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78章 攀圆望横刀临风

  至此当真有些憧憬明天的攀登。

  “王山,”弓捷远扭头向窗外望望,其实什么都没看见,仍喃喃道,“为什么要荒着呢?修成一处盛景多好?”

  谷梁初在他旁边躺了下去,“这山原来也不叫圆望山,孤听人说是叫鳞山,因为有一断面鳞次栉比,颇有龙背之姿,因此深得父皇喜爱,经常来此狩猎射捕,只恐多栽多养人气太盛惊走了野物,所以不许干涉使用,只准野着。”

  弓捷远凑在他的脸庞听着,又忍不住插嘴,“皇王之身,喜欢沾龙的东西也不奇怪,做什么又改了名?”

  “他在这座山里遇到了一个心爱的人!”谷梁初淡淡地说,“觉得达成了愿望,所以改名叫做圆望。”

  “山里遇到心爱的人?”弓捷远非常狐疑,“怎么遇到的?”

  “细节孤也不知。”谷梁初如实地答,“只记得少年时多次见过这个人,果然姿态不凡。父皇喜爱他的程度阖府都知道的,有一段时间当真算得上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弓捷远稍稍琢磨一下这话,感觉不对起来,“再受宠的姬妾也做不到这两个词,你父皇喜爱的这个人……”

  谷梁初也没避讳,“若是女子,怎么可能在狩猎的野山上遇见呢?”

  弓捷远不由瞪起眼珠,“竟然……谷梁初,这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胡说。”谷梁初又得着机会去捏他的后腰,“什么上梁下梁?孤若是被父皇教坏的,谁教的他?冯锦又是怎么回事?”

  弓捷远倒被这话问住,傻傻地道,“怎么回事?”

  “月老糊涂。”谷梁初伸指点点他俏皮的鼻尖,“胡栓乱系。”

  弓捷远不反驳他了,胡思乱想一会儿,心思又落回外面的圆望山上,“那个人呢?现在做什么了?”

  谷梁初不吭声了。

  他不想说那个人的结局,恐怕弓捷远沉心,推人及己。

  弓捷远见状心里意识到什么,转回些身安静休息,没有再问。

  翌日起身,已经去外面转悠一圈回来的谷梁初对弓捷远说,“孤让白二哥弄了两身新短打来,省得长衣服树刮草扯的,走路不够利索。你且换上。”

  短打确是新的,大小也算合适,却不是给谷梁初和弓捷远这样的人准备的,两个穿惯了锦衣官袍的人骤然间变成了山夫田户,看起来特别好玩。

  谷梁初不瞧自己,只是笑吟吟地端详弓捷远,“你这样的人,还真不好当个平民,不挂样子!”

  弓捷远马上白他一眼,“你能吗?只藏一天就会被女匪首抢去当压寨丈夫!”

  “这么说,”谷梁初把嘴凑到他的耳边,悄声玩笑,“孤还有以色侍人的天分?”

  “你的天分都在口齿上。”弓捷远凉凉地哼,“要装相的时候人五人六,轻薄起来就是个登徒子,转来换去,丝毫不费力气。”

  谷梁初哈哈笑了,“骂够了么?等着指点兽夹子的庄户早在外面等着了,还不走么?中午仍得回来喝药,莫只耽搁。”

  弓捷远却又期期艾艾地不肯走。

  谷梁初纳闷起来,“怎么了?是嫌喝药麻烦不爱折腾?这山委实不高,无需太多时间。昨日不是说好了么?”

  弓捷远这才扭捏地道,“你带巾帕没有?”

  “带那作甚?”谷梁初还没明白。

  弓捷远马上就恼起来,“你说作甚?这么薄这么小的衣服,弄脏了都没外袍挡着,明晃晃地给人看吗?”

  谷梁初这才醒悟,噗嗤乐了出来。

  弓捷远抬脚就往他的腿上踹去,“笑什么笑?有本事莫要作恶。”

  谷梁初没那本事,自去折了一块巾帕掖在腰间。

  奉命陪着的庄户恭敬领着二人,一路弓腰弯背,若有转身之时只往弓捷远露在外面的白踝上瞄。

  弓捷远满心都在山景上面,也未留意。

  谷梁初却不悦了,冷问那人,“只瞅那里做什么?很好看么?”

  庄户十分怕他,连忙回道,“司尉细嫩,只怕山路粗粝,看给石头磨着。”

  “他不是姑娘家。”谷梁初的声音似从冰窖来的,“现在也不做司尉了,以后遇见,只称小爷便是。”

  庄户连连哈腰,再也不敢乱看,“小爷脚下谨慎些个。”

  过了有夹子的地方,谷梁初立刻将那庄户遣回去了,弓捷远方才哼道,“吓唬他做什么?只把没有见识的人惊恐坏了!不过是个寻常庄户,何至防备至此?不是你非弄这个金环给我,人家也未必留意什么脚踝。”

  谷梁初抿着抹笑,“有什么也不该多看!庄户如何?是人就不可以。”

  弓捷远立刻骂他一句,“你都啃过,人家看看就不可以?”

  谷梁初轻哼着道,“莫招惹孤,否则便在这里再啃一啃。”

  弓捷远不欲理他,拔腿就欲疾行。可这圆望山当真荒凉,连韩峻草宅后面那种小野径也没有,想要登顶全靠硬踩愣冲,坡度便不太陡,行走起来也快不得。

  “我们要去找那块龙背吗?”林中闷热,弓捷远觉得自己被黏糊糊的气息包裹住了,人不清爽,就皱起眉。

  谷梁初拔刀砍断挡住二人前行的枝条野蔓,“孤也不知它在何处,反正就一上午时间,有缘就见,无缘便等以后再说。”

  弓捷远十分可惜那刀,“这又当成斧头使了,你的东西都是上等料子,也不珍惜,若是我的玄谪,可舍不得。”

  谷梁初就笑起来,“好东西怎么使用都不会坏。你心疼它,说不准它还喜欢做点儿事呢!上等料子白跟着孤,经年藏在匣中虚度时光,不郁闷么?”

  弓捷远听他把刀说成个人,就从他的手里接过去那柄兵器瞧看。

  上午光线明亮,虽在林中,仍能看出那刀刃口甚锋,即使沾着草浆泥屑,仍然有股凛冽杀气,不由就问,“它叫什么?”

  “横。”谷梁初答。

  听着简单,其实很好,弓捷远点头赞叹了句,“挺配你的。”

  “你若喜欢……”谷梁初就说。

  “我自己有呢!”弓捷远把刀还给了他,“没你那份力气使不了横。我爹给我锻了一把长刀,比横轻窄,也杀过人。”

  谷梁初看了看他,自也问道,“叫什么名?”

  “叫做临风。”弓捷远答,“就在我的墙上挂着,你没见着?”

  谷梁初点头,“你不在时孤曾抽出来看过的,将军会寻东西。方才孟浪了,弓箭佩刀,这般东西都该长辈相赠。”

  弓捷远轻轻地笑,“咱们也可以互赠,可惜我真用不了你的,这么重的家伙,提着必会手酸。你也会嫌临风太轻,但也莫小瞧了,把它竖在风里面时会有唰唰的风雪之声,很好听的。有空倒可一起体会体会。”

  “那是因为薄长!”谷梁初说,“非得极韧极纯的精钢才能造出来的。将军为了方便你用,当真下了心思。”

  “他是怕我死呢!”弓捷远缓缓地说,“手脚无力,还要总在战场上晃,不占个巧能有什么好下场啊?”

  谷梁初对他那巧生起兴致,“之前让你唱几句词就把人给惹恼了,后面孤也不敢再提要求,好在也有机会见识了花弓,这手花刀,什么时候耍来看看?”

  弓捷远听他自翻前账,把眼瞥一瞥他,不可一世地说,“那可要看小爷高不高兴!”

  谷梁初唰地砍掉一根挡在身前的树枝,“小爷如何才能高兴?孤尚不算色衰,今日就好好伺候伺候你。”

  弓捷远劈手把横给夺过去,也砍前面障碍,“我只是不够刚猛,还真手不能缚鸡么?你说伺候就伺候的?”

  谷梁初凭他耍着威风,“等下不要放赖才好。”

  不远一段山路,只是二人攀得太慢。

  好在所谓龙背之处非常显眼,转过一处崖角便望见了。

  弓捷远仰头望了半晌儿,诚心赞道,“不怪原来叫做鳞山,真像一段龙身露出来了。”

  谷梁初仔细端详端详,知道攀不到龙背近处,便用大手拂拭拂拭脚边石块,“这就算看着了,再往前走也是茂林密草,没甚稀奇,咱们在这儿歇歇就回去,省得郑晴着急。”

  弓捷远看见石头就脸红了,“找个平整地方你就想歇!”

  谷梁初总爱看他害羞模样,故意玩笑,“依你怎样?”

  弓捷远左看右望,发现前面七八米处有棵非常粗壮的老树,伸在空中的枝丫也有一人多宽,就努努嘴,坏意地说,“王爷不是好轻功么?那里怎么样?”

  谷梁初讶然望望,“你真不怕掉下山去?”

  弓捷远非常顽皮地笑了起来,“掉就掉么!当真能摔坏我,师父也就死了要教出个好徒弟的心。”

  “那等什么?”谷梁初立刻伸手扯他,大步朝那老树走去。

  老树如同魁梧巨人,真攀上去方才发现它的怀抱异常宽阔,弓捷远躺在它最粗的杈丫上面,发现旁边满是纵横如网的枝条,尽可随意翻身,根本不怕跌落。

  但怕短打给风吹跑了去,需得用手死死拽着。

  谷梁初的衣裳都在身上,无所顾忌地把弓捷远脚踝上的金环褪下来,和它伙伴挨在一起。

  这下随便响吧!

  日光极好,由树冠里透下来一个个光点。

  弓捷远躲着那些光点,侧首看了半天龙背崖,眼睛给晃晕了,便又扭过脑袋,去望另一面的天空。

  天上有好多云,拥拥挤挤堆堆叠叠,像要奔涌过来淹人。

  很热很热,真受不了。

  谷梁初却又伸过脑袋来,挡住了看云人的眼睛。

  弓捷远恨这家伙折腾自己,却又心疼他不断滴落的汗,低低呢咕,“成水人儿了!有风的啊!”

  “捷远,”谷梁初似怕惊到了谁,低声问他,“这里好不好?”

  弓捷远微微闭上眼睛,唔了一声。

  “孤呢?”谷梁初又问,声调非常认真,好像答案特别重要。

  弓捷远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唔了一下。

  并非迟疑,单纯是正经承认有些难堪。

  谷梁初曾经是他敌人呐,如今真是认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