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98章 母见子太后阻婚

  英雄枭雄都是血肉之躯,多情无情只看对谁。

  谷梁初心生感慨,也只笑着回道,“自然不能。反正也需为祖母净寺,父皇就不用大张旗鼓地宣旨,直接过去便是。”

  “嗯!”谷梁立点一点头,“明日罢朝一日,朕……初儿,你也陪着朕去。厚儿不在,那两个还小,身边跟着个成人的孙辈,你祖母总会给朕留些面子。”

  “儿臣自然要去探望祖母。”谷梁初劝慰地说,“父皇也不需太过担忧,祖母与父皇母子情深,不会过分冷待。”

  “冷待……”谷梁立闻言沉吟一下,过了须臾方才叹息,“你祖母从前很是疼朕,要来燕城就藩时,她实眼泪不干,都以为今生不得相见了,那等滋味儿真是割心剜肉。”

  谷梁初垂首不语。

  “如今母子之间却闹成这样,”谷梁立长叹一声,“也只初儿知道啊,你大伯的事儿,朕实不想。”

  “不只儿臣知道。”谷梁初安慰他说,“皇后娘娘和三位皇弟也都知道。祖母……父皇需给做娘亲的一些时间。”

  谷梁立又点点头,“是啊,只要她老人家凤体安和,朕就还有机会尽孝。”

  灵安寺并非宝刹名庙,不仅地方狭窄,里面也只供了一尊弥勒和一尊观音,且都不是金身巨像。胜在就位于皇城之内,路近。

  羽林卫一早过来净了场地,住持也早早地吩咐僧侣洒扫拂拭,将正面的宝殿空出来专供太后礼拜。

  太后素服净面地跪在崭新的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低声诵佛。

  谷梁立脚步很轻地由后走近,低低唤了一声,“娘。”

  太后纤长的眉尾急促一跳,却没睁眼。

  谷梁立慢慢跪在太后身旁,又唤一声,“娘。”

  太后缓缓转了些头,睁眼轻笑,“这是谁啊?哀家怎么还有一个做了皇帝的儿子呢?”

  她的笑容颇冷颇凄,谷梁立登时双眼现红,他也不说别的,仍然唤道,“娘。”

  太后的眼里终于有了泪花,她转回头,目视前方菩萨,声音缓沉伤恸,“哀家已经做了几十年的娘了。不算病夭早亡流了身的,哀家给先帝养了两个儿子一个公主。都是自小懂礼的孩子,自从他们的爹成了天下共主都不怎么喊娘了,每常称呼‘母亲’、‘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可是一旦饿了渴了病了痛了,还是不由自主地唤起老称呼——娘啊娘!谷梁立,你爹登基那天你才十二,咱们一处过了许多日月,这些事情都还记得吗?”

  谷梁立的眼里也起了泪,“娘,儿子记得。”

  “谷梁家的天下一晃就立了三十三年了!”太后叹息地说,“你爹守了二十八年龙庭,你哥哥守了四年,其中两年都在抗你,哀家……真是生了一对好儿子啊!”

  谷梁立跪得很直,姿势如同祭拜天地诸神,却只默然不语。

  “你哥哥只比你大了五岁,”太后接着说道,“做了半辈子的太子,在你爹那样严苛的性子里面战战兢兢地活了四十多年,处处小心谨慎,管什么用?立儿,你说,你那兄长走投无路之时,心里是不是也在喊娘啊?”

  谷梁立声音嘶哑,“娘,儿子也是走投无路啊!您老人家……就不该生下两个姓谷梁的男儿来。”

  太后倏然扭身,横眉立目地瞪向谷梁立,而后突地暴起,劈头盖脸地往谷梁立的头面上扇。

  谷梁立垂着脑袋不动,任她亲娘厮打。

  守在殿口处的谷梁初连忙飞扑而入,紧紧抱住太后身躯,“皇祖母息怒。”

  “滚开!”太后厉声骂他,“这里哪有你的皇祖母?”

  谷梁初立刻改口,“祖母息怒!祖母,父皇的龙体甚为康健,给母亲打几下不算什么,您的凤体却需保重。况且……况且父皇没有说错,他亦是您老人家的亲生儿子啊!”

  太后抗不过一个成年孙儿的力气,猛然长嚎起来,声息未绝老迈躯体骤然软在谷梁初的怀里。

  谷梁立大惊失色,连忙扑到跟前,一边查看一边大喊,“娘!娘……”

  父子二人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搓掌心,竟都忘了喊人。

  太医本是随驾来的。

  好在太后刹那之后便即醒转,睁眼看见儿子和孙子近在咫尺的脸,眼中一黯,呜呜哭了起来。

  “娘!”谷梁立兀自抱着母亲,甚是动情地说,“您要保重身体才是。儿子不孝,且有教训之时,不要这般惩处。”

  太后慢慢收了哭声,推开两双扶她的手,缓缓坐了起来,“哀家已是将死之人,有何力气惩君?”

  谷梁立难过地道,“娘,求您体恤体恤儿子。非是立儿定要夺这天下,实在是兄长不容……作为塞王外将,儿子为这大祁忙了一辈子,到头来……父皇一去儿便有死无生,这理同谁去讲?儿子是反了兄长,也到底……给他留了性命。”

  太后好静了一会儿才道,“那样羁关着他,妻离子散,也不得见着哀家,同死也不差什么。”

  “娘。”谷梁立恳切地道,“儿子也已四十多了,谁又知道活到哪天?谁不是各有妻子?兄长关着初儿之时,您老人家是不知道吗?若有活路,谁又放着好日子不过拼死去做叛军?儿子攻入南京,只杀了些许倔官,兄长若是削了儿子的藩,北防一线将领,会留下谁?娘就不管儿子死活,这江山可是爹出生入死打下来的,您说,儿子不守着这儿,谁能守住?兄长?还是他那刚立未久闻得城破战都不战便即上吊的太子啊?”

  太后但听不语。

  “娘,”谷梁立接着说道,“咱们要还是普通人家,兄弟两个争地抢房子,您偏着大哥骂小儿子,儿子认了。可是爹他当了皇帝啊,您小儿子成年累月战袍带血,为了大祁这片疆土眼看着高儿死在面前都救不得,最后还要落个意图不轨抄家灭族的下场,儿子不甘心啊!兄长和他的孩子能得祖母疼,”他拽了一把谷梁初,问这个生他的女人,“儿子的孩子,不是肉做的吗?”

  太后转转带泪的眼,看了看谷梁初。

  “事已至此了娘,”谷梁立接着说道,“您就饶儿子一把不成吗?不管今日这个局面应该怪爹没打算好还是怪兄长太过猜疑,就算都怪儿子狠心无情,您当娘的就不能疼疼儿子,让儿子尽尽孝吗?娘,这辈子不剩什么了,下辈子咱们别遇上了,儿子不做皇帝了,娘来做,娘尝尝这滋味儿行不行?”说到最后,阴狠刚愎的盛年皇帝也落了泪。

  太后吸吸鼻子皱皱眉头,长叹一声,“罢了,事已至此。罢了!”

  谷梁立抹掉眼泪,望向母亲的目光带了些希望。

  “不管死人只管活人吧!那些还有气儿的,”太后也抹干了眼泪,“既然都留了活路,该给的王爵俸禄莫要少了。”

  谷梁立闻言立刻高兴起来,“娘放心,儿子绝不会难为他们。”

  太后又呼口气,“哀家活着来这儿,就是让你尽孝。一个儿子被幽禁,当娘的忘乎所以住进新皇宫里去享另外一个儿子的福就是刁难了。”

  谷梁立的高兴又淡下去,“您老人家喜欢在外面住就住着。”

  “不是冯锦,”太后又说,“你就担了逼死亲娘的大罪。他个小孩子也挺可怜,为了你们兄弟相争背了重孝,又被老国公冷待,莫因急着使唤方便就想硬指个什么女子给他栓上,婚事么,且容哀家仔细帮他琢磨琢磨再说。”

  谷梁立听了这话倒有一些意外,“他的婚事?儿子没有那个意思啊!”

  “你是没有。”太后冷冷地说,“不保别人没有。回去问问皇后便知道了。”

  谷梁立毕竟不是寻常脑筋,听到这里立刻便问,“冯锦他,来求娘了?”

  “不然你让他去求谁?”太后哼道,“小孩子家,因着拥护你和皇后违背祖伯之意,只给家里人疏远着。自己又没了爹娘,看着生龙活虎,私下里感慨起来眼圈也是红的。他还年小,本就因为骤失生父难过不已,没有出孝就提说亲之事,安心让好孩子愧疚一辈子么?皇后是事事顾着你想,哀家无意数落,只把意思明白告诉说了。这孩子的事情,哀家活着就且管着。”

  谷梁立想了一想,点头应了,“是还年小。冯锦是个能做事的,儿子还指望他为国效力,不想这么早就让他有家累。娘莫忧心,在孝言婚这种事情不会有的。”

  弓捷远眼见谷梁初离殿而来眉未深锁,便知事情成了,心头立刻轻松下来,淡定随他上了车驾回府,坐下便道,“可给你那小舅子瞅个好的,皮都给他看脱了一层。”

  谷梁初莞尔,“他也只在这样的大场面上才能瞧见你,司尉这等人才,作甚怕看?”说着想起上次的事,顺口解释,“孤未与他谈起过你。”

  弓捷远已经不太在乎这个,只道一句,“你也不曾同我说过他啊!”

  “他有什么好说?”谷梁初问。

  弓捷远淡哼一下,“我就不信,王爷若是从未给过他什么指望,人家好好一个侍卫大人便会对你心生妄想?”

  谷梁初见他已然参透公孙优的心思,嘴唇动动,欲言又止。

  弓捷远并无深究之意,见他不说,便也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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