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97章 护珍宝边将回城

  谷梁厚在乾清宫待了一个下午,又在坤宁宫里坐了半夜,总算被女侍们送了出来,却没大步流星往王府赶,而是背着双手慢慢地走。

  吕值隐在一个墙角,探头看他。

  谷梁厚阴着一双眼睛,声音冰冷地道,“你小心些,最近里外都查得严。”

  “小奴实在惶恐……”吕值还在原处缩着脖子。

  “惶恐有什么用?”谷梁厚寒寒地笑一下,脚步依旧朝着原定方向,“我不能好生就藩去,你自然要被牵连出来,我可以好生就藩去,父皇也不会派你随着,长久地瞧,还是未必能有好果子吃。”

  吕值面色连变,似有许多想说的话卡在喉间。

  “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公公自己,”谷梁厚虽不认真看他,却也感受到了这家伙的反应,面带讥嘲地道,“除了抵死纠缠,想得出第二种法子来吗?”

  吕值给他说横了心,“小奴誓死追随王爷!但……”他又赶紧打探,“也没别的法子托个底,还是想知道知道皇上和娘娘的想法。”

  “爹娘不会帮我!”谷梁厚跟父母纠缠了小半日,此刻已疲惫了,又怕巡防的锦衣卫发现自己在跟吕值说话,脚步一刹不停,嘴里简洁地说,“但也定有保我之心。这就坏不到哪里去。剩下的,我自然再想办法。”

  “冯公子的事儿,”吕值见其走得甚快,急声地道,“定是那个弓挽做的。这小混子看着乖巧俊秀,弱唧唧地人畜无害,其实很会骗人。小奴曾经跟他打过交道,最是个阴狠无情的东西!”

  “知道是他又怎么样!”谷梁厚也不放在心上,“冯承显已经死了,你要替他报仇吗?朔王爷护着的人,谁敢妄动?国舅爷跪了整个上午也没得着皇上什么好话,还看不出意思?你我手上又没查案的权,能将他绑缚回来?”

  “这人不剪,”吕值恨恨地说,“终是大患。”

  “谁又说不剪了呢?”谷梁厚轻哼了声,“想要咱们稳如磐石的朔王爷露出破绽,除了削掉他这块心头肉,还能怎么做呢?”

  吕值微微一怔,再待说时谷梁厚已经簸着双脚去得远了。

  谷梁初用双长臂拥着弓捷远写字。

  满纸都是大大小小的口字。

  “这是百口莫辩么?”弓捷远预料中的争吵没有到来,心情松弛许多,微微地笑。

  “没有百口一辞的事。”谷梁初低声说道,“人众则杂,心思难统。”他用笔尖写了个成语,“口吅品,对错皆不由心,聚散亦不由人!”

  弓捷远抢过笔去,往那十个口的下面都添一个极小极小的小人,“我偏要他由心,偏要它由人。”

  谷梁初啼笑皆非地瞅瞅那几个不是字的字,又凝住眼去看自己抱在怀里的弓捷远。

  溽暑难耐,室内摆了大冰,仍旧镇压不住燥烈酷热,只搂了这么一小会儿,弓捷远的鼻尖和人中里面就都是细汗,亮津津的,像是湃了上好冰块的鲜嫩果子,让人想咬一口。

  可他的眼神里全是蛮横,让人又忍不住愣。

  弓捷远的任性其实很欺骗人,不晓得的会以为他只是不懂事,有脾气没脑子,相处久了才能体味出来他其实什么都清楚的。

  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

  否则当日涤边将军便是巧舌如簧,也没办法在几个时辰内说服心比天高的亲儿来当质子。

  质子质子,古来只有疆域广阔军力稍逊的国主才会甘心情愿地把孩子送做为质,而那些被质的人一旦抽身而退,就是王之后嗣,来日能翻天的。

  弓涤边并非国主,弓捷远也不想翻天,他们要的东西,若说出去恐无人信。

  他也十分清楚做什么没事做什么会惹祸端,否则自己纵再真心,当初也没可能要这倔人老老实实委身,说到底还是懂得忍的。

  却又常常为了不大值得的事情崩断。

  如同尚川被困。

  如同瞻儿……分明救回来了,可他弓捷远就是吞不掉这口恨,绝吞不掉。

  谷梁初不大清楚自己能拿这个人怎么办。

  昔日他恨朴清,毫不犹豫就关起来,好吃好喝地做活死人,喜欢的在乎的都一并关给她玩,却连丝雀都做不成。

  不再爱抚,更不准叫。

  弓捷远却不是朴清,他不是任何人,好像比师父还要重要,比仇恨分量更沉,到底应该怎么对待啊?

  已经不能再宝贝了!

  若论起来,似乎是谷梁初带坏了人,可是最近这段时日超乎寻常的癫狂说明,疯的不只是他,恶意撺掇的不只是他。

  弓捷远难得浪荡,可若当真愿意放开,立刻就是罪的使徒。

  他是功夫精良的马上射手,下盘如何颠簸,上半身都能极稳,若不看全,当真好装得相。

  但他一箭就能刺穿人的心房。

  把你扎成一个永远无法逃离的魂,只剩追随可选。

  谷梁初也曾薄幸,在遇到弓捷远之前,某些特别烦躁或者特别无助的时刻,曾经逢场作戏过的,现在却不能理解当初的心情。

  怎么做到的床笫翻腾却不挂怀?

  那些唇舌柔软,真真切切的亲昵,能掺假吗?缠绵到彼此不分的地步,最热的给予和最彻底的融化,转瞬就忘却了?

  牲口都做不到的翻脸无情啊!

  他却不止一次。

  现在无论如何不行了!

  占有即是接纳,弓捷远这个人,已经没有办法从谷梁初身体里分剥出去了,除非丧命。

  宋栖发觉弓捷远又有心情琢磨公务了,好奇地问,“你那小徒儿没事了么?”

  “大人莫要取笑。”弓捷远浅笑着说,“世子身份尊贵,我只点拨点拨骑射,也还是趁他刚刚启蒙才能勉强糊弄,哪里就称得上师徒了呢?”

  “别跟老头子来那些虚头巴脑!”宋栖不耐烦道,“皇上都肯给开特例,你还非得弄个太保少保当当才甘心么?只说他到底见好没见好吧!”

  “见好了的!”世上能被弓捷远让着的人不多,宋栖算是一个。

  “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儿么?”老头儿嘴巴歹利,心肠总是热的。

  “这不好说……”弓捷远不太爱想这个,“医家们都没谱的。眼下瞧着没大事了。”

  “眼下也行!”宋栖点头,“小孩子家,总该能跑能跳能骑能射才是少年模样,如若赖赖歪歪就糟心了!怪道皇上近日还挺乐呵。”

  “乐呵么?”弓捷远也挺意外。

  不该挠头?

  “乐呵!”宋栖说道,“等你嫁完妹子就冬税了。外调回京的官员们也都渐渐熟悉了手头上的公务。有钱使唤有人议事,瞅着大祁一副蒸蒸日上,自然高兴。”

  弓捷远闻言不由发怔。

  七月眼看过去,酷热将去秋凉即来,婕柔的婚事也要到了。

  弓涤边八月初六回到燕京郊外,领着三百亲兵驻在露天地里,等着朝廷准他进城。

  “就三百人?”谷梁立听完奏报点头嘉许,“这老东西倒比年前长进不少,总算改了兵头子性儿,不动不动就带几千兵了!”

  匡铸淡淡地笑,“兵头子永远是兵头子性儿,弓涤边从无逆意,但也需要时间捋顺心思。如今连得天恩,一双儿女都得皇上眷顾,自然诚挚效命!”

  谷梁立听得高兴,“那就好!此番归京,他无大功在身,朕不好亲自出城去接,却也有着数十年的苦劳,老大人派个有头脸的迎进来吧!”

  匡铸更笑,“他的亲家如今也是尚书了,还有谁比刘大人亲自去迎给面子的?这个老臣可派不得,还是皇上定夺。”

  “说的真是!”谷梁立马上点头,“朕竟没想到呢!”

  刘举穿着一身簇新的官袍迎到城门外面,抓住弓涤边的粗手看了半天才道,“昔日志向一改,竟与将军暌违了这么些年啊!并不敢想还有今日之事,竟能成为一家人了!”

  弓涤边撼撼他的手臂,“你我各有用处,只教不是废物,便算尽忠。”

  这边执手唏嘘半晌,那边弓捷远已经抱过了大半年没能见面的姜重和向高时,缓缓走到父亲面前,仔细望望他越见风霜之色的脸颊,轻声说道,“爹,回家吧!”

  家只是几栋空虚房子,暗卫们早已划入府卫,弓涤边原先住的院子重新腾了出来,且也仔细打扫过了。

  弓石积习难改,看着亲人就围前围后地咋咋呼呼,赖赖唧唧抹眼淌泪,一个劲儿说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可是难得云云。

  向高时和姜重早习惯他,都不认真去听,只把弓捷远拍打够了,各自安顿事务。

  弓涤边觉出一点儿变化,“你回家里住了?”

  “调去工部就回来了。”弓捷远答说。

  “倒没料到恁快!”弓涤边很有一些感慨,“瞧着你的气色也比从前好了,京城还是要比边防养人。”

  这也算是安慰。

  弓捷远心里有许多话要对弓涤边说,一时捋不出个顺序,先挑眼前的讲,“爹,我得了个好师父,他找名医帮我开了药吃,还教授我轻功。”

  弓涤边特别诧异,“怎么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