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欲风雨>第34章 33.新岁

  

  按着惯例,寻常人家春节前后多有闲暇,宗室却往往愈发忙碌。

  入冬后楚栖幽暂任御史长,已经经手了一些政务。御史长算是新添的职位,监察官员监督政事,各方各面都能插上一手。

  活儿是繁杂了些,但确实能最迅速且全面掌控整个朝中动态。风纪是要紧的事,是政权的半个命门,萧洛卿这一举动是向百官亮明了态度,且百官的赏罚都得过他的眼,自然无人敢轻视他。

  楚栖幽猜人心思很准,这事务也适合他来做。治国理政不是他的长项,他便在公事之余抽出时间来学,两个月看下来,朝中整顿的效果很是显著。

  只是淮王从此多了一项任务——催人休息。

  除夕当日,淮州落了一场雪。

  雪不大,落下来时几乎就化了。有几个部门嚷嚷着有急事要事,楚栖幽走得着急便没顾及落雪,来回忙了一上午,雪将头发打湿了。回来觉得倦了,肘撑着桌沿眯了一会儿,过了午便有些头晕,勉强着忙完了事务,迷迷糊糊裹上被子休息了。

  除夕晩间照例有宫宴。

  这一场宴萧洛卿考虑了许久。战乱之中这些庆祝理当从俭,且他本不怎么喜欢这些君臣宴饮,花花肠子太多,一个个玩的都是心眼,远不如边西军营中的庆贺实在。

  但这毕竟是相遇两年来两人共度的第一个春节。他于是顶着风亲自操办,为的当然就是博美人一笑。

  两人走到今日,都见过了世事艰辛,乱世之中生死聚散皆是无常,及时行乐于是也成了两人共同信奉的道理。

  可恨天不遂人愿,临到宴前,美人却病了。

  “别去了,我命人单独给你做些吃的。我应付完外边的人就回来陪你。”

  “不用……我去得了。”

  楚栖幽的声音有气无力,苍白的唇色更显出病气,却连眼神都不松劲,执意要去。

  佳节宴乐,酒还是酒,饭食也还是饭食,纵有舞乐,也终究只是隆重了少许。真正要紧的,是人们赋予了它们意义,是席间相伴相聚的知己。

  这场宴为何备受重视,他心里清楚。他若不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某人花了那么多心思,落空太遗憾。

  况且,他已是淮王最亲近的朝臣,任职不久却位高权重,不知多少双眼盯在他身上,打着歪心思。

  “政权才立起来没多久,就又开始搞老一套。”萧洛卿会读心似的恨恨道。

  “会整顿好的……我看谁敢乱来。”楚栖幽斜身倚在他怀中,气息虚弱,眼底却透出不容质疑的坚定。

  温热的手落在他腮边,轻柔抚弄,满是心疼的意味。

  *

  宴上几个能说会道的臣子几乎要将祝辞翻出花来,家中有女孩的令女孩献乐献舞,期盼着能得淮王多瞧一眼……什么心思昭然若揭,不过倒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淮王却是将眼都粘在御史长身上了,半分不作掩饰。

  楚栖幽的衣冠很是讲究。那是量身制的新衣——泼血一般的深红,肆意张扬的洒金,将美人衬得意气风发,又显露出几分柔媚。

  气色比宴前时好了许多,按理说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萧洛卿心中疑惑顿生,随即发现是描上去的口脂,心绪更复杂几分。

  当初试衣时萧洛卿便不停地吞口水,闲书所写的红颜祸水也不过如此了。

  不过天生的气质或许永远掩不住,即便是穿着这一身洒金的红袍,楚栖幽在暮色之下站定,夜风吹衣更显露出身形单薄,绝代的风华顿时生出三分冷意,好一阵苦露清风。

  凄清也有凄清的好处,叫人看了忍不住想怜爱。

  病气没有将他的美削减半分,面容上掩饰不住的虚弱却着实令人忧心。

  宴席刚开始时楚栖幽尚能坚持,细看也仅能瞧出被厚实氅衣覆着的身子微微发抖。开宴不过多久,身形就有些摇摇欲坠了,萧洛卿胡乱吞下半盏酒,将欲直接把人揽过怀中的想法压下来。

  他于尊位上如坐针毡,半席后终于忍不住,辞过众臣,抱起楚栖幽提前回了。

  一路走下来,怀里的人仿佛已经昏睡,一丝抗拒也没有。

  “连……烟花,都没看到。”

  萧洛卿将人放在柔软床榻上时,听见了这一句呢喃。

  “听话,身子要紧。烟花而已,我们改日看。”萧洛卿为他撤去发饰,也褪下外袍,上榻将他拥入怀里,“等你病好了,我命人满城地放,管它什么节不节日。我们上城楼看,满城烟花灯火、云月星河,尽收眼底。”

  “不……”楚栖幽闭着眼,眼睫一颤一颤,唇边露出一点笑意,“不好……昏君。”

  “嘁,昏君又能怎么样。我先将口脂给你擦去。”

  *

  楚栖幽一病几日。节前添过乱的臣子都战战兢兢。萧洛卿不想再应付外人,使性子破了旧礼将宫中舞乐宴饮取消,叫朝臣都回家团聚去了。

  “上元灯会,这里有没有?”休养十多日,楚栖幽好了不少。手里的书被萧洛卿抽走了,他便将自己裹回被子里,念叨起上元灯会转移话题。

  “身子承得住?”

  “当然可以。那身新衣裳还没穿够呢。”

  *

  鱼龙舞于天,长街明如昼。

  烟花绽于藏青色的天幕下,将星月都映得失色。

  楚栖幽执意要穿那身红袍。血红锦衣溢彩流光,其上肆意张扬的洒金似江中流涌的万千河灯。漂亮的小脸半掩在斗篷领上雪白的狐毛里,清澈的眸中也映出了灯影。

  两人从街边的铺子里买了一碗腾着热气的糖水桂花汤圆,转过街角背着风,打算趁热尝个新鲜。

  碗身的温度正合捧着暖手。楚栖幽执着小巧的木勺,舀起一个汤圆,汤圆糯白的面皮上覆了一层晶莹的糖汁,沾着些许细碎的桂花。

  他吹了一吹,抬手将汤圆送到萧洛卿唇边。

  萧洛卿张口接下了汤圆,眼神落在眼前人因愉悦而不觉微弯的唇。

  花灯的光影与烛火不同,活泼又宣张恣意,跃动在那张粉玉一般的面容上。他也正细细咀嚼着汤圆,狐绒半掩下的腮微微鼓起,也如同粉糯汤圆似的柔软。唇瓣沾了糖汁,也水嫩嫩得可爱。

  像话本里头风华正好的少年,肆意地享受着良辰美景,不知世事辛苦,只谙天下最风流。

  萧洛卿就这样瞧着,看他将口中的汤圆咽下后,才凑上去从他口中抢过来一缕带着花香气的清甜。

  果然要这样尝,才能尝到世间最香甜的味道。萧洛卿满意地舔舔唇,轻轻捂住楚栖幽的耳朵:

  “冷不冷,耳朵都冻红了。我们回马车里歇歇。”

  “陪我走完这条街罢。”狐毛也被拢住了,蹭得楚栖幽耳侧发痒,不禁颤了一下。

  “何急,先歇一歇……这场灯会不算大,长街尽头就没什么人了。”

  也不知为何会想到这些。萧洛卿的眼眸抖了一抖,从背后环住楚栖幽的腰。

  走到繁华尽头的寂寥之处,听上去竟有些悲伤。

  他闭了闭眼,将手更收紧了些。

  不过,当然要走。繁华与寥落皆是人生的无常,无论前路是何种模样,他都想同他一起走过去。从熙攘繁华境到灯火阑珊处,从春朝花影前至冬暮雪烟中,永远也不放手,永远也不分离。

  “所以?”

  “……所以等天下太平,我许你最盛大的灯会,一连三城彻夜如昼,我们走上整一夜,也不会走到尽头。”

  “……好啊。”楚栖幽这回听懂了其间意味,回转过身,与意中人交换了一个缠绵的深吻。

  手中的碗端斜了,糖汁洒在路面上,如同浮流的碎琉璃,盈满了花灯与星月的光。

  两人为了玩得好,命侍者只在远些的位置接应。马车里满满铺上了厚实的软绒毯,还置了一对暖炉。

  虽然依旧有几分冷,车内的两人却已是一身薄汗。

  任是再名贵的香都比不过美人的体香,剥下那一身衣衫如同剥开了一个水嫩嫩的荔枝,雪白的肤色半遮半掩在暗红锦袍之下,别是一番意韵。

  “小声些,这马车不隔音,仔细外头的人听去了。”

  在闹市里寻欢,就是要这样才刺激。萧洛卿话语有些含糊,他像是初次捕猎的小狼,衔着楚栖幽白嫩的颈不舍得松口,留下一处处暧昧的齿痕。

  楚栖幽的面颊已被情欲薰红,眼中泪光流转,回应了一个稍带委屈的眼神,扯来一截衣咬在齿间。

  “别委屈……跟你说笑呢。”

  其实床笫之间楚栖幽的声音往往不大,通常是喘息,在他的侵略下一点点染上哭腔,逼得紧了才会露几声呜咽呻吟。

  萧洛卿倒是很喜欢,这般抑制不住的细碎声音恰是对他最好的嘉奖。他还知道,美人真正被干得狠时,甚至要发不出声,只将口轻张,不住地落泪——那般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叫人怎可能克制得住欲望。

  “卿卿,我给你瞧个好东西……你看着顶篷,不对,先闭眼……”

  萧洛卿用手轻遮楚栖幽的双眼,身下又往里嵌了嵌。

  楚栖幽被激得打颤,已然无法思考,似懂非懂地瞧向顶篷。

  眼前忽地见了一片光亮,被萧洛卿遮去了大半,却还是刺得他眯了眯眼。

  半覆在眼前的手轻慢移开,见顶篷似是消失了,花灯烟火犹如繁星千转,蓦地映入眼帘。

  “琉璃顶,这样,是不是挺有趣?”

  “唔……”

  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眼前一切愈发清晰,楚栖幽直觉得面皮发烫,将半张脸都埋到萧洛卿肩前。

  美是自然,可人语声叫卖声更近了,这种感觉……虽然心知不会被人瞧见,却比躲进无人的小巷里还令人紧张。

  “之前答应你的,看烟花。只是夜风太冷,登楼。我们就在这里瞧,怎样?”

  “嗯,真的……好漂亮。”

  潭水般的眸子中盈满了浮光,几番流转染上情欲的绯红,又自眼尾处倾溢而出,留下若隐若现的湿痕。

  几番情潮起落,月已中天。灯会上仍旧熙熙攘攘,两人依在一片狼藉的绒毯衣袍中温存着。血色锦袍上沾了好些浊白的污迹,在衣料上洇下湿痕,着手一摸,一片湿凉。

  “歇一会儿……再出去走走?”楚栖幽软软倚在萧洛卿胸膛前,懒懒抬起手臂,用纤长的指梳理散乱的发丝,“你答应我的,陪我走完这一条街。”

  “当然。你揣个手炉,走累了告诉我,我抱你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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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上元,也让小楚穿一次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