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玉珍珍>第106章 96

  不怪万欣在内心土拨鼠尖叫疯狂呐喊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也不怪对人处事向来温和的玉珍珍对上父亲,总有使不完的性子和发不完的脾气,楼外月这个人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不怎么靠谱的。

  这话搁到江湖上自然得不到广大侠士的认同,毕竟放眼前后一千年,楼外月在这尘世创下的奇迹都不会有第二人能超越,巍峨高山滔滔江水,天生便要臣服在那初出茅庐的少年足下。楼外月并无欲求,只是随心所欲,他从不强求,却总能得到,正因如此楼外月才会成为霸主,成为那一轮至高的满月。

  他在二十年前就打破了江湖的平衡,若非楼外月实在无意,早该对式微王权造成致命的威胁——就连王权为何式微,当初朝堂上那莫名死去的中宫太子究竟因何消失,也都不是该在此处讨论的问题了,毕竟楼外月不会为任何人事驻足回头,那些被他抛下的过往一文不值,可能在他人眼中贵族身份是冠冕上最值得炫耀的钻石,可楼外月不这么认为。

  原因同样一目了然。

  美玉的光辉胜过所有。

  哪怕楼外月一度失踪在人前,满月再临给江湖人带来的压力依然不减分毫,说来奇怪,为何很少有人能意识到,楼外月也只是个凡人呢?

  会做错事,会自视甚高,他不清楚何为失败,何为守护,合格的父母又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孩子……他实在没受过挫折,就连在养育玉珍珍这件事上,楼外月操过的心也比其他父母少,旁人总要战战兢兢担心孩子的未来,要想尽办法培养孩子帮助孩子成长,楼外月对待玉珍珍却缺少这些忧虑,他真是一点也不在乎孩子会长成什么模样。

  品性低劣,行事龌龊,就是玉珍珍将天捅出个窟窿,楼外月也有自信替他摆平,不学武不读书又能出什么岔子,亘古月辉照耀山河,有楼外月在,玉珍珍完全可以在锦绣花簇中做一辈子的富贵梦!

  楼外月对玉珍珍的要求,自始至终都只有一条。

  “你好。”

  “我是楼外月。”

  “你认识玉珍珍么?”

  “啊,玉珍珍是我的孩子,特别可爱特别乖的一个小孩……他现在是长大了,但在父亲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玉珍珍是我儿,是我楼外月的孩子。”

  “其实我平时话不算多,没办法,玉珍珍太可爱了,真是由不得我不多提他几句,他那么可爱,那么惹人怜惜,我有时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想到要去伤害他……他那么可爱,我和他很像,但我完全比不上他呢……你知道吗,你知道我的玉珍珍有多可爱吗?”

  “……算了,玉珍珍有多可爱,我心里清楚就足够了。”

  “哎呀,我都忘了,这里已经没人在听我说话了。”

  短短二十日,初秋已过,枫叶胜火,楼外月自天涯阁一路北上,路途中与刺客相接七次,七次全胜,和某些有着变态嗜好的正派长老不同,楼外月长得花哨,行事却意外低调,杀人不爱搞行为艺术那一套,不会给人尸体留点独家印记又或者放枝花攀附风雅,杀了就是杀了,楼外月对死人没有兴趣。

  一定要从尸体身上找些蹊跷,那就是霸主下手实在太快,太狠,刺客要么遭割喉而死,要么因穿心而亡,受的都是回天无术的致命伤,那技艺之精准高超,想必楼外月转行去当杀猪的屠夫,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好手。

  唯一一个侥幸生还的刺客逃回武林盟,薛重涛与沈晚见到他时,这名与尸山血海为伴的刺客竟丧失了大半神智,丢下了伴身剑,他蜷缩在角落一个人呓语着什么。

  薛重涛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对负责看管刺客的人道:“问出什么了吗?”

  尽管武林盟不是自己的地盘,沈晚仍径直绕过薛重涛这个正经盟主,去察看刺客的伤势,半晌,沈氏家主一合折扇,笑道:“这不是全须全尾,连个皮毛都没伤到吗?难得楼外月手下留情,薛重涛,你的人就这水平?”

  “对手是楼外月,换做你我未必表现得更好。”

  对这句大实话沈晚不以为然,相反,他又兴致勃勃去问刺客:“你只见到了楼外月吗?玉珍珍呢,玉珍珍没有和楼外月在一起——”

  方才刺客虽神智不清,却也只是直勾勾盯着虚空喃喃自语,谁料玉珍珍三个无害的字眼竟像是给了他极大的刺激,刺客就像上身被折断了那样仰起头,充血眼珠鼓出,他喘着气尖声大笑:“玉珍珍!玉珍珍!……是楼外月的玉珍珍!哈哈哈哈!他让我回来,他让我回来问……玉珍珍是谁?玉珍珍是谁?我不认识玉珍珍,我没见过玉珍珍啊!如果没见过楼外月就好了,如果从一开始……没见过楼外月就好了!”

  十指成爪,十条血痕撕裂了脸庞。

  沈晚走南闯北,是个见多识广的,当下照样朝后被骇了一跳,薛重涛面色越沉,情知这颗棋子已废,薛重涛不动声色叫人来,拖了刺客下去处理了。

  遥遥的,还能听见刺客发了狂的叫喊,他在一遍遍重复着“你好”“玉珍珍”以及“我是楼外月”这几句意义不明的话。

  屋内短暂陷入了死寂。

  “不愧是楼外月,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整个江湖都要为他翻天。”

  过了许久沈晚才开口,似乎是为了遮掩片刻前的失态,他语调听起来倒是轻松随意:“方壁山能死在楼外月手里,也算是他得偿所愿……便宜那家伙了。”

  “找到他的尸体了吗?”

  “还没,不过除了楼外月和你我,天下还有几个人能杀得了方壁山?哼,当初说要找玉珍珍,没见他有多积极,结果第一个冲上去送死的还是他,到底是泥腿子出身,死了便死了,也不可惜。”

  沈晚摊开双臂,姿态优雅矜贵地耸耸肩,不论内里多腌臜不堪,这世道人与人相处终究最看重那一层皮囊,沈晚能在美人榜上排进前五,再加上江南盐商倾国财力,出口成脏就成了真性情,眼高于顶也是理所当然。

  他恶毒地道:“方壁山可是我们中最瞧不上玉珍珍的,你说他死时,有没有向玉珍珍求饶,楼外月谁都不在乎,可玉珍珍的话,他多半还是会听的。”

  薛重涛没立刻回答这个问题,相反,他难得专注地看了沈晚一阵。

  “既然你知道楼外月只在乎玉珍珍,且方壁山已经死在楼外月手里,沈晚。”薛重涛道,“为什么你会认为,下一个死的人不是自己?”

  沈晚陡然安静下来,随后他无所谓地撩了撩头发,淡淡道:“他想复仇就来啊,也不想想是谁先抛下玉珍珍,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八年了,薛重涛,你我若是八年间经营积累的资源,连一个势单力薄的楼外月都敌不过,那活着也没多大意思。”

  沈晚说的不错,距离楼外月失踪,天涯阁内乱,时间足足过去了八年,薛重涛也在这些年从世家谨小慎微的庶子,爬到了武林盟主的宝座上,世人皆道雪衣公子行事光明磊落,能当大局,再加上剑神给予武力震慑,沈家从旁财力辅佐,可以说如今的各大门派都以武林盟马首是瞻,薛重涛就是江湖风云的中心!

  如同对待当年的天涯阁,薛重涛排除异己,无所不用其极,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断送在他手心,那些人临终前的唾骂诅咒能让铁石心肠的刽子手在午夜噩梦连连,可薛重涛不在乎这个,他若相信因果报应,当初就没有勇气选择走上这条路,这条通往权力,孤独而荆棘丛生的道路。

  薛重涛也不在乎孤独,孤独很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眠,若非沈晚同方壁山目前还有用,薛重涛也不会允许他二人活这么久,雪衣公子做的每一个举动背后都有其深意,武林盟主这个称号代表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他习惯如此,久而久之,薛重涛也分不清算无遗策与真心流露的区别了。

  所以他仍囚禁玉珍珍。

  哪怕不再需要楼外月的独子作为揽客的噱头,哪怕他已在玉珍珍身上获得了足够多的快乐,哪怕楼桦的存在成了烫手山芋,随时会破坏掉整个武林盟对外的形象……薛重涛仍然囚禁着玉珍珍。

  楼桦死了会更好,找个机会,随便做个局,就能把楼桦的死推到其他人头上,而雪衣公子自然是话本里不变的英雄,他会无可奈何地慢上那么一步,没能及时救下遭人凌辱的楼桦,但薛重涛发誓,会让那些伤害天涯阁少主的人血债血偿。

  但囚禁玉珍珍也很好,玉珍珍很安分守己,有天涯阁做人质把柄,玉珍珍不会逃跑,玉珍珍总是在薛重涛触手可及之地,就一个人那么坐着,有时发呆,有时睡觉……和玉珍珍呆在一起的感觉很好,玉珍珍很漂亮,头发比缎绸还要美丽,他眼睛漂亮,嘴唇漂亮,他说话声音很好听,让人不自觉安下心来,薛重涛喜欢听他说话,尽管他们间多数交流是在床榻上。

  楼外月那么喜欢玉珍珍是有道理的。所有人都喜欢玉珍珍。恩客们每月十五踩着月辉欣然而至,成百上千次的寻欢作乐也不会磨灭他们对玉珍珍的热情,沈晚喜欢玉珍珍,所以他做了那么多玉珍珍的人偶藏在家里,方壁山喜欢玉珍珍,他肏玉珍珍时不容许有任何反抗,玉珍珍能在那个泥腿子的折腾下存活真是好运气。

  从见到玉珍珍的第一眼起,薛重涛就知道自己会喜欢对方。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打磨那般细致入微的淫具,应该不会有人拒绝吧?可能千日红算个例外,那个女人总想背着薛重涛潜进府里偷走玉珍珍,她不喜欢玉珍珍,千日红心中只有楼外月一人,她对玉珍珍执着到那个地步,只是为了满足那荒诞滑稽的母爱。

  对……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楼外月。

  爱恨情仇,玉珍珍的人生总是与楼外月相关。

  而现在,楼外月回来了。

  消逝的月辉再次照亮了这死水般无趣的江湖。

  “我会在这里等,等楼外月来找我。”最后,薛重涛对离去的沈晚道,“他们父子长得像,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