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202章 定拖延顾大舍小

  姜重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关心则乱,亲生儿子他都不曾那般在意,小二十年,仔细呵护认真教导,把个孱弱难养的少将军供菩萨般哄大,不是为了便宜人的。

  “这就是惩罚啊!”弓涤边悠悠长叹一声,“当爹的人,永远不该丢下儿子。老天爷这是教训我呢,既然起了舍意,哪里还有机会懊悔?”

  姜重的心越发沉了下去,“将军这是……要不管么?”

  向高时也砸一下手心,“懊悔什么?又不是闺女家,给了谁就不好往回要了。我现在就去接人,看他们谷梁父子能怎么样?惹毛了咱,辽东可要单独画舆图了!”

  弓涤边面上并无半点冲动之色,仍幽幽道,“若是想要单画舆图,咱们何必还把挽儿丢在这里一年?如今再反也是晚了,他会更加恨我。”

  姜重终于不淡定了,“将军的意思是……少将军他……”

  “知子莫若父啊!”弓涤边唏嘘地道,“纵使他躲着藏着不好好说,我也品出来了。从前他提起朔王是什么神态?如今又是何种样子?咱们前只喜悦王爷肯善待他,却没有想少年人家如何架得住那些刻意的好?此时……此时若起干戈,他未必会全站在咱们这边,道理就如同……如同……”半生倥偬的人说不下去。

  道理就如同婕柔嫁进了刘家,心就慢慢长在刘家里了。

  两位副将都有些呆。

  “那……”向高时说,“该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只剩拖延!”弓涤边能为一方将首,从来不爱迟疑,“装憨扮傻演糊涂,无论如何不把事情挑上明路。只要时间够久,挽儿终有机会离开燕京,那时聘娶成亲立业安家还得由我这个当爹的说了算。年少时的一点儿糊涂过往,也不能算是什么太了不得的耽误。”

  姜重闻言心中稍定,“还是将军思谋得远。”

  弓涤边的神色一点儿都没轻松,“皇上看得甚紧,我想和匡尚书单独说几句话竟比登天还难,此事还得求得他的帮手。”

  “刘家翁……”向高时道。

  弓涤边摇了摇头,“此事不能往明里挑,就算大家都知道了,我仍得装着不知道,便对刘举也是同样。动一发而牵全身,这也不只是为婕柔着想。”

  向高时闻言不由低声咒骂了句,“妈的,心疼肝疼肺子疼啊!”

  “咱们吃的盐多,”弓涤边反而安抚他说,“再疼也得藏严实了。皇上这招够狠,专冲心窝来的,总得让他狐疑,不知道扎得准是不准,才能再谋后路。”

  姜重看看向高时,也道,“不知道时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想演得好太不容易。上一次把少将军丢下,咱们已经够无情了,硬着心肠不管不顾,当真不是长辈当做的事,如今……他会真愿意吗?保不齐是绝望之下的放荡形骸,没出路,所以不求好了!”

  弓涤边摇了摇头,“我的儿子,不是那么没用的人。只不过……倒真希望他是逢场作戏,混着玩的。”

  姜重不吭声了。

  屋内安静下去。

  过好半晌儿,向高时又骂了声,“奶奶的!”

  这夜都没消停,别人全是心思压的,唯有弓捷远是因为酒。

  被人伺候着梳洗一场,又换了柔软衣服,他还是觉得不舒坦,靠着躺下,躺下又靠起,一会儿要水,两下又要扇子,折折腾腾没有个完。

  谷梁初反正睡不着,由着他闹,脾气好得外厢谷矫听见,特别不乐意地嘟囔,“就差摘月亮了!”

  梁健却叹,“能摘月亮反而好了!王爷只愁没有给的。”

  谷矫不解,“你叹什么?”

  “叹你不懂主子的心!”梁健轻声地说,“还有屋里那个,也不太懂。”

  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地作到凌晨,弓捷远心里的辣躁终于消停下去,也不困了,睁眼看看始终歪在身边端详自己的人,微表诧异,“怎么也是十来天,这次你倒耐得住性儿,逮着了我也没发疯。如何突然变了?可是害怕我爹?”

  谷梁初点了点头,“当然怕啊!今天你还要陪他进宫说话,疏忽不得。再睡一刻,好好养着精神。”

  弓捷远睡不着了,仍旧问他,“你去不去?”

  谷梁初答,“要看父皇唤不唤孤。”

  定要唤的,他心里清楚的很,却不明言,只怕弓捷远沉不住气。

  “我爹也没那么可怕!”弓捷远往他怀里凑去,声音低沉许多,“况且他也待不了几日了。”

  这话说的,亲情孝道尽数丢脑后了。

  “好好陪他。”谷梁初捏住弓捷远意图作乱的手,“省得来日想念之时心里总是后悔。等着将军离开燕京,孤自去你身边。”

  弓捷远安静下去,未久,轻叹了声,“我想要你们两个……两个都在我身边。”

  只是这样最为艰难。

  寝殿之内再无话了。

  早饭过后,谷梁初靠在几上假寐了会儿,一边补上夜里亏了的觉,一边等待宫中来人召唤自己。

  郭全先进了府。

  谷梁初略感诧异,“师兄有事?”

  说要避嫌,日夜都受弓捷远的影响,谷梁初到底还是顺着他的口气改唤郭全“师兄”。

  郭全笑笑,“小主子到底年轻,回去换朝服时特地问我将军察觉与否,把个封疆之人当简单呢!”

  谷梁初没太在意,“此事瞒不住了,并没办法。师父那边孤自去说,师兄不用担忧。”

  “我不是为这个来的。”郭全却说,“专门跑来见面,是与王爷商量,小主子甚为在意身边的人,有些事情需要谨慎处理。”

  谷梁初立刻就听明白,“查出来了?”

  郭全神色凝重,“图纸确实是吴江偷出去的,他能用到的人,咱们从前都捋过的,本来不该出这差错,因他出来得久,一直都在小主子身边伺候,长日足不出户,也不插手别的事情,所以疏忽了些。”

  谷梁初的脸色狠狠阴冷起来。

  “随时都有机会处理。”郭全又说,“只是小主子冰雪聪明,肯定糊弄不得。他对自己人看得又重,若弄不好要生嫌隙。”

  谷梁初沉吟一会儿,点了点头,“是孤给他的人,还得孤管。”

  “我更担心这个。”郭全立刻就说,“小主子性格虽极良善,但也极为执拗,行事不按规矩道理,只怕此事要生曲折。”

  谷梁初稍显烦恼,“孤怎不知?”

  “所以还是顾大舍小。”郭全劝道,“几张图纸不当什么,后面盯紧一些便是。”

  谷梁初明白郭全的意思,在他眼里,谷梁初与弓捷远的和睦更为重要,是想要容吴江这次。

  可他不能这样想,一退十退,今天放掉吴江,明日就有别人敢试底线,那些明棋暗手,以为布置好的倚仗,还能再信任吗?

  看着高高在上统领全局,一穴溃破全线皆崩,必然要付无法承受的代价。

  杀鸡儆猴杀一儆百,领兵带队的人,从来手软不得。

  什么理由都不能改动决断,否则就有没顶之灾。

  规则才是该顾的大。

  郭全见他只不吭声,眼睛里担忧越发明显了些。

  早朝散去,弓捷远跟在宋栖身后往官署走,没行多远就被小宦叫住,倪彬随后过来,笑吟吟地看着他说,“郎中且慢行些。将军和匡大人都留在内殿说话,不用几句必要寻郎中的,省得白走许多冤枉路途。”

  弓捷远躬身与他施礼,“有劳公公惦记。”

  倪彬仍旧一脸笑意,立在原处,眼看着朝官们都走远了,跟前的锦衣卫也散开去,挥臂斥退身边小宦,似乎随口般说,“换在二十年前,谁能想到沈家血脉竟然落成将军骨肉,造化之奇实难描述。”

  弓捷远听得糊涂,“这……还请公公明示,下官不懂。”

  “唉!倪彬轻叹了声,“郎中自然是不懂,便是将军概也不知自己亦是那场纠葛中的一环呢!”

  弓捷远更加发懵。

  “周阁珍已死。”长庭安静,百米无人,倪彬幽幽地说,“沈家那场公案也就结了!可惜世人多不知道沈家儿女皆都风采过人,令堂姿绰后来贵为将军之妻,老奴曾经亲眼见过她的神容,实比天人,但也忘不了她的兄长恩遇公子的才华和形貌,真真人中之杰,过目难忘的啊!”

  弓捷远大吃一惊,“什么?公公识得我的舅舅?”

  倪彬比了个悄声的手势,“郎中定然不止一个舅舅,老奴不是全都识得,唯有恩遇公子,是我内甥何辞的挚友,所以有缘见过几次。”

  弓捷远更加意外,“何辞?他不是……公公竟然是他的舅舅么?”

  倪彬笑容略苦,“我是何家螟蛉之子,因为孤苦无依乞讨为生,十三岁上被义父母收养抚育,肩上只有一个年长义姊,命亦不好,生了何辞就失丈夫,与我姐弟相依,一起为爹娘送葬,专心抚养外甥,不求通达只求平安。哪知道……哪知道天地不仁,沈家突然遭了大祸,老奴的何辞救不下他的挚友,立志报仇,就此搭掉了一生啊!”

  弓捷远死死瞪视着他,似明白些,又特别不明白,“何辞是我舅舅的挚友吗?他怎么搭上了……公公又怎么做了宦官?”

  “也没时间细讲情由。”倪彬深深地叹一下,“郎中以后遇着机会,不妨留心打听往事,必能知晓一二。记得恩遇公子的或者不多,何辞……唉,这朝里的人,蓟州总兵韩峻,大理寺卿孙明,还有冯家的几个,总都不会忘了他呢!老奴……老奴是为救他,自断尘根,拼命摸到北王身边去陈情的……许多纷杂往事,也不提了。郎中只需记得,因有这层关系,老奴总是郎中一个助益,凡能帮手之处绝对不会冷眼旁观,倒不单单是为朔王。”

  弓捷远实在消化不了这些,怔了半晌才说,“谷梁初知道公公……这段过往吗?”

  “老奴乃是何辞之舅,”倪彬答道,“这个岂能瞒住皇上?否则也没今日这些恩宠。何辞与恩遇公子的旧事却没几个外人知道,王爷他……只晓得老奴对他好,想必绕不到沈家和柳大人这层干系上去。非极必要,郎中也莫要说,皇子贵重,将来总是帝王之身,恩威难测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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