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林江渠,傅霄招了招手,“林爱卿快快免礼,喏,来看看朕给你招了个好苗子。顾诀,这位是暗卫营的首领。”
林江渠起身,目光落到顾诀身上,像一道清透的剑光,脸上没什么表情。顾诀也只学着傅珩的模样弯腰行了个礼。
互相打量的二人还未开口,傅霄便道:“人就交给你了,带回去考察考察吧,朕也乏了,就不留爱卿了。”
林江渠应声退下,示意顾诀与自己一道走。顾诀抿了抿下唇,迈开步子跟上去。
一路走着,林江渠脸上神色变温和了许多,轻声问顾诀:“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我叫顾诀,今年十五。”顾诀一板一眼地回答。
林江渠“哦”了一声,又道:“我知道你,逐知之前和我提过。”
顾诀眼里的光忽闪了一下,问:“他……怎么和你说我的?”
林江渠柔和地看他一眼,笑道:“说是西南剿匪时候带回来的小狼崽子,一心想着进暗卫营呢。顾诀,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想进暗卫营吗?”
顾诀沉默了半晌,“我……听说你们很厉害。”
“你也想变得很厉害?”
顾诀点点头。
林江渠笑了一下,手搭在他肩膀上:“那你觉得誉王厉害吗?”
顾诀又点点头。
“当年他为了在暗卫营活下来,差点去掉半条命。”
傅霄回到寝殿。时节已经入春,他殿内却还是烧着炭火。傅霄瞟了眼猩红的火星子,拿过挂在一旁的外披裹上。
“主子,小的该死。”无风端着茶水走进来,看见傅霄在自己穿衣,连忙放下盘子,跑过来帮傅霄系衣带。
“老是这么毛燥,稳重点。”傅霄出声训道,语气却不严厉。
“主子训的是。”无风一边点头,一边绑好束带,又仔细理平了衣服上的褶子。
“外头可是来了人?”
“回主子,是柳姑娘。”
傅霄按了按眉心,“请进来吧。”
一个红衣的女子很快便被领进来。女子戴着黑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颜色浅淡的眼瞳,头发似乎偏红,看起来不算太年轻。
“陛下近来身体如何?”女子坐到傅霄对面,出声问道。
“尚好,柳姑娘找朕可是有事?”
柳观然拿起案上的茶呷了一口,“我听说,那孩子进暗卫营了。”
“柳姑娘消息也是灵通,前脚刚被林首领带走的。你来晚了些。”
“你不想见他?”见柳观然没说话,傅霄又问。
“不见为好。”柳观然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整个人就像一簇安静的风,“我只是要问问陛下,如何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傅霄犹豫了一下,“兴许,朝暗卫营打个招呼吧。”
柳观然看他一眼:“偷工减料么?”
傅霄面色略显尴尬:“也不是……”
“没这个必要,陛下,他是顾晌的儿子。”
“你对顾晌很熟悉?”傅霄反问。
柳观然摇摇头:“只是打过照面。”
“那你便能肯定?”
“不管陛下愿不愿意信,我确是能肯定。”
“当年顾晌死的时候,朕才十四岁。”傅霄对顾晌的记忆很少,更多的印象是来自于藏书阁里的秘密卷宗。先帝对他都是讳莫如深。
柳观然沉默了片刻,“我见过他,是人间罕有的凛冽。”和温柔。柳观然暗自在心里补齐。
“你怎么会……”
“我的事,陛下不须多问。问了我也不会说”柳观然打断他的话,“陛下愿意信我,最好不过,如不愿,草民也无话可说。”柳观然的眼睫低垂着,不染情绪。
傅霄也习惯了她的性子,“你说的朕都知道了,会照做。”傅霄看着她的眼睛,“朕信你。”
自三年前柳观然第一次出现,傅霄便觉得她有一种令人不得不信服的能力。一字一句,冷淡如水,却又掷地有声。总是一副波澜不惊是神情,退人千丈,似乎世上没有什么能让她动一动眉头。
柳观然离开的时候外面下了雨,她抬头看了一眼,便自顾自走进雨幕里。无风问要不要送伞去,傅霄正要说好,却终是没有应声。
他隔着窗和稀疏的树枝,看见雨里削瘦的身影,衣衫和头发都被打湿。在一席雨水下,如同天地间一段沉寂的枯木。
那是一张出尘的画,傅霄不愿去扰。
三月份的边疆还在落雪,营帐外黄沙混着飞雪席卷天地,把朦胧的山脉描摹得更加模糊。虽是熟悉的风景,傅珩有时还是觉得陌生。
“将军,这是北防区送来的战报。”赵语掀开帘帐,递了一叠书信过来。肩甲上的雪花来不及拍,已经结成冰渣。
傅珩接过来迅速翻看了几眼,眉头稍微有些皱起,“李禾的军队损失如何?”
“原先六万,损失了两万,还有八千伤员,医护队已经加派人手过去了。”
“西纥国一直很安分,怎么会突然发动进攻?”
“具体原因还在调查,初步推测是有人在挑拨离间,前几日西纥的相国被人毒杀了,西纥国主似乎认定是咱们的人干的,第二日就带兵来打了。幕后黑手还不明,将军认为会是谁?”
“你觉得呢?”
赵语犹豫了片刻,回道:“属下不敢妄自猜测。”
“你先带几个人去漱川国暗自调查。”
见赵语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傅珩又解释道:“之前琉璃镇的官兵逮到过一伙走私军火的汉人商贩,审讯了好一阵,才说是运往漱川国的。漱川蓄谋已久,与西纥又向来不睦,如真下此狠手,便应是漱川那位摄政王,洛半深的意思。”
赵语点点头,“将军此言有理,西纥的小国主对相国情深义重,那位相国又一直主张攻打漱川。洛半深便是认定了他不会善罢甘休,这才嫁祸于我们。”
“你立即动身,切记要隐蔽,绝对不能暴露。”
“遵命。”赵语正转身要走,又被傅珩叫住。
“晴方,你在暗卫营待了多久?”
“回将军,属下只在暗卫营待过半年。”
“那你觉得值吗?”
赵语沉默了几秒,“……值吧。”
傅珩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摆摆手让人走了。
赵语出了帅帐,外面的雪仍在飞扬,他本是江南人,故乡不常见这样凛冽绵长的雪。很多时候只是飘忽一层,刚好盖住小山头,落成群青中一抹白。
其实也很好看的。