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67章 说胶东复生沉重

  弓府送出辆空车去,又驾着空车回,几个亲随都不惊讶,一本正经地陪在旁边。

  进了府门弓秩便去吩咐厨房做菜。

  冯锦头一次造访,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仰头伸颈地观摩了一圈儿才赞叹说,“老将军果然心只家国两袖清风。”

  “也是没有办法。”弓捷远收起之前的态度,摆出了主家风范,“穷兵贫将,没有来钱之处。”

  冯锦听他说出这话,跨步进厅坐了,待弓捷远也陪了坐才轻声道,“说起银钱咱们还得参详参详。端午一过,尚川必然还提铜矿之事,他是这样性子,从来不肯容谁的空子,王兄和捷远可曾准备好了?”

  谷梁初在这儿等于半个主子,此时正在盆中净手,擦干了方才过来,“他提不好?锦弟必已找好了买家。”

  弓捷远听了这话方知他并没及时通知冯锦下一步安排,示意随从换盆水端过来给冯锦净手,嘴里也说,“这样铜料怎么使用,就是侯爷说了算了。”

  冯锦不受他俩的糊弄,“孙大人竟然也是王兄的棋,我实意外。不得不赞好安排啊!”

  谷梁初略掉解释,直接说道,“孤想着今日必然会见到锦弟,就没急着传信儿。尚川必会再提,孙大人却会缓一步的,换上弓府的亲家公陪尚大人演一演戏!”

  “刘大人?”冯锦吃惊不小,“王兄的手段也太吓人了些。”

  “都是皇上的意思。”谷梁初淡淡地道,“与孤无干。”

  冯锦没再多说,垂眼沉思一刹,露出宽慰之色,“如此周案也便结了!再多拖延只是误事。”

  “韩大人的辖境边隘较少,”谷梁初看着他道,“也这么急着要炮用么?”

  冯锦也看向他,“王兄是使用过火器的,应该知道铳杆若是好铜制的,里面套着铁芯子和推括就不容易炸膛,那东西的威力和准头可不是寻常臂弩能比拟的。”

  谷梁初点了点头,“臂弩只有上佳身手,类似锦衣卫那样的人使用起来才有威力,寻常军士确实掌握不好。”

  “蛮夷虽蠢,单兵的体魄却总悍于大祁军士,不过是因为他们虽然居无定所,吃肉饮乳却比大祁民众多着,”冯锦接着说道,“咱们的百姓米面能足就不错了,对搏起来毕竟吃亏。若能占有火器之长,得省多少儿郎性命?”

  谷梁初赞同地道,“所以辽东和西军北军最该多配,南线还不急迫。”

  “我就知道皇上和王兄的心里只有辽东。”冯锦幽幽地说,“却忘了东线其实漫长。这次押送之前丢失的火药回京,韩峻曾经与锦提起了对面的倭夷,他们个子虽矮,成日里吃鱼吃虾,力气却也不小。”

  “怎么?”弓捷远立即便问,“倭寇也敢蠢动了吗?”

  “大祁是块肉啊!”冯锦叹息地答,“别问人家是否觊觎,只问自己弱是不弱。咱们距离海防有段距离,总没细加打听,听说他们在跟红毛子国学习制造火器,都把公主嫁给人家做老婆了。下这么大的力气能只为了打鱼捞虾?他们跟咱大祁实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只是咱们还没看明白呢,以为两国差距悬殊,只要大祁不给材料和工匠,弹丸之地就作不出什么花样来。”

  谷梁初的神色也严肃起来,“韩将军可将此事报给了皇上?”

  “没有确凿证据,只算道听途说。”冯锦摇了摇头,“周案如此令人心烦,韩峻说了何益?况且谁看不出皇上的眼睛只往北盯?不仅想要严守塞防,更想朝前推进,以树超越开武建殊二朝的惊世奇功,觉得这样才能青史留名震慑四夷?这等情形,妄言只会讨罪。锦却要知会二位,打狮子也得防狗,哪里伤着都疼。”

  “既然不到说的时候,侯爷觉得咱们该做什么?”弓捷远问。

  “首先朝堂这里少拖延些,黄铜由石到料需要时间,由料到器还需时间,便做成了也需调整测试,不可能出来一个便成一个,再加上还得训练军兵使用,两位算算这个周期。”冯锦难得如此正经,“海线没有城郭墙垛,更不好守,能摆几门大炮对着来犯船只可是极大的震慑。如今造一门炮不要半年也要三四个月,咱们在这算来算去的不觉得什么,守边的将军们心里都急得冒烟了。”

  谷梁初没有说话。

  弓捷远沉吟了须臾才又道,“侯爷再言其次。”

  “其次,”冯锦转目盯住了他,“胶东一线原是涤边将军在管,许多事情必然要比韩峻熟悉。我们不好跟将军说话,捷远写书信时却要想着提提,莫为兵权划分之事彼此误会,那都是皇上的想法,并不干韩峻的事。如今胶东虽已不在老将军的职责之内,能帮忙处还要多帮帮忙,不仅时刻盯盯倭夷的动静,以便联手制敌,更要紧的是别让心存怨怼的旧部消怠渎职。”

  后面半句才是重点,弓捷远立刻反问他道,“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哪位军将不服韩总兵的约束了吗?”

  冯锦没有明说,“你我在京军士在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不奇怪,若能明白拿住反而好管。韩峻没有细讲,锦心里猜,老将军心里当有数的。”

  为着冯锦这番话,弓捷远再次坏了睡眠,夜里辗转反侧地不消停。

  谷梁初劝慰他说,“侯爷怎么会随便讨人的饭菜吃?既然跟来必然就有话说。咱们只做能做之事,不必愁烦。”

  “你总说得简单,”弓捷远烦躁不已,“明知道我就是什么都做不好。”

  “捷远,”谷梁初正色地道,“莫说倭夷还没动作,纵是正在滋扰,咱们也需心定,不管自己有多大的本事都去尽力。心神不安非但无用,甚至还要影响原有的能耐。”

  弓捷远沉下心情想想这话,觉得自己确实不该焦虑,伸手抱住谷梁初的腰杆,“我是不如你,也比不上侯爷,遇到事情就稳不住,只有脾气显眼,别的都拿不出来。”

  谷梁初享受这份撒赖,垂眼盯着他的面颊,“你还小呢,不要着急。”

  “小什么?”弓捷远克制不住地噘嘴,“冯锦比我大多少啊?”

  “大多少都是大,”谷梁初劝慰地说,“哪有白长的岁数?况且他们冯府从来复杂,生在那种家里,心眼儿自然就给逼出来了。便如此没有韩峻事事教他也绝不会如此聪明。瞻儿算是少有的老成性子,你看他又能懂得多少家国之事?不出草庐便知三分天下都是神话,不知得有多少良师益友跑去草庐里面告诉指点,只是写书的略去不表罢了。”

  弓捷远的心里终于松泛了些,他仰脸瞧着谷梁初,“谷梁初,我若不是弓涤边的儿子,你可亏大了。”

  “怎么说呢?”谷梁初浅浅地笑。

  “这般身份样貌,”弓捷远伸手去摸他的下颌,“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多美多温柔的男子女子都很简单。便是得费些心思寻找同盟,譬如侯爷这般人物也不太愁,总比耐着性子教我帮我容易多了。若是没有辽东总兵的爹,你会喜欢我吗?”

  谷梁初不笑了,认真看他。

  弓捷远反而轻笑起来,他松开环住谷梁初的手臂,边翻开身边似无所谓道,“给我问住了吧?你是没有细想过吗?”

  谷梁初把他扯住,仍旧凝目端详。

  “没事儿。”弓捷远不挣扎,反而安慰他,“没必要琢磨这话,我就随口说的。弓将军就是我的亲爹,那是谁也抢不走的。”

  “不因为涤边将军,”谷梁初轻声地道,“孤会认识你吗?”

  这种假设没法存在。

  但他继续说道,“只要认识了,就会喜欢。”

  弓捷远咯咯笑了起来,嗔怪地拍他腮颊,“在说什么胡话?没有涤边将军哪来的我?你到哪儿认识去?”

  “所以别总纠结这些,”谷梁初的声音越发低沉起来,“因为什么喜欢,亏还是划算的,为何非要这么想呢?”

  弓捷远又不笑了,他将后背靠在谷梁初的身上,“你当然可以不想,我怎么能呢?什么都是你支持的,但我却不乐意事事都听你的。人说夫妇一体,可咱们毕竟不是夫妇,我总是想能按自己的心意做事,还想能做得对做得好才成。”

  “肯定可以。”谷梁初在他颈里喷气,“你慢慢来。”

  “你真的认为可以吗?”弓捷远被他逗习惯了,不觉得痒,仍旧维持着靠人的姿势,“我可不信。刚到王府时你可不是现在这样。”

  “是吗?”谷梁初不想承认,“孤什么样?”

  “可不得了。”弓捷远立刻翻起旧账,“那副王爷架子端得,我得睡在榻阶上面。”

  “好能记仇。”谷梁初张口去咬他的后颈,“那时你也不是孤的人啊,总不能硬拽到榻上。”

  “后来还不是硬拽的么?”弓捷远又板起了脸,“灌醉了我,就显得好些?”

  谷梁初笑了起来,似很乐意听他掰扯这个,“虽然早晚都会如此,孤也当真没料到你会那么不胜酒力。”

  弓捷远不出声了。

  谷梁初等了一会儿,见他仍旧沉默,就将人给抱了起来,“真生气么?孤是混账,可你后来还是乐意了的。”

  弓捷远转过头去看他,“谷梁初,你跟我说实话,到底为什么会盯上我?真的不是为了欺凌人么?那天替你爹来我家探病时气势趾高气扬……”

  谷梁初有点儿无奈,“孤虽然喜欢你,也不能丢了王爷的威严不要吧?那是替天子探病,吕值和白思太都跟着呢,孤得低三下四?你当来求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