人儿,这几位已不是庸脂俗粉,竟然还有好的。不过珍馐莫要一次吃尽,留着司尉的念想,回头好有劲头儿再来。”

  弓捷远听了毫不示弱,“是哦!我来王爷必来,王爷不来我却不好来的,楼主认真留着,省得贵人喜新厌旧,觉得没意思了。”

  于流听不懂这两人的互相讥讽,只当都在挤兑自己,沉吟一下,“那……小的就不打扰王爷和司尉的雅兴?”

  谷梁初如何会放他走?做出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样子,“楼主既然来了,本王倒还记起点儿事,楼主不忙就请坐下说话。”

  于流立刻就道,“王爷来了小人还敢说忙?有何示下尽管吩咐,小人恭听。”

  “嗯。”谷梁初也不打算多绕弯子,“前次尚川大人因与楼主有些账目纠葛闹了场不愉快,孤的司尉出头拆了,本来当官的丢了点儿颜面做买卖的也吃点儿财亏,两下里让让不算什么事情,奈何动静大了一些,惊动了宫中皇上。他老人家得知竟有官员敢违规制游逛花楼,龙颜震怒,严命孤王彻查。孤这一访啊,可了不得,能在宫里列班的也得有十数人,那些进不了御殿御庭的就更不用说了,实是上行下效耸人听闻。”

  于流听出不好,心说这位王爷哪里是来吃酒听曲儿的?实是来问罪的,连忙赔笑说道,“王爷容禀,云楼开门纳客,不过赚口饭吃。营生也是朝廷不禁的营生,该交的钱该纳的税分文都不敢差,至于王爷说的大人们,第一他们来时不似王爷这般直报身份,咱们也不敢乱猜,只当是有钱主顾敬着罢了,便是有一两个泄露出来一些,云楼又敢开罪?总是天子脚下,自有朝廷法度约束。”

  “于楼主说得好。”谷梁初点一点头,“责任确在父皇政松,只想新朝初立适宜宽和温厚,未防着这些不听话的家伙蹬鼻子上脸。”

  于楼赶紧跪下,“王爷恕罪,小民万万不敢妄议天子。”

  “你不需怕!”谷梁初也不唤他起身,接着说道,“云楼不是年来才开的买卖,如孤或者宁王这般成了年的王爵皇戚,也不在朝廷控令之内。云楼指望达贵赚钱是常情,本王是在与你闲聊,并非来封楼的。”

  于流叩谢地道,“多谢王爷体恤。”

  “孤略盘了一盘,”谷梁初半点儿都不体恤,“云楼只在皇上迁都回来这几个月,赚朝廷官员的钱也有万把银子了,虽说是有买有卖两厢情愿的事儿,不该怪到一家头上,可他们的俸禄全堆出来也不够这个数目,你说这个事情该不该查?”

  于流不吭声了。

  该查也得能查得了,云楼敢在这儿开自有敢在这儿的道理,至于官员们花的钱从哪里来,他却不管。

  “楼主应该知道北疆连年有战,加上迁都耗费,因此国库甚空,这些混账不知朝廷艰辛还在耽于玩乐,实在可恶。”谷梁初说,“不过这也不是云楼之罪,本王所以要与楼主说这个,是明知道你们有钱,所以想来打个商量,借几万两银子用用,待得秋天税收上来再行奉还,楼主可肯啊?”

  此言一出,非但于流,就是弓捷远都吃惊起来,暗道这个王爷可不能信,说什么踢场子来,这不是明晃晃地打秋风吗?云楼的钱自然不干净,可他堂堂一个皇胄,这样强逼硬挤,也实令人叹为观止。

  于流汗都下来了,连连磕头,“叩请王爷莫要吓唬小民,几万两银,云楼哪里去弄?便是现拆现卖,也凑不上。”

  “楼主与孤哭穷。”谷梁初微微探身,眯着眼道,“怎么着买卖人就只能进不能出?你莫忙着发急,听孤与你算个账来。孤这司尉,”他横手示意示意弓捷远,“月俸六两,一年连恩带赏,不超百两,十个司尉是千两,百个司尉是万两。孤划拉划拉,整个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员也没一百个吧?再加上年俸更高些的王爵贵戚,算个大数,二百人,一年也不会超过三万两银,都送你云楼来也赚不够两万,这其中还有果子水酒需要本钱,孤一开口就是几万俩,属实显得不近人情。”

  “是!是!王爷懂账,算得很对。”于流擦擦额头,连连附和。

  “账是这样算的不假,”谷梁初接着说道,“如此孤王就要糊涂了,怎么只一个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云楼就能送他一万两银?”

  屋内一片安静,再没有姐儿敢笑,恨不得都溜出去。

  弓捷远无心在意旁人反应,只盯着谷梁初和于流瞧。

  于流脸汗更多,大呼冤枉,“小民岂敢贿赂朝廷命官?”

  “你不敢?”谷梁初在那敢字上面重了一重,“孤还只说了西城兵马司指挥,非要五城都拉出来算上一算也不是不行。楼主若是接得住,孤王有的是时间。”

  “王爷,”于流接不住,立刻开口说道,“几万两银数目实在太大,小民实在实在凑不出啊!”

  “哦,也成。”谷梁初竟不难为他,“借还之事原本要凭交情,不好强迫,楼主便当孤王未曾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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