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254章 不堪闹心疼玉冠

  弓捷远听得背心一冷,身上的热都似消散了些,“这可真是后怕,当日若无师父果断制住这个女子,登州就要开战。输赢且不去论,必要死伤许多军士平民。哎,不对,她要联络那个疯子自有许多办法,何必非要大造声势亲去知府家里看戏?拼着遭受嫌疑,却是怕人失手不成?”

  谷梁初见他立刻思索起来,竟把自己的伤忘了,心里暗叹,“师父当然也觉不对,问过她了。却是这个疯子已经安插太久,几如废旗,知府家里紧看着她,等闲不易出来,这个九鬼小樱并不是自己去的知府家里,还带了人……况且她又怎会料到你们去呢?更没料到如此厉害,能将她给制住,这个也是亲口认的。”

  弓捷远马上想起当日听到的私语声,“那个要传消息的人呢?怎么没传?”

  “九鬼小樱事先没有料到你的出现,还怕那人失手,觉得报信之物放在自己身上更稳妥些。”谷梁初叹,“捷远,你和师父步步都对,只没料到这些东西会使乌血之焚。”

  “乌血之焚?”弓捷远说。

  谷梁初点头,“就是白裳说的烧毒。”

  弓捷远明白过来,心思没在这上缠绕太久,“她的同伙抓到没有?”

  谷梁初摇头,“师父见机甚速,焦指挥使的动作也跟上了,那个女的既没报信之物,大概也无办法直接游到那些等着的船上直说,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弓捷远咬着牙道,“说不定就藏在登州青州或者别的临卫,要逼九鬼小樱说出她的相貌,下力气捉。”

  谷梁初摇摇头,“没用。九鬼小樱说了,她们都长易容之术,更能躲在什么阴沟暗渠之中长久蛰伏,当日她若能够夺门而出,咱们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弓捷远又猛出了层汗,“还幸亏……”说着他竟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床铺上面。

  弓石也没走远,听见身体砸床声音下意识看,瞧见弓捷远直直挺地跌下,本来红粉的脸突然之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嘶呼:“少爷!”

  可他都已扑到床上去撼突然之间厥倒的人,弓秩梁健也被声音喊了进来,床边坐着的谷梁初还如泥雕石塑一般怔着。

  好好说着话呢,捷远突然就死过去,谷梁初的精神之墙在那瞬息之间崩了,一点儿反应也给不出。

  养伯闻讯跑来,又掐人中又拍脸地看了半天才说,“没事儿,就是厥过去了!”

  梁健这才缓了口气,也才想起谷梁初来,“王爷,没事儿,小主子厥过去了。”

  谷梁初仍旧木木坐着,耳朵根本就不好使。

  梁健不由紧张,“王爷?王爷?”

  养伯扭头看看,随手掏出一根粗针扎在谷梁初的清明穴上,而后长叹口气,“我也别歇着了,柳犹杨的两个小祖宗全都接不上气儿,只能大动针了!”

  弓捷远刚一睁眼弓石便把他给按住,“少爷别动,身上几百根针!”

  弓捷远也动不了别处,只转眼睛看看,瞄到脸上针影林立,自己吓了一跳,随后就问,“谷梁初呢?”

  谷梁初探头过来,“孤在这里。”

  弓捷远一眼瞧见他的脸上也挂许多银针,人虽坐着,怪异样子不比自己强上多少,忍不住就咯咯笑了起来。

  “笑什么?”养伯没好气说,“你现在是能随便动情绪的时候?之前不说那许多话,又喜又恨的折腾,可会厥过去吗?害得你这郎君只以为是死掉了呢!”

  弓捷远仍旧乐了个够,而后缓着气说,“能不能也忍不住……哎哟肚子疼……我好像不能突然就死,总是性子啰嗦,必要细细说些临别的话才行,所以你别太怕,自要留点儿交代下来,不会突然……”

  谷梁初想要拍人一下,可他虽然身上无针,手也能动,弓捷远却如一个豪猪似的,竟找不到下掌之处,只能叹气阻止,“都这样了你还乱说。”

  弓捷远仍然觉得好玩得紧,“养伯你怎带着这许多针?”

  “谁带得这许多?”养伯哼说,“还是你那腿儿快的下属现去买的。以为自己只厥了一小会儿吗?两个时辰了!你这哭没调的亲随脸都好了。”

  弓捷远听了这话心里才沉重些,暗想刚才那些不能突然就死的话也许作不了数,自己可能根本没法安排自己,不由歉疚起来,“那您还没捞着歇息,太辛苦了。我乖乖地不动,你们都睡睡吧!”

  早先扎上的针已有到时间的,养伯手指飞快地拔下来说,“不用你催,都拔下来我立刻就睡觉。”

  弓捷远便不吭声。

  又过一会儿谷梁初脸上的针都拔掉了,再次探头来看。

  弓捷远挺心疼地盯着那些针眼,小声询问,“你干嘛扎?疼不疼啊?”

  “你疼不疼?”谷梁初问。

  弓捷远摇不了头,轻轻地说,“我一直都不怎么疼,背上都不疼,也许就是因为那毒,你一样吗?”

  “孤都没有背伤,”谷梁初说,“还值得问?”

  养伯又来唰唰唰地拔针,突然之间趁人不备地往谷梁初的脑袋上面扎了一根大针,

  弓捷远正对着他,清楚看见那个动作,不由“啊”了一声。

  谷梁初也即转头,怔怔地看养伯。

  “这疼不疼?”养伯有些坏心地问。

  “那么老粗!”弓捷远咧着嘴说,“自然疼啊!养伯你咋浑闹?脑袋也能扎的?”

  “谁跟你闹?”养伯更没好气地道,“我是累不成了,生怕你俩等下再折腾人。过会儿给你也再扎上一针,保证都能直接睡到中午,咱们全好好地歇上一歇。”

  弓捷远闻言才放了心,“是该歇歇。”

  素来仪态端方的谷梁初头上顶着一根大粗针问,“捷远也能睡那么久?可太好了!”

  养伯懒得搭理这俩晚辈,心说柳犹杨收的都是什么徒儿?总这么无所顾忌地缠绵,他们那个毕生鳏寡孤独的师父受得了吗?

  谷梁初果然睡到翌日中午,手却紧紧抓着弓捷远的掌心不放。

  养伯的针确实有效,弓捷远也睡得极沉,几乎没动,否则谷梁初绝对没有那么久的休息。

  朱延送了兵册粮册过来,梁健生怕扰了谷梁初的好觉,挡着不给人见,只把册子接了下来,刚想探探王爷睡得还香不香,谷梁初已经在内说话,“喝口水吗?”

  梁健闻声立刻望望日头,心说养伯养伯你还真准,今夜再给王爷和小主子扎一针吧!

  不知是因为针灸还是因为歇得够好,弓捷远的精神很见清明,就不乐意继续躺着,“我能稍微走一走吗?腿都不好使了!”

  谷梁初很纵容地把他抱下床去,扶着走了几步,微微笑道,“你只乱说,哪里不好使了?”

  弓捷远站在地中,无意望望桌上的镜内,立刻吓了一跳,“哎呀那个红脸蛤蟆是谁?”

  谷梁初被他给气着了,扭身挡住镜子,“越说越混,哪里来的蛤蟆?”

  弓捷远动手推他,“你莫挡着,让我仔细看看。”

  谷梁初先时不让,后来见其固执,只怕伤了他的气力,只得闪开些身,“莫再乱说就行。”

  弓捷远又瞧了瞧镜子,而后立刻哀嚎起来,“哎呀那是我吗?是我啊?猴屁股上挂着两副肿眼泡子,不是蛤蟆又是什么?谷梁初,你都不曾说过我这般丑!哎呀哎呀,死了也莫送去威海卫了,定会吓着我娘!她认不出……”

  谷梁初连忙把他的嘴捂住,又吼又求地说,“你再瞎喊?捷远,不要乱说。”

  弓捷远突然之间来了力气,使劲儿扒他的手,但嘴能够露出就要嚷嚷,“哎呀快治,快治!快治!便死我也不要这样去死,丑得笑毁了鬼!”

  谷梁初实在拿他无法,“死什么死?丑什么丑?你顶能活,顶好看!关公就长这副样子……”

  这一番闹自又惊动了人,柳犹杨和养伯郭全依次过来探看,听清两人因为这个在吵,都先笑了一笑,随后就又沉重而去。

  管多好玩的事儿,此刻他们也都乐不起来。

  弓捷远折腾没了力气方才嘟嘴坐在床边,看看有些生气的谷梁初说,“我还不躺,要梳头,要洗脸,丑死还不够么?还得做个脏鬼?”

  谷梁初不想听他说话,又管不住,只好气哼哼地帮他梳头。

  头发早就脏成了团,谷梁初怕扯痛人,下手极轻,磨磨蹭蹭忙到下午总算梳成个髻。

  弓捷远觉出他给自己扎了带子,不由就问,“我的冠呢?你怕硌着我吗?”

  谷梁初闻言不由看看守在屋里的弓石和弓秩。

  弓捷远瞧出两个亲随躲开了眼,又立即问,“冠在哪儿呢?”

  弓秩只好答道,“那天……少爷跌得太狠,给摔裂了……”

  “摔裂了?”弓捷远一点儿都没想到这节,“裂什么样?拿来给我看看,不能用金补上的吗?”

  弓秩继续躲着他的眼神,“不能……裂得很碎……都没捡得回来……”

  弓捷远怔看着他,良久方才转眼,异常失落地望向谷梁初说,“我还甚喜欢它……”

  谷梁初当然知道。

  从前忙着恩爱不及拆脱玉冠之时,捷远总会伸手护着,只怕磕出纹路,他那白臂光洁情态谨慎的样子早已深深刻在谷梁初的心里,如何不知道呢?

  “不妨!”谷梁初哄着弓捷远说,“孤再寻玉为你雕上一顶。”

  弓捷远垂目不言。

  他怕自己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