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253章 得供词稍理正务

  月上半空,柳犹杨轻轻推开弓捷远的房门,放低声音唤了一声,“曦景!”

  谷梁初刚眠刻许,闻声即刻下床,走了两步之后抄盏茶水倒进口里,而后出来叫过眼巴眼望的弓石,“你家少爷没大事了,只需仔细将养,进去谨慎陪着。且告诉你,若敢哭哭啼啼手颤脚乱,以后莫想再见捷远的面。”

  弓石见从王爷来后自家少爷真似逐渐好转样子,心已稍安,此刻准他伺候更加欣喜,乖乖应着,悄悄进屋去了。

  谷梁初又将那门掩了一掩,方才快步走到柳犹杨的身边。

  柳犹杨也终分出神来关心他的身体,“吃些东西没有?”

  谷梁初勉强笑笑,“不管捷远吃剩什么徒儿都不丢着,如同病患一般养着,师父莫要担忧。”

  柳犹杨示意谷梁初跟随自己去他屋子,待其坐定才说,“养伯甚有办法,那个慧儿……哦,应该唤作九鬼小樱,供说烧毒所言不确,实为乌血之焚。”

  谷梁初一瞬不瞬地望自己师父。

  柳犹杨似有一些不太忍心,顿了片刻才继续说,“她道此毒没有解药。”

  谷梁初不由咬裂半颗臼齿,连吸两口长气方才冷笑,“真好名字。”

  柳犹杨咔咔掰了须臾手指,“可也不是全无希望。她还说了本族之中也存正庶之争,曾经有个大名之子中了乌血之焚后及时放血拔毒,竟然活了半年。”

  这话越发诛剿谷梁初那颗疼苦不堪的心。

  半年?

  柳犹杨丝安慰他,同时也似自我安慰地道,“就是能容空的。咱们又有养伯在此,必能想出办法。今日初次给那九鬼小樱用药,怕其承受不住,所以分量轻了,待她缓上一缓还会再问细情,务必早早找到施救之道。你……但宽怀一些。”

  屋内死寂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谷梁初终于开口,“师父,药毒之事徒儿实不在行,只能指望养伯与您,可即使……捷远现在明明白白,日夜躺在床上惦记海防的事,即使他只剩下半年,甚而至于没有半年,徒儿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他焦急牵挂满怀遗憾,救法自然要问,其他细节也要讯问出来才好。这些东西到底要干什么,想怎样干,徒儿……徒儿务必得替捷远了此心事才足愿的。”

  柳犹杨闻言立刻就道,“我也要与你说,九鬼小樱是个训练有素之女……”他缓缓地讲这一日里药讯所得,谷梁初正坐着听,从头至尾木着面孔,不知太憎还是太累。

  说完已过一炷香了,柳犹杨也疲倦得不行,支着额道,“明日还会再问,有所得了立刻便知会你,且先回去歇一歇吧!”

  谷梁初起身便往外走。

  柳犹杨却又唤住了他,“曦景,我这辈子必无子女,你和全儿如同我的血脉,捷远从前或差着些,自我为他及冠之后反而略胜一筹,这话你相信吗?”

  谷梁初闻言心中大痛,背着身子平复良久,最后才说,“师父,曦景愚钝,却非糊涂。捷远有此一难全为大祁,徒儿与他都感师恩厚重,怎会无知迁怒?只是他若……”谷梁初略哽了哽,“他若真逃不过,曦景唯恐自己……无力孝顺师父。果然那样,您莫责怪……徒儿一腔雄心壮志,要管家国要管儿女,做了许多计划……虽除捷远之外仍有许多牵挂,不会随意自轻,却也太怕自己没有能力熬过那等摧残……”

  “莫要说了!”柳犹杨有心让这徒儿发泄发泄,哪知自己也受不住,阻止地道,“去歇着吧!”

  谷梁初离开柳犹杨的屋子,走到弓捷远的房前立了一刻,没马上进,反而吩咐梁健,“把那朱延叫过来吧!”

  朱延总算见着这位督军之王,强自掩住欣喜畏惧,认认真真地行军礼。

  谷梁初无暇细看他的样子,直接问道,“韩总兵有什么消息?”

  “回禀王爷,”朱延答说,“大军出发尚且未足半月,南面的路并非一马平川,传回来的消息还没赶到可交锋的地方。总兵大人只是叮嘱末将用心辅佐王爷,务必办事认真,不准任何差池。”

  谷梁初闻言又再问道,“蓟州还消停吗?”

  “城稳民顺,”朱延答说,“只因登州这里出了达官命案,蓟州衙门跟着忙乱了些。”

  谷梁初听了这话告诉他说,“你叫他们莫乱,说有本王管呢!而后且将那个宋设好好押送过来,路途虽不遥远也要防备谁劫囚车,万般精心不准失误!”

  朱延认真点头,“王爷放心,这事不止交给提刑按察司办,末将也派兵丁看着。”

  谷梁初这才点了点头,“你且去忙,暇时便将军粮兵器的账册送来与孤看看,落个心中有数。”

  朱延应着去了。

  梁健望着谷梁初腮颊见塌的脸,“王爷还有这些精力?”

  “需有。”谷梁初轻轻一叹,而后问他,“捷远受伤的事必捂不住,具体情形可散播了?”

  梁健摇头,“郭全虽慌未乱,该做的事全都做了。”

  谷梁初又吸口气,“难为他了!后面你多帮他想着一些,自己也找空隙休息,谁也不是铁打钢铸!”

  梁健无心理会这些,只又说道,“可是瞒得别个容易,想瞒韩总兵不一定行,他……属下瞧着,他在登州必有眼线。”

  谷梁初并未吃惊,只望着天,“他也无妨。只是如此一来平定候也要知消息了,他与捷远交好,必也跟着伤心。说这也没用处,你唤焦得雨和他孙子过来吧!”

  登州卫指挥使也才能够正正经经地见王爷,过来就跪下去磕头,“末将无能,未能护得参将周全,倒让他个有为之躯反过来替我这老头子受苦,焦得雨实在废物,恳请王爷降罪责罚。”

  谷梁初看着这个花脑袋的老指挥使,心中情绪复杂,口气却很平静,“指挥使是镇东旧属,又是捷远长辈,自该得他呵护,怎能自认废物?他这二日神思渐清,最怕你们只惦记着他的伤势,因而疏忽军务海防。贼子野心已露,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焦指挥使戍守一生,心里要有计较。”

  焦得雨缓缓落下老泪,“属下实在痛不能当,王爷却也放心,海防只比从前更严谨些,绝对没有疏忽的事。”

  谷梁初缓缓吐了口气,“孤也只惫这一二日,之后会去亲自巡防查验,不光登州,附近一干海卫,焦指挥使都遣人去知会只会,从前如何孤都不管,此后若给本王发现疏漏,可就不是捷远那般教训教训能完事的,边关杀将也不吝惜。”

  焦得雨听他竟连杀字都说出来,登时老背一寒,马上应了。

  谷梁初这才转眼看看他身边的焦润,放柔了些声音说道,“参将甚喜爱你,便是伤着还与孤王提了几次,言语之间全是欣赏。总是年轻后生精神更足,海防的事你是行家,那便再仔细些,若是瞧出什么不平凡来不必过你祖父那关,直接来寻孤与捷远,算是本王劳烦你的。”

  焦润本已跟着爷爷磕了一次头的,听了这一番话又磕下去,流涕地道,“焦润屡受参将赏识之恩,知府宅中更蒙救命,可有什么回报?别的不敢乱说,若看不好登州这片海线也没有脸活着。”

  “那便去忙。”谷梁初本是强自撑着,越听人哭越生无力,挥手退了焦家爷孙,本来还想见见李家兄弟,因实虚软只得放弃,抬腿回来弓捷远的房里。

  弓石才能伺候,弓捷远本来不愿吓着他,想好好的,可他之前就怕扰了谷梁初那一小会儿难得的觉,强自忍着心里烦恶,见到弓石忍不住咳了两下,不想随即勾起遏制不住的呕,才喝下去没多久的菜汤都喷出来。

  索性就又痛痛快快吐了一场,未几就有了血。

  弓石牢牢记着谷梁初的叮嘱,怎么忙乱也未哭喊,甚至知道瞒着弓捷远些,手脚难得利索起来,等到谷梁初进来,衣衫被褥都已更换过了。

  可是主仆二人一个吐得眼眶湿润一个憋哭憋得双目通红,又哪里瞒得住谷梁初呢?

  他却如若未觉,只温声道,“才睡一小会呢!”

  “有了什么进展?”弓捷远问。

  谷梁初坐在床边,把他搂进怀里靠着自己,“养伯给那女子用了些药,问出来些东西。所谓慧儿本名九鬼小樱,她是织田家族养起来的孤女,自小学习柔道媚术泳技剑法,算是很高阶的忍者。类似她这样的男子女子东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为了刺探咱们大祁各有办法,到了登州这里,炸你的那个疯婆子和宋设前面娶的二妾三妾都是他们的人,不断攒些民情军报交给凫海而来的‘明人’传递回去,提示哪里薄弱可欺哪里能够滋扰一下。从你来后海防加紧,甚至还有‘明人’被你砍伤,想要内外通达难度太高,所以冒险把这九鬼小樱送进城来,明晃晃地嫁给宋设做四房,而后就联络上了薛知府宅里那个假疯子,要她当庭制造血案。知府亡于寿辰之日,岂是小事?只要城内一乱,九鬼小樱就向外面传信,他们共有十艘海船候在登州瞭哨望不到的地方,得信即刻扯帆而来,架起火炮轰炸登州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