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欲风雨>第11章 11.熬鹰

  

  临江楼离宅子不算远,连马都不必骑。

  凉风卷下丝丝细雨,将草木润上一层湿绿。萧洛卿在檐下活动了活动筋骨,顺手将酌崖刀抛给了栾鹤。

  栾鹤接了刀,将酌崖与自己的长刀潮生一并抱着。

  酌崖黑鞘银刃,凌厉逼人,狠戾却不压其风流快意,潮生则是通体藏青,刀形灵巧,出刀后气势如同月夜江潮,汹涌而不掩浪漫诗情。

  两把刀模样不同,并放一起竟有种意外的和谐。

  兄妹,两刀就很似兄妹。

  并肩的十四年,看似风光却处处压抑,两人相互扶持着,关系早已不同于一般的主从。

  实际上,萧瓛的本意也是如此。

  一个四岁的女孩儿能照顾谁?萧瓛无非想他们能做个伴,以后也好有个心腹。栾鹤的母亲是婢女,照说她本也是做婢女的命。母亲去世得早,父亲不知所踪,她留在璟都也是受尽欺负,不若送出去,兴许有别的出路。

  雪浊一声嘶鸣,穿过细雨飞到他手臂上,雪白的羽翼抖落纷乱水珠,溅得他思绪尽数走了偏。

  青苔、老树、丛竹、流水,那人又着一身冷寂的苍绿,本就偏僻的西院在阴雨里更显凄清。

  啧,怎么又想起他来,分明是仇人的儿子。

  萧洛卿抹去溅在脸上的水,又想起在璟都雨夜中泥与血的气味,说不清哪一种才更贴合那人的气质。

  他身上还有太多他不了解的东西。

  “洛卿哥?”栾鹤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再带个人走。”

  *

  萧洛卿带着楚栖幽登上临江楼时,雨停歇了片刻。

  天光放亮了少许,云却周旋着,迟迟不散。

  在席的共有二十人左右,大都是些少年,相仿的年纪,看衣装多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萧公子,怎的迟到了?”不知是谁起了头,众人随即起哄。

  “萧哥哥不厚道啊,”赵玦坐在最尊的位置,也朝着萧洛卿挤眉弄眼,“还诓我说在熬鹰,要在猎场待些时日,这不出几天人就到了淮州了。喏,这个美人又是谁呀?”

  这话任从哪个位尊如赵玦之人口中说出来,都得叫旁人冒一身冷汗。赵玦却不同,他向来没什么天潢贵胄的架子,这话便是真在同友人开玩笑,不掺半丝别的意思。

  “熬鹰?没诓你啊。”萧洛卿径自入了座,拉扯着楚栖幽坐在他旁侧。

  他没睡醒似的揉了揉眼,忽然伸手拎住楚栖幽的后领一拽,脸上露出一个颇为轻浮的笑,“这不就是?”

  “咦……这么凶啊,”瞄见楚栖幽颈上未消的痕迹,赵玦缩了缩脖子,随即又开起玩笑,“唉,早说你好这口啊。以前见你跟着姐姐妹妹都不亲近,还以为你有什么隐……唔……”

  他旁侧的侍女柔芳朝忙他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将余下的几字堵在他口中。

  席间满座见了这情景,哄笑起来。

  萧洛卿却没空当同赵玦拌嘴,瞄了楚栖幽一眼,见他神色淡然,不笑也不愠,全似没听见一般。

  不可能真没听见。萧洛卿心中暗想。

  “话说回来,天气日渐寒了,大王与王后可安好?”

  “父王……的病目前算是无碍,母后自是安好,”赵玦皱着眉,使劲嚼着,“不好我也来不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母后忙起来没空管我了我才能出来玩儿。”

  听了这话萧洛卿眸子一暗,顷刻又恢复了原本玩世不恭的眼神,笑着同众人饮酒。

  几杯饮罢,萧洛卿转回视线,肘支在桌上托了腮,装出半醉的模样,不加掩饰地打量起楚栖幽来。

  他身上的衣衫已不是来时那件,却还是深深浅浅的冷绿。未佩什么饰物,发丝于脑后半束,余下的泼墨一般垂着,一身上下都是冷清清的色调。

  他身上本有的那种清香在雨后的细风若有若无,也带着丝丝凉意。

  明明就坐在桌前,却总叫人觉得他与眼前的灯红酒绿似乎很是遥远,不似坐于席间,反而更似正笼着临江小楼的山前暮雨,潇洒去来。

  他看着他,心中暗自思索,也许山庙里那夜不只是一时的冲动作祟。

  “在看什么?”楚栖幽觉察了他的视线,“我身上有东西?”

  “没有。”萧洛卿又端起杯啜了一口。

  “萧公子!”

  席间不知是何人忽然喊了一句,将萧洛卿喊得回了神。

  他不舍地将眼神从楚栖幽身上扯下来,抬眼就瞧见侍者递上来一只砚台。

  “萧公子,你来迟了,便由你开始罢!”一个白衫少年笑嘻嘻地递上半匹素绢。

  这是惯常玩的游戏了,往绢子上提诗作画。

  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怎么玩也玩不腻。萧洛卿应下来,忽地生出一个妙点子。

  “次次我亲自写,诸位怕是要看腻了,不若这一回——”他很自然地揽过楚栖幽,将声放得低了像是在调戏,“楚公子,你来替我写罢?”

  “好啊!”见是美人提笔,一众少年纷纷起哄。

  “楚某才疏学浅,恐怕……”

  “无妨,随便写两笔就行。”萧洛卿无视楚栖幽投过来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一面说着一面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将笔塞到他手里。

  楚栖幽的手骨节分明,白且细长,很是漂亮。这一点他在山庙里时就注意到了。被顶弄得受不住的时候,这双手就会紧紧攥住身下垫着的苍绿衣衫,颤抖着松开又握紧,将那衣衫揉到满是褶皱。

  这双手表现出的情欲丝毫不逊于他那双含着泉水似的眼,叫他忍不住更狠地侵犯,逼他崩溃,顶弄到那双手连攥都攥不紧。

  “喏,便写雨罢。”萧洛卿朝着楼外一指。

  楼外天色沉沉,又起了风,吹过楼中拂动了纱帘垂幔。

  “……在下献丑了。”

  楚栖幽只得口中称是,活动了活动手腕,思忖片刻便落了笔:

  “劲风折竹兮泥侵雪,暮雨生凉兮一砚清。”

  “砚”。

  萧洛卿被这字刺了一下眼,立即看向楚栖幽,楚栖幽双眼却只瞧着字,平静地好似真是无心所写一般,那忍不住微微勾起的唇角却出卖了他。

  好啊,故意的。

  萧洛卿伸手掐住他腰间的软肉,楚栖幽微微抖了一下,险些将墨汁滴到绢子上。

  席间众人哪想得到这层意思,都纷纷夸起那幅字来。

  “书法不循大家,却独是清劲苍凉的风骨,倒是很特别啊。”

  “都言字如其人,这字的模样倒是很似这位美人呢。”

  “……”

  “哈哈哈,文辞甚佳!萧公子,人家怨你欺负他呢!”那白衫少年大笑起来,毫不客气地朝萧洛卿喊道。

  “去去去,一边儿去。”萧洛卿佯装不满,朝他丢了一个花生壳。

  众人又哄笑过一阵。

  “走,”见众人的关注移到他处,萧洛卿提了提楚栖幽的后领,“跟我上楼去吹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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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卿与鹤儿之间没有私情,两个人纯纯战友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